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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或者被选择,所有人都走了,除了还在酒肆里翻查的府卫和远处那个便装暗哨侍女。

府卫还在胡乱翻查酒楼的房间,他们的翻查没有任何价值,而他们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翻查不会有任何收获,甚至在他们突袭酒楼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接下来那个黑袍人将要去的方向,但他们却并不着急,因为这个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值得他们赶上前去将其擒获的紧迫价值。

暗哨侍女也不着急,她待那个白净男人走出了一段距离后,看着迅速撤退消失在远处街角的杀手们,然后才跟了上去。她的便装和打扮把自己掩饰得很是巧妙,混在人群当中,就像一颗煤渣掉落在了煤堆里,毫不起眼,普通得让人无法分辨出她所从事的营生,甚至无法分辨他是男是女,从这个时候起,她就只是一个不再具有任何人身份或者也可以随时变成任何人的追踪者,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跟着,不被任何人注意到地跟着。

不同于其他任何暗哨或者探子的是,她的怀里揣着一块腰牌,那是云其从我身上偷来的,然后转手交给了她,凭着这枚腰牌,她可以畅通无阻地通行于任何地方,难怪在勒马镇前,我伸手摸自己腰牌的时候发现它不见了,即便我当时知道那伙人绝不可能进到军镇里,但我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腰牌,那时只当是丢了。

史友闻的旧部,太监,倭人,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可以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白净男人骑着马,像骑骡子一样,慢腾腾地在街上走着,他大概觉得无论到了哪里,自己都是隐形的人,越是像普通人一样慌张或急迫,越是离隐形人的自我定义越来越远,他慢悠悠地走着,却表现的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只要他不让自己被人发现,那么别人就永远发现不了他。

他离开了南市,一路经过几个坊,过桥往北去了,侍女在后头走一阵儿,然后乘一阵儿车,似乎每个坊市都提前布置好了人在等着她一样,一直跟到了皇城南的右掖门。

男人大摇大摆地从守卫面前经过,从袖子里亮出一个东西,守卫连拦都没拦就让他进去了,不止是没拦,从带头的守卫官长一脸谄媚的表情上看,这个白净男人应该经常出入这里,因此和守卫相熟,而且他或者他在宫里所归属的那个背后的人,应该相当的有权势,这种权势从守卫官长的脸上就能看得出来,他们往往光凭直觉就能对这种权势有着最清晰也是最准确的判断。

侍女跟了进去,脚不停步,从怀里掏出了腰牌,只晃了一下便又塞了回去,饶是这一晃,也让带头的城门将脸色一变,恭敬惶恐地退了两步,这时候,侍女身上的装束已经换了回来,她身上的这身打扮看起来其实和宫娥差不了多少。

守卫问官长:“头儿,你咋啦,这小娘们是谁?不拦下问问?”

“你个愣头青,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手里那块腰牌!”城门将看着侍女的背影,对手下说道。

“那是啥腰牌?我咋从来没见过?”

城门将没有说话,对着北边的高大宫城虚空拱手作了一揖,手下立刻便明白过来,用吃惊的眼神瞪着已经几乎看不清背影的侍女,心里仍然一阵惊悸。

“看门儿的跟看门儿的可不一样,在州府看门,过路的绕着你走,在京城看门,你得让着别人走,在皇城根儿底下看门,你得把眼睛擦亮喽,看得好不会赏你,看得太好了没准就发配充军了。”城门将给手下盘起看门经来,手下深以为然,顺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对官长说道:“说咱是看门的,其实是来看人脸色的。”

城门将拍了拍他的肩膀:“能想明白这一层,你的脑袋就算是安全了一多半儿了。”

白净男人,不,应该叫白净宫人,此时他也换成了一身宫里的装束,从右掖门进入皇城。右掖门在皇城西南角靠南侧的城墙底下,穿过这里之后往西,经过紧挨着这儿的皇城西墙根儿下的宫门,然后经过一座桥,走进了上阳宫。

