从那个农村学校辞职后,甘夜在家中一直带孩子,从带孩子的过程中逐渐找回自己的元神,意识到自己是谁。
大约是在20年底赵公明认了一个亲戚,快过年之前喊去他们家里吃饭。
甘夜不明白,他们这样一直寄宿扭曲成长起来的人,难道还对这个世界存在什么妄想?这个世界不过是无数个有问题的家庭组合而成,说白了每家的锅底都是黑的。
也许,折腾是好的,不折腾就真的老了。
自从说了这件事情之后,甘夜梦见自己带着孩子站在一个农村那边,不知道去哪里。
后来才知道要拐上去,上面有一户人家,走进去已经开始吃饭了。
桌子上有一个老者,那老者有四个儿子,坐在饭桌上大家一起吃饭,吃完了那老者让他的儿子开车送甘夜他们回去。
梦醒了之后,甘夜瞬间明白了一个事情,赵公明他在寻找一个另一处和自己相关的经历,因为,他大伯家就有四个儿子。
他是初中毕业后就被送去他大哥家直接寄养,一直到大学毕业。
甘夜第一次见他甘夜高二毕业即将读高三,他也刚到渭乡一年,只是第一次见了根本连一句话都没说,就在图书馆那边匆匆别过了。
在某种程度上,甘夜和赵公明是一类人,他们都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行事,生怕引得别人反感。
同频的人身上有相似的频率,甘夜第一次看见他,就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儿秀气,和穆雷不太一样。
巷子里陆陆续续出现过很多人,能感觉出来他和这里格格不入。
是的,他是一个外地人。
那时候的甘夜一个人去图书馆想去买高三的书,图书馆根本没有,只能等开学才会有。
那一年,渭南市中心还很破旧,不似如今繁华。
甘夜和赵公明的交汇点就在渭南,他们是被世界隔绝了的人,没人能够进入他们的世界,身边的人也不允许别人进入他们的世界,以至于他们成了这个世界的遗忘者。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被他人心理孤立。
第一次经历这种感觉,那是在二年级,下午甘夜去学校里面,圆圆和娇娇两个人坐在课桌上,对着大家开始说话,
“以后我们就是老大,你们要向我们供奉好吃的。”
甘夜刚上了台阶,进了门口看见她们朝甘夜看过来,
“甘夜,你家有什么好吃的,给我供奉上来。”圆圆开口,圆圆的眼睛一只眼睛有点儿问题,大家都害怕她不和她玩,只有甘夜和她玩,因此,她对甘夜说话还算客气。
“什么意思?我家是有好吃的,可是,为什么要给你们供奉?”甘夜质问,
“我们是老大,可以保护你们不受到伤害。”圆圆解释,
“算了吧,你们根本打不过那些男的。”甘夜嘲解,
“既然你不听劝,那么我让大家孤立你,”圆圆大声喊着,
“孤立就孤立,有什么靠好怕的。”甘夜说着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孤立没什么可怕的,只不过是回到一个人的世界里而已,从前,也是一个人跳皮筋,你们不是也没出现?喃喃自语中甘夜一个人拿着书本开始看书,等着上课老师来。
这种感觉的确不舒服,一开始去姑妈家,姑妈对甘夜特别好,去哪里都带着她,逢人就开始炫耀:“这是我侄女,在重点读书。”
甘夜只觉得自己像一个物件,姑妈借着炫耀满足了内心,超越在人群中产生,只是甘夜觉得那样不好,看着姑妈觉得她像一个小市民一样,从前那层崇拜的滤镜碎了。
越走越发现,两个人到了最后心理上的隔阂越来越多,姑妈时常看自己像看一个外人。
这种感觉就是,明明你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但是,你们却离的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即使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也如同嚼蜡一样食之无味。
之后的之后,一切都在为赵公明的出现做准备,人心隔阂需要更大的爱和能量来化解一切。
而当甘夜和赵公明之间出现分歧之后,他们的婚姻急需一个出口,而认亲不过是在寻找救赎。
那是一个冬季,赵公明和那个老者在饭桌上遇见了,他们谈论历史的时候机缘巧合觉得非常投缘,一边的人边簇拥着,
“既然这么投缘,那就认个亲便是了。”
赵公明的每一个行为都拉着甘夜,而甘夜的行为也牵动着他,自此,才知道了结婚之后两个人就是一辆马车,各自掌舵如果方向不同的话便会出现南辕北辙的现象。
饭桌上摆放着虾仁炒扁豆、葱爆火锅菜、红烧肉和茶树菇鸡汤。
“我认了个叔叔,家住在黄历那边。”赵公明和甘夜说,
刚做完菜的甘夜不明白,自家的事情都一堆,为何还要牵扯别人进来?便怼了一句,
“好端端的认什么事,以后逢年过节你要不要去看?要看的话就要买礼物,这样一来家中的开支······”话还没说完,赵公明把筷子一摔,哐啷东西全部掉在地上,刚上幼儿园的冰玉吓得哇哇大哭,甘夜刚忙完厨房又起身去安慰冰玉,
“我认个叔怎么了?关你什么事情!”
