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说过,不要到城外去!不要和流民接触!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
“……对不起。”他小声地道了歉,却仍然询问着:“外面的人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没有为什么,他们没有足够钱支付进城的费用而已。”
“那么我们不该帮助他们吗?”
“哈?要怎么帮?这么多的人!我们的土地是不足够的!你也想要变成他们那样吗?!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也轮不到你来做!听好了,你只要快乐地在城里生活下去就好不要去管别的事情!”
与父母的谈话以不快而终,少年躺在床铺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肌肤细腻而白皙,脂肪和肌肉填充在表皮之下,血管带来热量,遍布他的全身。而自己在城外看见的那些人,他们的身体消瘦地仿佛只剩下一层皮肤和骨头,如同异形般恐怖而可怕。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这些人呢?
少年的心里这么想着,念头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年轻的血在身体里流动,澎湃的热血在脑海中沸腾,或许所有的年轻人都曾有过改变世界的梦想,不过区别于是否付诸于行动,又是否在碰到墙壁后只余灰烬。我们仍然不知道他人的结论是什么样的,可亚恒依旧做出了选择,这或许也是他注定成为改变世界的人的选择。
在接下来的两年内,他开始尝试与外面的人接触,将自己省下来的事物或者是钱财偷偷地送到外边去。虽然他所做的努力就像是一粒尘土在大地上那样微不足道,他却依然坚持了下来,流民们对他的态度也有所不同,观望的、憎恶的、乐观的、包含谢意的……就如同一片雪花也会与它的同类不同那样。
直到有一天,他又在偷偷溜出城时,碰上了前来劫掠的兽群。
在城门前手无寸铁的人们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到处是哀嚎和已经寂静成暗红的血,亚恒在慌乱中凭借着本能四处躲避,城门上的守卫仍然十年如一日地对同类的哀求充耳不闻。镌刻在基因深处的本能使人们下意识地聚集在一起,他被人流裹挟着不知到了哪儿,像是滚落了一个又一个高高的台阶,但只要野兽的嚎叫还在耳边他就不敢停下,直到因为力竭而摔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身在何处。
阳光从头顶的缝隙中渗下,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在地底。
然而却又另一道光源从更深的另一端发散而来,那道光是他从没有见过的颜色,如同湖泊一般宁静而祥和,也如银一般轻盈神秘。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向着那道银光走去。
亚恒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光芒。
太阳的光芒是热烈而炙热的,就像是厨房里噼里啪啦燃烧的柴火,在吞噬了木头之后,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热量。而这道光芒是冷的,是寂静的,如同黄昏的湖面、或是蝴蝶发亮的翅膀,如同雾气一般飘渺。
如同冥冥之中,像是有道声音催促着他去做这件事情,他循着光芒走啊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光芒的发源地。
穿过最后一个拐角,如同水晶般的光芒没有了阻碍,在一刹那间光芒大盛,惹得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挡了一下光芒,瞳孔紧缩,身体自发地减少穿过眼睛的光。
在适应了光线之后,他终于看见了发源地的全貌。
那有一棵树。
但与其说是树,不如说只是一支被折下来的树枝被插进泥土里,刚刚存活下来的模样。在主干外伸出两根光秃秃的枝杈,顶端又有一个分叉,除此之外没有叶子也没有花朵,没有新生的嫩芽,只有平平无奇的树枝和斑驳的树皮,和随处可见的枯木没什么两样。
神奇的地方在于处在树枝的主干外分叉上的两个光球,一个是银白色,另一个是如同红酒般的暗色,所有的光都是从它们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光是如此地强烈、耀眼,以至于不能用肉眼直视,仅仅一瞬间的直视,都会让眼睛不由自主地流泪。因为不能看清光球原本的样貌,过于耀眼的光芒甚至还会产生平面感的错觉。
因为光芒而下意识移开目光的亚恒,发现在这棵树下,还躺着一名青年。
青年半靠在树枝的主干上,偏着头,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般。而他的面容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受。
亚恒在注视着青年的时候,能够清楚地看清青年的相貌。无论是脸庞的弧度,五官的形状,都是清楚地印在脑海里,可是当他移开视线的时候,这些印在脑海中的东西就像是被一只手干干净净地抹去了一般,不管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反复几次后,亚恒终于明白了这是一种超出现实的,转而建立在其他如同梦幻似的能量上的魔法。
他从自己的祖父那里听过魔法使的故事,传说他们能够运用自然中的元素创造出奇迹,拥有超越普通人能够掌握的力量。他所生活的城池能够在干旱中保持树木常青,也是因为在城中有许多魔法使坐镇。
他环顾四周,心下知道如果凭借自己的力量恐怕很难回到地面上,犹豫再三,最后下定决心想要请求这位不知名的魔法使的帮助。
“您好……?”
面对未知的恐惧是所有人藏在最深处的本能,亚恒也并不例外。即使对方与自己是相同种族的已知略微冲淡了那种恐惧,未知的情绪,庞大的力量,都在引得他的声音发颤。但他不得不做,如果连尝试都放弃的话,他只能孤零零地在地下死去。
然而……他鼓起勇气传达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回应。
仿佛是没有听见他的话语似的,靠在主干上的青年依旧沉睡着,连眼睫都不曾颤动,像是沉浸在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但是亚恒不能放弃,他前往地面,回到家乡,甚至于活下来的希望都寄托面前这位不知名的魔法使身上。就像是许许多多童话里的勇者最开始的奇遇的一般,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有种不知名的欲望与渴求支撑着他继续前进。
“……您好?”
“您好,我不知道怎么从上面掉下来了,依靠我独自的力量恐怕很难回到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