宫城在皇城正北,但这上阳宫却位于皇城西侧的神都苑中,这里本是前朝皇帝的寝宫,大皓立朝后,在皇城以北重新规划了宫城,前朝的殿宇大多拆毁,复修成园林,唯独留下了与皇城只有一河之隔的上阳宫,方便圣上、后妃们在神都苑游玩时休息。

我朝崇尚节俭之风,生前少宅简餐,身后多行薄葬,是以宫里除了这神都苑之外,大概只有宫城里的御花园两处园林了,御花园规模较小,远不及神都苑林木广茂,鸟兽繁多,尤其在夏季,圣上多半居于此处避暑。

侍女跟着白净宫人进到了上阳宫内,今天的天色黑得尤其早,宫内冷冷清清的,只有无数的石柱灯盏发出影影绰绰的光点,灯盏用的是淡黄色油纸蒙皮,风从灯盏上头吹过去,烛火被带动得摇曳起来,无数的光点随即一起摇曳起来,活像群魔乱舞,因为这光电的不安分中总是带着一点让人心惊胆战的杀气。

除了漆黑之外,周遭就只剩下这朦胧的烛火,连带着被烛火映亮的周围的一步之地一起朦胧起来,稍远一些就看不清楚了,好在远处想隐藏自己的人也不容易被其他的人发现了,这石柱灯盏和宫里的房子,甚至草木都是前朝留下来的,这时候显得越发冷清起来,仿佛前朝的孤魂野鬼还飘荡在这里未曾离去,一到夜晚便游荡出来寻找自己的肉体。

跟着这宫人往深处走,一路上竟没有碰到一个侍卫,可见他对这里的环境极为熟悉。而自打他进入上阳宫内开始,他便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弯腰弓着身子像虾米一样往前移动着,看起来像平常在宫内见到的那些佝偻着背的宫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比那些宫人更加佝偻恭谨,这是宫里的规矩,只不过在侍女看来,他似乎连步履都有些蹒跚了。

一阵冷风吹来,侍女略带困倦的面庞一下被风吹得清醒了不少,她定了定神,但脚下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她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远处的这个人,只不过刚才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和朦胧,但现在远处的那个人影的轮廓又无比清晰起来,她确定前面的那个人就是她在酒肆外楼上看到的那个人,不会有错!

上阳宫内,虽然只有两处大殿,分别是圣上举行临时朝会和安寝的地方,但周围仍然有众多较小些的殿宇,有仿照各地特色修建的雅居,有一些则是宫人和侍卫的住所。

宫人低着头,却一步不停地走着,不管是哪里的藤曼或者花草都被他准确地避开,仿佛头顶长了只眼睛一样。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叫轩室的小园,这是一处复刻苏州留园的江南风格建筑,假山黄石堆叠,名木林立,每扇花窗外,都是一个别致的天地,房屋周围像是环绕着一片森林,园中曲折隽秀,池水蜿蜒,楼阁造型复杂精美,近水而居,雅致幽静,山廊随着假山起伏,花木芬芳四溢,景色繁复如画,雕窗掩映,景致若隐若现,圣上今夜便就寝于此处。

在轩室西北约两百余步外,另有一座小院落,院落依照农家院的样式建造,泥墙抹面,茅草铺顶,宫人拐进这处独院,院子里黑洞洞的,只有主屋旁角落里的一间小室似乎亮着光,从远处看无法看出它究竟是否亮着光,只有走到窗边,才能仔细地瞧见,里头确实有光。

白净宫人,走到这间小屋门前,轻叩屋门。

“进。”里面一个带着尖利嗓音的年轻人长长地回了这么一声。

位于屋角左近的门吱吱呀呀被推开了,屋里极为简陋,是一间类似通铺的长条形小屋,门正对着的位置是小屋的左边近墙位置,剩余五分之四的空间都在右侧。

白净宫人进屋后,看见面前有一张旧梨木桌子,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如豆,昏黄的豆灯亮光只能延伸到桌子的边缘,一个年轻的宦官坐在旁边的榆木凳子上,这个宦官明显地位比他要高,这宦官的模样也颇为俊美。