说着边在那边发狂,手中的打火机直接摔在地上,一下子细碎,楼下的老太太不知道在不在家,他还不解恨一样试图砸更多的东西,甘夜气的转身就走,
直接背上包带着孩子出了门,出去外面的时候眼泪掉了一地,孩子一直问,
“妈妈,妈妈,爸爸为什么要发火?”
为了避免来人看见,甘夜自觉擦掉了泪水,带着孩子出了门去粿条店吃饭。
家里的桌子上一桌子菜没动,直接出去外面吃饭。
那天过后大约半年内没有起冲突,后来,到了孩子期末的时候,再一次爆发冲突。
这就好像是会意识到这一切的发生,甘夜看着孩子不知道去哪儿,天下着雨出了门,孩子脚上穿着小黄鸭的鞋子,两个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街边。
最后在一个商务酒店办理了入住,只觉得好累真的好累,这婚姻是不是真的走到头了,还要怎么过下去。
自己受苦、吃糠咽菜都可以,带着个孩子跟着自己一起这是在做什么。
那天在酒店,甘夜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人间的路那么长,长到可怕,和眼前这个陌生的人过一辈子真的合适吗?可是,这个孩子就如同是上天送来的,不是说你后悔便能塞回去,从此,没了孩子自己一身轻松。
那天在荒野里看着学校,只觉得这个世界的窟窿实在大,到处都是不负责任的父母生下来孩子,而他们的孩子继续传承他们父母的不负责任,这样一来,这个世界便无数被遗弃的孩子在那边,这个窟窿大到根本没法补。
说真的,甘夜很想一走了之,把孩子扔去给七十多的婆婆带,本来他们家当年就很穷没什么钱,生个儿子还嚣张跋扈的不得了,那样的家庭谁愿意去?
可是,如果要回去回到哪里?回到当年和他刚见的那个巷子里吗?一切都回不去了,如今已经三十岁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硬生生的割断了什么,把自己推回到过去,重新再花十二年再走出来?
办理入住的时候,甘夜没带身份证,老板娘看着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便允许直接入住。到了房间里面一个人躺着便开始哭,甘夜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眼泪流个不停,就好像知道自己要遭受这些一样。
没下雨的时候带着孩子出了门,那边有个鞋子店,给冰玉买了一双白鞋,那双小黄鸭的鞋脏了满是泥水。
走到步行街那边,有个童装店,在那边甘夜看中一件粉色的外套有一个卡通兔子,选购了一件打底裤,直接给冰玉买了。
回去的时候下着雨,阳伞遮不住雨,滴落在身上,那天才知道婚姻里的雨都是最亲的人给予的,可是,既然这样又能怎么办?难道一辈子不结婚吗?
