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中,内阁首辅王锡爵、三辅张学颜、户部尚书石星、暂掌兵部事宜的左侍郎萧大亨,四人如往常议事一般,静静的立在殿内。
殿外,一个身着四品官袍的文官在小宦官的指引下走进殿内。
“登莱兵备副使、臣、杨镐,参见圣上。”
“不必多礼。”
“谢圣上。”
接着,便是三辅张学颜开口,“杨兵宪,梁阁老会同宁远伯、腾冲伯已经将朝鲜最新的军报送呈朝廷,你刚刚从朝鲜返回,对于前线战事更为熟悉。”
“朝鲜的军情究竟如何,你详细的禀明圣上。”
杨镐是登莱兵备副使,官职、权柄都很大,但想要见到皇帝,却是不容易。
因此,问话,是由三辅张学颜询问。
杨镐向着朱翊钧躬身行礼,“启禀圣上,我军入朝作战,臣蒙圣上信任,奉旨监军并押送军需。”
“今臣自朝鲜归来,我军兵锋已直指汉城。前番碧蹄馆一战,我军斩首六千有余,取得大捷。”
“倭寇畏惧我军兵锋,已退守汉城,不敢再出城作乱。我军屯兵于坡州,时刻监视倭寇动向。”
“只是,朝鲜无能,无法供给军需,我军所需,尚要经山东转运,沿途损耗颇多。”
“且倭寇知我铁骑之利,故意焚毁沿途山川草木。我军只得进入深山,割草喂马。”
“山东可转运豆类至朝鲜,以供应骑兵。然而,供应大军粮草,已是筋疲力竭,若再供应马食,实在是力有未逮。”
“骑兵暂时难以大规模作战,如今我军将士,皆是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碍于军需,我军暂时无法收复汉城,需等后续粮草跟上,方可动兵。”
“不过,朝鲜人因为我军停滞脚步,颇为不满,甚至还造谣诋毁,恶意中伤,说我军是畏惧倭寇,不敢进攻汉城。”
碧蹄馆一战,把小早川隆景、立花宗茂等一众所谓的战国名将,打出阴影来了,他们不敢再露头与明军打野战。
这次碧蹄馆之战,明军用兵,远比历史上李如松那一次要多,斩获也比历史上要多。
斩首六千有余,指的是经过核验且合格的首级数量,是六千多,其余审核不合格的,不算斩首数。
明军的首级核验制度,极其严格。杀敌数,最起码要在斩首数上乘以二。
杀良冒功,在古代很难避免。为了避免杀良冒功,明代对于首级核验,极其严格甚至是严苛,而且是由文官核验。
正是因为明代重视杀良冒功的问题,所以在核验上是很严格,并且还会记录下来。
只是没想到,正因为明代重视杀良冒功的问题,并且有所记录,这些记录反被夸大,成为了‘老乡,借你人头一用’。
至于军需问题,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
打仗打仗,打的就是军需钱粮。
李氏朝鲜能够征集的粮食,基本上已经被刘綎征完了。就刘綎那过人的行动能力,没征完,也差不多少。
就李氏朝鲜军队的战斗力,离了明军啥也不是。明军停在汉城外,不打了,他们自然就不乐意。
不乐意,还没什么办法,只能背后蛐蛐人。
“好啊!”内阁首辅王锡爵是个愤青脾气,当听到朝鲜人这么诋毁自家军队后,当即就忍不住了。
“皇上。”他朝着朱翊钧躬身,“我军目前已经收复平安、咸镜、黄海、江原以及半个京畿道,大半个朝鲜已在我军手中。”
“臣以为,实控朝鲜,是时候彻底铺开了。”
实控朝鲜,是必然的。大明朝出钱出力,自掏腰包帮他们打倭寇,哪有那便宜事。
此次出兵,共有九万五千人,军需军械,皆由大明境内转运,沿途所需要的后勤人员,可不是个小数字。
不过,这么多的后勤人员,不是单纯的只做后勤工作。
朱翊钧与一众大臣商议的计划是,前线官兵打到哪里,补给线就铺到哪里。
从辽东一直到汉城这一条补给线上,全都明军的后勤人员。
这一次的后勤人员,朱翊钧没有动用一个民夫,用的全都是卫所兵。
卫所兵,精壮基本上都被挑走成为营兵。其余的,打仗打不了,搞搞后勤工作还是可以的。
就像京营里的五万续备兵和五万后备兵,朱翊钧直接抽调了一多半,全都撒在补给线上了。
这些负责后勤工作的卫所兵,直接进驻朝鲜的各个城池,留下就不走了。
如此一来,明军在朝鲜收复的城池,等于是在明军手里,朝鲜人,就是陪衬摆设。
王锡爵的意思,很明确。反正大半个朝鲜都在我军手中,而且朝鲜人派不上什么用场,反而还只会拖后腿。
干脆,不装了,直接摊牌。
之前朝鲜王请求内附大明的国书,朝廷已经同意。现在把国书一拿,一了百了。
这东西,提前拿出来不行。要是在战事开始就拿出来,大明同意朝鲜内附。就李氏朝鲜那副德行,他们真能与倭寇联手对付大明朝。
王锡爵觉得现在时机成熟,可以付诸实践。
朱翊钧没有表态,而是问向张学颜,“张阁老,你以为呢?”
“回禀圣上,臣以为,可行。”
“自太祖在位时,我大明就不断的弱化朝鲜,经二百余年,终有此成效。”
“朝鲜名为我大明藩属,实则其与大明貌合神离。前番倭寇意图进攻我大明,同为藩属的琉球多次呈奏,而朝鲜却一再隐瞒。”
“当朝鲜使团进京,礼部派人询问此事,朝鲜仍绝口不提。今又恶意诋毁我大明军队,足见其心。”
“今我大明有数十万大军在朝,若是等到彻底驱逐倭寇,恐为时晚矣。”
朱翊钧接着看向杨镐,“杨副使。”
对于内阁辅臣和六部堂官等重臣,要尊重一些,称官职。
对于杨镐这位兵备副使,其他官员要按官场的规矩,尊其一声兵宪。如果是按察副使,则要尊一声宪副。
朱翊钧是皇帝,没必尊称,称呼官职就够给其面子的了。
“臣在。”
“你一直身处前线之中,你怎么看?”
“回禀圣上,臣以为,二位阁老所言,乃谋国之言。”
“我军初入朝鲜,朝鲜就谎报军情,多次置我军于死地。并且来回推诿,以逃避军需之责。今倭寇未除,朝鲜又如此诋毁我军,不当人子,便当除。”
“今我大明数十万大军在朝,又有倭寇之威胁在侧,若此时不举,臣恐以后,更为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