桌子左侧至墙这一小片空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放,桌子往右,尽头是一个草铺,是用两张桌子拼起来的床,上面铺着麦秸草,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个粗布枕头,从桌子到床,中间依然是黑黢黢的空荡荡的一段距离,没有摆放任何东西,倒像是一间曾经幽禁宫人的久置不用的废室。

年轻宦官坐在凳子上,他的相貌俊美,面如冠玉,颇有几分女人之姿,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这个人,然后又看向桌上的茶壶,顾盼之间,眉目生辉,然后抬起左手,拿起陶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粗茶,送到嘴边,这陶壶和陶杯都是寻常百姓所用之物,但却收拾得很干净,这屋里的一切,不管是桌凳,还是地面,包括远处的床、枕头,都拾掇得干干净净,虽然看着简陋,却只是简洁而已。

白净宫人站在那里,稍微直了直腰身,灯光如豆,却仍能照见一部分他的脸,这是一副苍老的面孔,虽然皮肤同样很白,但脸上布满皱纹,昏暗的灯光旁,他的表情微动之下,脸上皱纹里厚厚的脂粉扑簌簌地掉落下来,他的背也确实佝偻着,也就是说这才是他本来的背影,而傍晚时分那个逗鸟时的他和昂首挺在马背上的他都是费劲力气撑起来的假身架子。

“小五呢?还活着吗?”年轻宦官问道。

老宦回道:“他刚从后门出去,就被人盯上了,这会儿怕是已经见了佛爷,咱给他的药,他不敢不吃。”

“这两年吃药的小崽子们,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还有几个是借别人的手送走到,哎呀···”年轻宦官长叹一声,“咱家的心里也是过意不去啊。”

白净宫人,不,这会儿应该是老宦,笑着说道:“秦公公,这是您给他们的恩典,这是他们的命,就像这桌上的灯芯,用完了就用完了,还得换上一根儿新的,不然这黑咕隆咚的,谁给咱照亮呢,他们也不会怨您,能给您照这么一会儿的亮,他们知道,那是大福分了。”他嘿嘿笑着,脸上的脂粉又扑簌簌地往下掉。

“呵呵呵呵,这话有理,您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宽敞多了,还得是您这老人儿能明白咱的苦心,都不易啊。”秦公公突然话音一转,笑着问老宦道:“赵公公,您没被尾巴跟上吧?”这笑倒像是匆忙之间挤出来的一般。

老宦连忙说道:“没有没有,奴婢小心着呐,您尽管放心,奴婢要没有这十二分的小心,也不能在这宫里活上这么多年不是。”

“呵呵,您说的是,我跟您玩笑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宫里,咱家能倚重的心腹,也就是您了,呵呵呵呵。”秦公公说道。

“娘娘呢?安歇了吗?”老宦小心翼翼地问道。

“早安歇了,圣上这次到上阳宫来,就带了娘娘一人,白天行了会儿舟,已经睡下了。”秦公公说道。

“圣上对皇甫娘娘如此宠爱,宁国公怕是死不了了。”老宦担忧道。

“宁国公,朽朽老矣,不足为患,我们的目标原是要干掉那个手握军权的人,可偏偏又失手了,这帮倭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秦公公恨恨道,但随即又在脸上撑起一片阴阳不定的笑来,“赵公公,这可不是咱做奴婢的对主子不忠心,娘娘虽对我等也不错,可像我们这样没有根的人,谁会真心实意替咱着想呢,倭贼也罢,宫里也罢,到时候拿到了该拿的东西,逍遥快活去了,这些你的我的朝廷的,都跟咱没关系了,您说是不?”