去取钱的时候,拿了钱就走了卡被吞了也不知道,浑浑噩噩的灵命破了一个大大的洞一样。
甘夜一个人躺在白色的床上,冰玉一个人在那玩,世界那么大不知道要去哪里,等到了下午赵公明的电话过来了,挂掉再打,打了再挂。
然后就是道歉、认错说以后再也不会了,说真的,这样的方式狗都不信,因为,之前见太多了。
甘夜其实是恨男生的,只觉得男生破坏了世界的和谐和完美,破坏了她心中所有一切美好。
只是,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要学忍耐。
可是这个世界的美德永远不是忍耐,而是咒骂,在他们做错事情的时候恨恨的骂一句,他们才会意识到他们自己身上的错误,而此刻的赵公明早就沉浸在弱者的思想中觉得他人都是在伤害自己,便过度的反击以至于整件事情看起来好像是别人的错,最后,却成了自己道歉。
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那天是一个晚上,开车去那个老者家的时候车子一直往城郊那边出去,马路上来来回回有很多大货车,到了尽头便拐到了左边,最后在一个院子前面停了下来。
甘夜穿着蓝色呢子大衣,化妆过后的脸粉白粉白,冰玉只能跟着母亲到了那边,好多人都在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再一次重复体验童年时候的那种痛苦,孤独、手足无措,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人全然的接纳你,总会觉得自己被世界多出来放在那边突兀的待着。
后来在饭桌上吃饭,他们这才互相介绍,有好几个老者都是附近村庄的人,此刻,赵公明认得那个叔叔终于登场了,他看起来老态龙钟皮肤松弛,可是,那双眼睛却在灵魂中回望过来看着这一切。
甘夜心中发出了一声感慨:真不明白,怎么会和他同频,后来才知道那是控制型人格同类,他们以操纵他人来满足自我,这样一来,他们便觉得自我很有能量,膨胀到无边无际。
饭桌上红姑炖鸭、老旧炖鸡、红烧甲鱼、白灼虾、牛肉丸汤以及一些配菜等等,这么多的菜品怎么可能没有好酒来配,看他们那架势是要喝的天翻地覆才甘心。
“你叫什么?”老者看着甘夜,
“叫我小甘吧,我姓甘。”甘夜简单应付的回答,并不喜欢这场合。
“嗯,小甘,那个,我给你说,就是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你们出门在外,有什么事情就给我们说。”老者用不太标准的话带着腔调回答着,
甘夜心想:我只是被拉来的,我并不愿意,就这还吵了一架。一家人?我和我自己亲生的父母都不亲,和你们算哪门子一家人?吃一顿饭就叫一家人了?即使心里这样想,脸上还是挂着微笑附和着,爱怎么就怎么地,和我没有关系。
赵公明认亲之后心情大好,饭桌上侃侃而谈,他们讨论的东西在甘夜看来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是一帮男人在饭桌上七扭八歪的讨论,根本谈不出什么“之乎者也”。
回去的时候,赵公明让甘夜开车,冰玉坐在车子后面,甘夜开车的时候赵公明就在一边大呼小叫,
“看车,你眼睛看不见啊!不知道靠边一点。”
“你别喊了,再喊你自己开,本身晚上就暗。”甘夜反驳,
后来到了地库之后,赵公明很生气,那个破车库他选的旁边有一根柱子,每次倒车不注意的话会碰到那根柱子,最后,甘夜下车让他自己倒车。
在自己家和外人面前两个样子,甘夜觉得他好虚伪,到底在做什么虚假的面孔?他们享受他们的虚假,结束了之后这股虚假的能量还未衰退以至于他们继续沉浸在里面,可是,当真实掏穿了他们的内心之后便彻底醒悟了,于时,怒火便开始了。
有时候想想,甘夜觉得自己当年寄住在姑妈家里,后来,离开那边之后总觉得自己住的不舒服,可是,要知道姑妈对自己那么大的恩情,要怎么去还?
后来遇见赵公明之后,其实也知道和他只有一段路,并不是一直同行。
最后,他们也会闹得像姑妈一样的结局,可是,人们都是只顾当下,哪会想那么长远的路。
当下那一刻中,赵公明是那束光就够了,甘夜远离了吴学研的世界,到了赵公明的世界里,从此,远离了死去爷爷的世界,远离了重高的世界进入到一个普通人的世界里。
谁也不会想到之后还会有孩子,因为孩子而产生的那么多问题,只有当事情发生了意识到问题就在那边急需解决的时候,才明白自己哪一步走错了。
活着的人为了活着打算,而死了的人不能再搬动物质世界的一件东西。
决定无论是对还是错,做了再说。之后的之后再去思考,看看当时的决定对之后人生所产生的影响。
那个叔家里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养女。
早些年,二叔离婚的时候不管那两个女孩,于是便过继给了叔,那个叔叔便一个人带三个孩子长大。
听他们说从前住在山上面,后来才搬了下来,他们盖了两栋房子,那房子有三层楼,也算的自立了门户一般。
隔壁的二叔年纪大了从浙江回来重新盖房子,兄弟俩此刻摒弃前嫌,甘夜、赵公明的到来让两个家族和睦起来,真的是难得的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