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暄把车开到安全地带了,终于想起关心她的死活。
领头那人在电话里和周文暄提了条件:要500万美金现金。
“行!你们一根头发丝都别动她,我给你们600万,我马上去取钱!”周文暄答应的倒是爽快。
叶清柔松了口气,被他们绑了手脚,扔进了废弃大楼的二楼。
四周一片恶臭,到处是破烂衣服和铺在地上用来当毯子的旧报纸,堆成山的生活垃圾。
叶清柔闭上眼,忍住直往上冒的呕吐感。
楼下传来欢呼声。
国外不比国内,治安太差,这群贫民窟的边缘人怕是警局都懒得管,他们这笔横财发定了。
她能隐约看到连灯都没有的黑漆漆的楼下,被火光照亮。
他们一群人围着火堆,在喝酒大肆庆祝。
心里的弦越绷越紧,叶清柔闭上眼,尽量让自己镇定。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股刺鼻的焦味飘来,猛一睁眼,只见楼梯口浓烟滚滚……
是楼下那群人乐极生悲,醉酒生事引发了火灾……
可这是在贫民窟,他们甚至连救火的水都没有!
火势蔓延到二楼,引燃了满地旧报纸和那一堆生活垃圾。
楼下传来人群的尖叫声和逃窜声!
可叶清柔手脚都被绑住,坐在地上,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火苗高涨,浓烟滚滚中被呛到快要晕厥……
眼眶刺痛,从没想过,她重新开始的自在人生会以这样的方式终结。
满心的不甘和绝望中,她闭上眼,心底却隐约有丝念头:他会来的,只要她需要,他就会出现在她身边。
“柔柔……”
扑面而来沸腾的火光和炙烤的热气中,男人沉哑的嗓音温柔而急切,轻轻在她耳边:“醒一醒。”
叶清柔猛地睁开眼,撞上那双深刻入骨的锋利的眼睛。
裴牧川额头抵着她额头,紧张到呼吸急喘:“告诉我,你受伤没有?”
眼泪瞬间汹涌,她轻轻摇头,看着他动作迅速帮她松开手脚,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冲向楼梯口。
然而,裴牧川刚才还能艰难爬上来的楼梯,这会已经彻底烧起来,火光冲天,不可能再下得去。
周围到处是刺鼻难闻的焦味,鼻腔里充斥着烟雾,叶清柔剧烈呛咳起来。
裴牧川也在咳,却从容将她放到暂时还没烧到的安全地带。
视线极速一扫,落在了那扇破破烂烂木窗框已经烧起来的窗户。
他走上前,狠狠一脚踹上去,裤脚顿时被蹿起的火苗引燃,他冷静地一把拽下外套拍打灭火。
接着又踹,又迅速灭火……
两条腿换着踹,却还是被火势炙烤,小腿疼的火辣辣的打颤。
“我帮你!”
叶清柔看他咬紧牙关忍耐的样子,艰难从地上爬起,想要跟他一起去踹窗。
“不准!”
裴牧川浓眉一压,一把将她拽到身后:“什么都别怕,天塌下来,我给你顶。”
他再次狠劲一踹,整面窗终于“砰”一声摔下去,只剩下光秃秃的窗框。
透过窗框往下望,二楼离地面也就3米多高。
房屋外围暂时还没烧起来。
只要从这里安全落地,就能逃生!
“用衣服结死结当绳索,我拽着,你顺着爬下去。”
“那你呢?”叶清柔追问:“我下去了,又有谁给你拽着绳……”
她话没说完,忽然惊愕瞪大了眼。
头顶一根烧焦了撑不住的房梁木,直直坠落砸向他们!
腰上一紧,裴牧川反应极为迅猛,抱着她一闪身,却因为动作太急,重心不稳,整个人直直往地上一摔。
他垫在叶清柔身下,右手猝不及防按进了火堆里。
“牧川!”
叶清柔听到他疼到吸气的声音,慌忙从他身上下来,扶他站起身。
裴牧川手心烧的皮肉烂了一片,咬牙忍着剧痛,冷静地一把扒下她外套,和自己的外套用袖子打了死结。
往窗外面一伸,已经有2米多,足够叶清柔顺着爬下去了。
“赶紧,再不走来不及了!”