赵公公乐得脸上的粉几乎全掉下来完了,像刚被面缸扣在了脸上一样:“您说的怎么就那么对,跟着您走,那指定错不了。”

“这不还得靠您引路,当初要不是您提点咱家,咱就在这宫里头给人当一辈子奴婢吧,临了打发去庙里或者皇陵,这么不死不活地活着吧,伺候一辈子活人,到了了再伺候死人去,冤不冤呢,没处说理去。”秦公公感激道。

窗外,侍女隔着一层窗纸,听得一清二楚,然后悄悄地离开窗旁,走出了这院子,顺着小路一拐,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而这一切,都被坐在凳子上的秦公公看得明明白白,他的双眼如波,里面却隐藏了一双鹰的眸子,饶是隔了两丈远,灯光又如此昏暗,还隔着一层窗纸,他也看到了窗外的人。

今晚不是八月十五,但月亮却明如圆镜,只不过天上云团密布,大风呼啸,月色时而被云团遮挡,时而从云团后显露出来,忽明忽暗,风一阵阵吹过,地上掉落的已经有些日子的干枯柳叶被风卷着扫得到处都是,哗哗作响,入夜深了,一个人走在小路上,被风吹得越发的凉,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被冷风刺入,然后钻到皮肉里,生出阵阵寒意,这样的一种天气下,这寒意极易让人产生错觉。

老宦从院里往外走,一股疾风吹进来,半扇门被忽地吹开了,撞在墙上,像是被什么人猛地推开了一般,在风里发出咚地一声响,又弹了回来,这刺耳的声响不禁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的心里一紧,想着:秦公公不知听到了没有?该不会以为是我用力摔的门吧?应该不会。

秦公公在里头问道:“没事儿吧?赵公公?”

他慌忙但尽量挤出几分笑意回道:“没事儿,公公,风大,风吹的,我给您把门儿关上。”他边说便回头看向小屋那边,却发现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他回过头,风一股股地吹进来,那半扇被吹开的门还在吱吱晃着,他觉得这院子里越发渗人,于是,便快步走出去了。

出了院子,他想拉好门,却被大风贯着,始终拉不上,使出浑身力气,终于拉上了,于是弓着身子,沿着鹅卵石路往外走。适才秦公公交给他的一封信,需要尽快带出去给外面的人,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无数遍了,走在这鹅卵石路面上,凸起的石头顶得脚底略微有些不舒服,他紧了紧衣服,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他突然有一些凄凉的感觉,于是缩着脖子继续往外走了。

走着,在黑暗里,他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小时候,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但他并没有阻止这股思绪,而是顺着这思绪想了下去。

他想起来,那个时候,自己家外头通往村外小河的路上,就有这么一条小鹅卵石路,他记得那是一个雨天,母亲打发他去小河边把中午给他采蘑菇落下的竹篮提回来,母亲站在厨房门口,笼屉里的包子已经蒸上了,是蕨菜馅儿的,那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是母亲亲手做的。

他打着木柄伞,那是家里唯一的一柄伞,从他记事时起,家里就只剩他和母亲、弟弟三个人了。他打着伞,光着脚丫,从院里走了出去,走到了门口的鹅卵石路上,他回头看了看母亲,弟弟吮着手指站在旁边,母亲冲他招了招手,淋着小雨走到门口,给他擦干净脚,把一双新做的鞋穿到了他的小脚丫上,鞋很合脚,然后又套上了一双草鞋,那是母亲托村里的老人给他做的雨天穿的,母亲冲他笑了笑,他的心里乐开了花,然后扭过头沿着鹅卵石路往河边去了。

