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莫白破天荒地晚起了一个时辰。
之后,他在水池前呼吸吐纳了一会,借着初晨之气舒展起筋骨。
在打完一套崩山拳后,莫白坐在院内的青石上,就着山泉水吃下两块干粮。
“差不多可以动身了。”
半个时辰后,莫白拍了拍肚皮,站起身,按着昨日来时的路,出了院落。
静谧的的大园中,微风吹拂,碧绿的泉水围绕着小桥潺潺而去,在光洁的卵石上带起叮咚的脆声,悦耳动听。
莫白穿过廊道,静静地感受着清晨的宁静。只是四周人影稀疏,显得有些冷清。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大堂。
正在算账的店小二闻声抬头,见是莫白后立刻放下手中的算盘,上前招呼道:“道兄昨夜休息得可好?店内还有些今早剩下的粥饼,不妨尝上一尝。”
“我等虽是修士,但也未到辟谷之境,这一日三顿还是要吃的。”
“多谢前辈好意,晚辈方才已经吃过。”莫白拱了拱手,赶紧回道:“晚辈莫白,来自边荒六芒山,不知前辈大名?”
店小二也是一名修士,而且有着气海境初期的不弱修为。
“道兄无需多礼,叫我‘刘二’便可。”店小二笑了起来,“我本是一介凡人,机缘巧合下开了窍,踏上了这修道之途,却也当不得‘前辈’二字,你我二人平辈相称即可。”
莫白点了点头,两人交谈了片刻便熟络起来。
“别看现在店内冷冷清清,但实际上他们大都躲在各自的院落里修炼着呢。
青木城的修士极为刻苦,每日的卯时,他们一般都会抓紧时间吸纳天地元气,除非是像我这样的没有多少修道天资的人,才会无所事事。”
“为兄愚钝,虽已入道,却仍然放不下曾经的凡人生活,索性便在这仙林居寻了个活计。”店小二感慨了一声,“倒是让莫兄见笑了。”
“怎会。”莫白摆了摆手。
“莫兄若是闲得无聊,可以去城南的坊市逛逛,那里经常有不少稀奇之物。就在方才,几位来自边荒九磐山的道友,就结伴去了坊市。”
莫白颔首,九磐山离青木城较近,近水楼台之下确实要比他快上不少,不过他暂时不准备去找他们。
这里不比荒域,此次王城之行莫白还是决定一个人上路,以便更好地磨练自身。
而且他要先去祭灵堂,完成疤面老者的心愿。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是弥留老修的最后嘱托。
“不知刘小哥可知祭灵堂在何处?”莫白打定主意,开口向店小二问道。
店小二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立刻回道:“祭灵堂在城北青衣巷中,莫兄出了此门沿着凤尾街一路往北走,遇槐木则进,见到有兵修镇守之地便是。”
莫白点了点头,谢过一声后出了门。
虽是清晨,但凤尾街上已经有不少凡俗的商客来来往往,摆起了摊位,互相叫卖着。
在走了一段路后,原先鼎沸的人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静默的槐树。
青木城,似乎对槐树情有独钟。
在接连走过了几棵老槐后,一条寂静的幽巷出现在莫白面前,昏暗而狭窄的入口仿佛是黑暗的眼瞳,只在前墙上挂着一盏熄了的黄纸灯笼。
到了这里,四周空气变得更为低冷,像是有一股不化的阴寒盘旋在空中,舔舐着他的体肤。
莫白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天霜寒气运转不息,吞消入体的寒意,然后慢慢走入了巷中。
巷内空无一人,硬冷的石砖上只有莫白自己的脚步声,亦不知尽头在何处。
渐渐的,两侧墙壁向外分开,多了许多迂回的岔路,交错之下如同迷阵一般,莫白只能依靠每百步后会有一棵槐树来依稀辨别着方向。
“青衣巷里青衣人,青衣人种青灵槐。青灵槐下青衣冢,不见当年青衣人。”
突然,一道凄然的声音幽幽传来,似远似近,带着化不开的哀愁,缠上莫白的双耳。
前方槐树下,一位身形虚淡,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盈盈而立,撑着一柄青纸伞,侧对着他。
莫白身子一颤,寒毛直立,不由停下脚步,他方才从未见到那里有人。
“敢问……”莫白壮着胆子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渐微,仿佛被隔绝在了天地外。
风,刮得越发阴寒了。
“从容赴生死,踏血共冥途。遥记当年月,何人着青衣。”女子低首而立,凄凄地唱着,还夹杂着些许颤音,如在啜泣。
曲字哀转久绝,道尽死别生离。
莫白的双脚怔在原地,心神颤鸣,目光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女子。
“青衣巷,即是英雄冢……”女子慢慢转过身来,模糊的脸上只能看到一对惨白的双唇,“公子可要继续往前?”
寒意,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仿佛能将心神都冻结。
莫白呼吸骤止,身子被定在原地,绿鹦彻底躲入他的怀中,不敢露头。
足足过去了数十息,莫白才恍然回神,身体方有一丝回暖。
而女子早已不见了身影。
“这是一位大修!”莫白抹了一把额前的汗,他的天霜寒气竟然连对方的一缕寒息都抵挡不住。
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莫白深吸了一口气,运转玄元重息抚平残存的不安之感。
原本幽深的巷子此刻也似乎到了尽头,远处,一座简简单单、四四方方的石屋出现在巷尾,灰白的“祭”字悬刻在石匾之上,散发出暗淡的光辉。
再度深吸了一口气,莫白紧紧捏着疤面老者给他的那块腰牌,沉步走上去。
石门前,几名身着铁甲的兵修仿佛石像般一动不动地守在原地,不曾投来一眼,但莫白能感受到他们那隐隐透出体外的血煞之气。
祭灵堂内,白烟袅袅,无名的木香从香炉中散发出来,弥漫到门口,令人心神安宁。
但当莫白跨入大门的一刹那,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与方才的安宁截然不同的杀伐之意,几乎在一瞬间就将他团团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