叶清柔心一横,两只手紧紧抱住他胳膊,“不能一起走,就都别走了。”
裴牧川浑身一僵,幽沉的眼深深望向她:“跟我死在一起,你愿意?”
生死关头,往日那些心结隔阂好像统统显得微不足道。
“愿意的。”叶清柔终于还是顺从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裴牧川怔了几秒,眼眶隐约泛红,忽然一把将她单手抱起。
叶清柔猝不及防双腿被他塞出了窗框,整个人顿时悬在半空,他咬牙一条胳膊拽着她上半身,另一只手抓着衣服接的绳。
他嗓音低沉浓烈,温柔极了在她耳边。
“柔柔,你好不容易才重新开始的人生,一定要好好继续下去。”
“就算我今天出了事,也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能明白吗?”
“你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欠我什么,这条命赔给你,我心甘情愿。”
他的唇冰凉地柔软地印在她眉心,“也不要难过,我不会消失,我只是还和以前一样,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直爱你……”
他搂着她的力道陡然一松。
叶清柔身子直往下坠,本能地两只手紧紧抓住了绳索。
裴牧川也是两只手抓绳,一点点将她往地面上放……
叶清柔仰头愣愣望着他,模糊的泪雾中,他身后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那张英俊锋锐的脸孔却浮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似要将她整个人刻进心底似的,凝望她。
她心口忽然疼的像刀子在一刀刀绞割。
距离地面差不多还有半米时,叶清柔手上脱力,摔下去。
抬眼一望,看到的是,又一根烧毁的房梁木砸下来,砸到了他背上……
空荡荡的窗框里,再没有了裴牧川的身影。
一瞬间,喉咙堵得刺痛,她想叫他的名字,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趴在地上剧烈干呕,又硬撑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绕到房屋前门,不管不顾往火场里冲……
***
叶清柔睁开眼时,头晕脑胀,鼻腔都是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手背上还扎着输液的吊针。
“夫人,您终于醒了!”
李管家松了口气,幸亏他带人赶到的及时,否则追妻火葬场要变真火葬场了。
“他呢?他怎么样!”
“裴董自然是福大命大,但也伤的挺重……”
叶清柔直接拔掉针头,冲出了病房。
裴牧川的病房就在隔壁。
叶清柔赶到时,裴牧川正裸着上半身趴在床上,小护士在帮他上药。
他后背一大块又宽又长的烧伤,应该是房梁木砸的……
两条胳膊也换了药蒙着大块纱布,看面积伤的不轻。
叶清柔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扒着门框,安静望着他,眼眶热胀,泪水浮上来。
忽然,听到他沉声问:“会不会留疤?”
护士上好了药,帮他贴纱布:“您这创面太大,可能免不了要留疤。”
“有没有办法尽量避免?怕吓到我老婆。”
裴牧川不经意侧过了脸,和门口的叶清柔目光相撞。
护士收拾好端着工具盘离开了。
空气诡异安静了几秒。
叶清柔主动朝他走去,“你……”
裴牧川就那么趴着,一把掀起被子盖过头顶,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不禁失笑,叶清柔往床边一坐,伸手去扯他被子。
然而他力气还是很大,她根本扯不动。
她轻咳了声,问:“你老婆是谁啊?什么时候再婚的?也不通知我给你包点礼金。”
被子下,传来男人咬牙的声音。
“我真的没想到,你能在那里住三年,去年伊娜告诉我,她无意中发现,你画了很多张我的画……”
叶清柔含笑问:“你老婆不吃醋啊?”
终于,被子一把掀开。
裴牧川坐起身,曲起两条长腿,两条胳膊随意搭在膝盖上,被她招惹的,那张脸又是劲劲的英俊到凌厉的模样,微眯了眼反问。
“那你说愿意跟我死在一起,不怕你那个画廊小男友、学生会会长男友、同门师弟还有那个什么教授吃醋?”