他记得家就在紧靠河边的一条巷子里,从家里出来,左拐,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过四五户人家,这条鹅卵石路就到头了,连接它的是土路,下雨天,土路变得很泥泞,但是眼前也豁然开朗,面前不远就是那条河,走上土路,下一个短短的小坡,沿着湿漉漉的并不泥泞的长满草的河岸走上十几步,便能找到那个竹篮,他站在鹅卵石路的尽头一处高高的地方,踮起脚尖,看见了那只小竹篮。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那双新做的鞋子,然后又看了看泥泞的土路,他还是把鞋子脱了下来,怕弄脏了,放在了尽头一户人家的门檐下,打算回来的时候再取,他光着自己的小脚丫,又回过头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能看到家门口的一块石墩的一角,他又看了看自己的鞋,然后打着伞走上了土路,到长满草的河岸上去取篮子,就再也没回来。

那时候还太小,四五岁的脑瓜里只记得这么一个片段,他能记住母亲慈爱的笑,但是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了,但是他知道,如果能让他再见到母亲,他一定能立刻便认出来,他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这几十年来,他也不止一次地想,那天傍晚,母亲在院子里等了他多长时间,他想象着母亲从刚开始的温暖的等待,到后来的奇怪,再到惊慌和悲痛,他知道,那天,母亲在等他回去吃饭,只消走那么十几步远的路,提上那只篮子,回家就能吃上包子。

他想象着母亲顾不上笼屉里的包子,淋着雨出门来找他,然后母亲一定看到了他放在邻居门檐下的鞋子,他想象着母亲跑到河岸边,发现他不在那里时恐惧的神情,他想象着那天下午他和母亲在河岸采蘑菇和野菜时的快乐,他想那屉包子呢,母亲那天吃饭了吗?母亲呢?弟弟呢?这些年,他无数次地回忆着那天傍晚时分,他离开院子前最后的片段,他也无数次地想象着那天母亲发现他不见后的样子,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咬着手指等着自己的弟弟。

他记不起来自己的家在哪里了,这些年,他经常很努力地想着,他有时候想累了,想忘记这些东西,却又害怕忘记,他努力地想把这些画面想得清晰一点,却怎么也看不清记忆里和想象中的片段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鹅卵石路上,两边都是竹林,一大片竹林包裹着这条小路,一直延伸到外面很远的地方,竹林里黑黢黢的,头顶也几乎被竹子的枝叶完全包裹了起来,似乎自己永远都是见不得光的人一样。他扭过头看了看,院门没有再被吹开,他回过头,又愣了下,然后瞟见了自己右手手指上戴着的护甲套,他忘了是什么时候自己的这支手指别人切断了的,这是后来自己的师傅送给自己的,他突然想来了,他曾经用这只锋利的护甲套,割开过好几个人的肚皮,因为这护甲套的指甲是用刀子做的,其中还有个怀胎的妇人,想起他们惊恐的表情,他眯起了双眼,脸上的表情重新狰狞了起来,然后快步往竹林深处去了。

戌时,轩室西北两百余步外的这处小院,风越来越急,门猛地被推开了,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然后扑倒在地上,这个人头发散乱,被吹得活像一个穷途末路的妖魔,他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头发垂在脸上,看不清面貌,他的手上在滴血,血是从胳膊上流下来的,顺着护甲套滴在了地上,风刮得很烈,耳边都是簌簌风声巨响,像是要把耳朵刮聋一般。

一队禁军冲了进来,明火执刀,一字散开,侍女从门口走了进来,推了推刚才被风撞开,又被老宦重新带上的那扇门。

他从地上爬起来,打算藏到这里,猛然间,却感觉背后光影晃动,似乎出现了很多人,他回头去看,就在他和秦公公说话那间小屋门前,突然出现了很多人,他们出现得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动静,就好像自己今天第一次来到这座小院时他们已经站在了这里,只不过隐藏在黑暗中自己没有看到一样。他回身一看,小院门口也站着许多人,此时,院子里无数只燃烧的火把,把整个小院都照得发亮晃眼,他还没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刚才被人袭击后跌跌撞撞跑了回来,但是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今天他走不出这个院子了。

风还是很大,但人却不再冷了,火把的温度传递过来,老宦感觉自己的整张脸都被烤得炙热难忍,但他仍然忍了下来,自从离开家的那天傍晚,离开了母亲,他就知道,再也不可能会有人替自己遮风挡雨了。

他没有努力去看清火把背后的人,却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护甲套,然后抬起头,静静地等待着,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但他意识到这是目前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等待是这世上最能让人感到欢喜或者失落的时刻,因为它总是面临着即将到来的未知,这未知是对当下的一种改变,于是很多人总是喜欢改变。

禁军围成的圈子突然分开了一个缺口,两个人走了出来,一个是秦公公,他正弓起他原本挺直的腰背伺候在一旁,站在他旁边的是皇甫贵妃,他们的主人。

贵妃看着他,从入宫起这老宦便跟了她,她瞧见了他手上的护甲套,那是她交由身边的太监也就是这老宦的师傅交给他的,贵妃说,宫人也有脸面,这是一只纯金的护甲套,万一将来出了宫,落了难,也能救急用。

但是贵妃没有说一句话,她只是看着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老奴,觉得有些无措,或者是惋惜,然后她便朝门外走了,从这老宦身边走过时,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士兵们跟在贵妃身后列队走了出去,秦公公也走了出去,经过老宦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人几乎都走光了,院子里一下子又冷清起来,也骤然冷了起来,只剩下最后两个禁军,他们押着他,去往他最后的居身之所,设在皇城内的内监大狱,那里离这里并不远,但他走得很慢,他想如果走到了那里,进去了,这外面的天就再也看不见了,于是他尽量慢点走,想再看一看外面的天,只可惜现在是夜里,路过那座桥的时候,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娘,他终究还是软弱了,尽管他做过那么多的坏事。

在内监大狱里,一连三天,没有任何人提审他,或许也用不着审,他的事儿,那位秦公公一清二楚,到了第四天,外头终于来人了。

他的牢房里有五间牢,但其它几间都是空荡荡的,意味着只有自己一个人包全了这里的场子,这似乎是从未有过的阔绰。他的监牢正对着牢房的正门,这几天以来,他能看见的,除了墙上爬过去的蜘蛛,就只剩下霉腐的气味了,这里没有窗户,他看着监牢旁自己的马桶,那里积攒了三天自己肚里的秽物,这些东西令他作呕,仿佛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一样。

门开了,外面的光刺了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这仿佛是他头一次想要认真地去瞧见光明,却瞧不清楚,他用手遮挡在眼前,终于看见有三个黑乎乎的人影走了进来,其中两个人搬了张椅子,放在了他前方的过道里,然后关上门出去了,他现在已经不习惯光亮了,门关上后,他重新恢复了目力,看清了坐在眼前的这个人。

“公公,这几天过得还惯吗?”

“劳您费心,还专程来看看老奴,您怎么样,这几天心里踏实吗?”老宦往后移了移,靠在了草垛上和他说话。

“送您一程。”那人说道,语气倒也没有讥讽之意,反倒像是发自内心的话语,“无所谓踏实不踏实。”

“秦公公!您是怕别人来提审我,把您供出来?”老宦笑了笑,“按理说,我进来了,您也应该一起进来,您不是我背后的靠山吗?”

“赵公公,您多虑了,正因为您进来了,所以我指定就不用进来了,怎么?想不明白?您说说,换成别人,可能就不回来了,可您呢,和咱贴心,非得跑回来跟咱报个信儿,您这不是走上小五的老路了嘛,一前一后的。”说完,秦公公笑了起来。

“所以,您是来杀我的。”老宦也低头笑了起来,仿佛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

“您又糊涂了!”秦公公翘起兰花指,指着老宦,“我要杀了您,那我才真是给自己挖坟,此地无银三百两这种事儿我可不会干,我不杀您,我怎么会杀您呢我的公公。”