叶清柔冲他微笑:“每一个你都掌握的这么清楚,这三年吃的醋够装一个游泳池了吧。”
裴牧川包着纱布的手轻轻卡住她下巴,冷哼:“装一个太平洋都够了,开心了吗?叶女士。”
叶清柔不由看向他生气紧抿的唇,薄削的两片却又并不特别薄,很男人的性感,如画笔勾勒的完美流畅。
以前她最爱画的就是他脸上这处。
他吻她的感觉总是很强烈,令人着迷。
“别这么看我。”
男人磁性低哑的嗓音响起。
叶清柔还没回神,下一秒,下巴被强势往上一抬,她的唇被他的唇挟住,用力抵入深吻。
肩膀被扣住,他将她摁倒在床上,翻身覆住她。
积攒了太久太久的思念一旦开闸,就如同洪水猛兽。
彼此炽烈索取,失控纠缠。
某个瞬间,叶清柔不得不提醒:“裴牧川,这是在医院。”
裴牧川却一把掀过被子想盖住二人。
叶清柔制止了他,迅速下床,整理身上的衣服。
适时转移话题,“这两个月时不时就有厉害人物主动找我谈合作,我打听才知道,圈子里都在传,我有一个惹不起的大人物哥哥?”
她问:“是你吧?”
裴牧川浓黑的眉一扬,泰山崩于前都不改色的镇定:“可能只是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叶清柔笑了一声,柔软的目光细细打量他一圈:“你伤口一定很疼,要好好护理,预防感染。”
“不疼。”裴牧川幽沉的目光直勾勾看她:“只要你没受伤,我就不疼。”
叶清柔指尖颤了颤。
气氛沉默片刻。
“接下来两个月,我会去R国忙画展的事,你……”
叶清柔顿了顿,“你要不要一起去”这句话终于还是没问出口。
裴牧川敏锐察觉到她眼底掠过的一丝纠结,“我对你随时有空”这句话,也同样生生忍住。
“你第一次去R国办画展,人生地不熟,我给你配几个人……算了,让京墨给你配几个人,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
“好。”叶清柔莞尔一笑,转身往外走。
看着她纤薄温柔的身影,裴牧川呼吸急喘了几下,终究还是没忍住:“柔柔,我们现在……算有一点进展吗?”
叶清柔脚步一顿。
裴牧川旋即沉声道:“算了,你当我没问。”
“今天我去救你的事,你也当没有发生过,你还和以前一样,不用感觉有任何压力。”
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她觉得勉强,不能随心自在地生活。
叶清柔心口一拧,缓缓转身看他。
男人那双深邃成熟的眼睛里,糅合着温柔、包容、溺爱、隐忍……太多情绪。
整颗心控制不住微妙地悸动,叶清柔软声叮咛:“你好好养伤。”
“我们的事,你等我好好考虑两个月。”
叶清柔走出医院时,恰好撞见拎了个水果篮,在门口踌躇着不好意思进去的周文暄。
“清柔……”周文暄窘迫到不好意思和她对视,“对不起,我当时……我只是太惊慌了,我不是有意抛下你的!”
叶清柔沉默不语,他接着说:“人都有求生本能,换了是你,当时你也会跟我做同样的选择吧?我逃走了,还能交赎金救你,要是我们两个都出事,那就都完蛋了。”
“人的求生本能的确很强大,但同样人也会讲究道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会在危急关头抛弃同伴。”
叶清柔神情很淡:“不过你不要误会,我说这话并不是指责你,毕竟我从没对你有过什么期待,也就不会失望。”
或许是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周文暄愈发无地自容。
他恼羞成怒:“你能找到一个男人危急时刻拿命救你吗?要是真有,那个男人肯定活着都没什么价值,除了一条不值钱的命,一无所有,所以他死了也不会觉得可惜,可以为你豁出命!”
“我可是辛苦打拼到今天,好不容易成为人上人,拥有财富和名望!我惜命有错吗?那种男人的贱命怎么能和我比?”
叶清柔本来都打算离开了,脚步一顿,拧眉看他。
“我真的找得到这样一个人。你太狭隘了,自己自私阴暗,就以己度人。”
“我告诉你,客观来讲,你各方面和他的差距云泥之别。如果财富和名望就是你评价人命价值的指标,那可能一百条你的贱命,都抵不上他一条命金贵。”
***
裴牧川在医院养伤时,数着日子熬完了两个月。
期间,叶清柔依旧没联系过他,哪怕一句问候的话都没发过。
当然,他不放心,一直密切派人留意她在R国的动向。
知道这次画展特别成功。
叶清柔顺利斩获了R国一个艺术大奖,距离成为玛德琳这样的大画家,又近了一步。
真好,他在她身后,看她距离梦想一步步走近,一步步走上正轨。
元旦。
下大雪。
许南音主动打电话给裴牧川,让他回家一家人补过冬至,吃饺子。
叶清柔还没回国,不用避开,于是裴牧川回了裴宅。
这段时间李管家闲的慌当起了宣传员,现在裴宅上下,就连门口蹲的两座石狮子,都知道了他们裴董在F国默默待三年,拼死闯火场救叶清柔的事迹……
许南音对裴牧川的态度肉眼可见亲近了很多。
就连往日里裴牧川一回来,就要躲回房间的张姨,都主动下楼进厨房包饺子了。
只是,饺子吃到一半。
没想到叶清柔提前回来了。
她一袭蓝色大衣,腰带系紧掐出一截细软的腰,头顶搭配了蓝色针织线帽,还画了精致淡妆,整个人美的让空气安静了两秒。
所有人都感觉得到,现在的叶清柔和三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她,更像庭院里那一片雨后开的纯美而明媚灿烂,充满生命力的白山茶花。
裴牧川费了极大自制力,才将贪婪的视线从她身上收回,垂下头,尽量不惹她注意。
“我先上楼归纳下行李。”
叶清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裴牧川旋即起身,告诉裴京墨:“我先走,让你妈赶紧下来吃饭。”
随后拉开椅子,阔步出了门。
许南音看向裴牧川还剩一半的饺子,又看了眼窗外飘的大雪,于心不忍,问裴京墨:“要拦一下吗?”
“妈妈,肚肚打雷啦。”坐在旁边儿童座椅上肉乎乎白嫩嫩的小宝宝,奶声奶气说。
裴公子立刻端起小熊图案的儿童碗,拿起小勺边喂饭边说:“你是不是忘了咱妈花圃里最精心养的是什么花?”
“我记得,蓝风铃。”
“爸爸,肚肚打雷啦。”小家伙嚼的还挺快,冲许南音奶声奶气,小嘴巴不带停的。
许南音旋即接过小熊碗,又喂了宝宝一点饺子馅,“所以呢?”
“所以根本用不着我们拦,有人去拦。”裴京墨瞥了眼楼上,混不吝地扯了扯唇。
许南音还没明白,忽然看向儿童座椅上系着小背带萌的要命的小奶团,“咦?他是不是分不清我跟你谁是妈妈,谁是爸爸?”
“叫我什么?”裴京墨旋即问小奶团。
“妈妈……”小家伙咯咯笑。
裴京墨啧了一声,慢悠悠将小熊碗藏到了背后。
“粑粑~”小奶团蹬着肉嘟嘟的小短腿,乌溜溜的大眼睛直转,又漂亮又鬼精灵的小样儿。
“看到了吧,就是故意的。”裴公子一副我就知道我懂的表情。
才两岁半就知道捉弄人了……
许南音又好气又好笑,行行行,随他,他基因真强大。
回房后,叶清柔并没有收拾行李,而是从行李箱拿出一本画册。
那是她在R国偶然淘到的,其中有一幅画,名叫“挚爱”,配了几行诗,她在这两个月里反复读了很多次:
我没有停止过爱你,
你是我
最新和最初的想念,
我唯一的痛苦,
我的依靠,
我唯一的避风港。
——《加缪情书集》
叶清柔走向阳台,白雪皑皑的庭院里,一眼就看到了男人宽厚的肩背。
他高大的身影踩着厚厚积雪,一步一步正远离她的视线。
……
裴牧川一身黑色大衣,身姿挺拔,踩着积雪,走的很慢。
极力忍耐着转身去见她的冲动。
“牧川。”
身后,温柔清雅的嗓音传来。
一瞬间,万籁俱静。
裴牧川高大的身形僵硬地缓慢地转过身。
白茫茫一片的视野里,那道蓝色的纤柔身影,一步步朝他接近。
“牧川。”她又叫了他一次。
“能抱一下你吗?”他眼眶湿了一圈。
“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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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柔柔最精心养护的蓝风铃花语是,永远的牵绊,一生只爱一人。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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