“那我可会把你的事儿全抖落出来。”老宦说道,但听他的语气,显然并不会这么做。

“您说什么都没人信了,您说什么咱也不怕了,您说的对,按理说咱应该和您一块堆儿进来,可为什么现在您在里头,我还好好的?嗯?想想?”秦公公说着话,用手舞弄着手绢。

老宦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讥讽道:“哦,是您啊,是您啊秦公公,是您把我供了出来,哈哈哈哈。”他笑了起来,笑声苍老又尖细,这笑声连他自己听了都感到刺耳。

“您出卖我,您倒也不怕拔起萝卜带起泥。”老宦换了一副口吻,像是在和老友调笑聊天一般,听不出来丝毫怨气。

“我不出卖您,您暴露了那指定得牵连我,可我主动向娘娘告发您,那您再说什么,您就是栽赃陷害。”秦公公从椅子上起来,坐到了监牢旁。

原来,两个时辰前,侍女就已经接到了宫里的信儿,跟着这老宦来到上阳宫,他同秦公公在小屋说话时,贵妃和侍卫们就在旁边的厢房里那堵木墙后听着,等老宦出去时,侍女早就带人在远处他的必经之路上等着,突然袭击,将他怀里的信抢了过来,除了秦公公给他的一封白纸之外,还有一封信,那才是侍女的目标。

“可您为什么要出卖我?哈哈哈。”老宦笑着,“我死了可那位还活着,他对付叛徒来可从不手软,哎?话说到这,之前有三个叛徒不是咱俩一起送他们上路的嘛。”

“哎呦,我的公公哎,谁是叛徒,哪个是叛徒,要说叛徒,你,我,都背叛了圣上和娘娘!”秦公公捂嘴笑着,“现在我又洗干净啦,您身上搜出来的信里,有宁国公被构陷的证据,还有您通倭的罪证。”

老宦直起来身子,翘起了大拇指:“好手段!可宁国公不是您带着我一手构陷的吗?还有那通倭,不是您指使我的吗?也是您亲自带着我把那倭贼埋到了魏王池旁边的树林里,怎么?您都不认了吗?嘿嘿嘿嘿。”

“我认,我干的事儿我能不认嘛,黑锅不能让您一人全背了,那咱还是人嘛,可别人听不见。”秦公公说道,“其实,这也怪不得咱,您早就被人盯上了,您不是今天才被人盯上,您那次偷着进到无逸斋偷宝物的时候就被人盯上啦,您死在钱上了,我的公公。”

老宦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了,爬到秦公公旁边,隔着监牢木头的缝隙,伸出手去,握住了秦公公的手,认真说道:“您当我什么都跟您说呢,我说的您也真都信呢,我告诉你,我到无逸斋不是偷什么宝物,那是我骗您的,我是要去销毁一份文牍,揭开了就是泼天大罪的文牍,这朝上有一半儿的大臣都要掉脑袋,我,嘿嘿嘿,我一把火给烧啦。”老宦像调笑似的故意推了一把秦公公的胳膊。

“您以为娘娘就那么信你?本来外头那人信您,要用个金蝉脱壳之计,把您换出宫去,可您没机会啦,嘿嘿嘿嘿嘿嘿。”老宦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直不起来腰,背佝偻着越发像一只干枯的虾米,差点没倒过来这口气,“您等着那人追杀您吧,他要您死,您活不了,您里外不是人,嘿嘿嘿嘿。”

不过,他突然换了副面孔,有些哀伤但真切地对请公公说道:“哼,刚才都是玩笑话罢了,是给你提个醒,你得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只要你活下去,就等于我们两个都活了下去。”

“你们两个?还有谁?”秦公公不解地问道。

突然,老宦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倒了下去,没有一点征兆,也没人碰他,他就这样死了,匆忙之间便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秦公公看了看他,始终觉得他和自己有那么一点缘分,他收起了自己刚才那副故意做作的样子,起身离开了监牢。

轩室内,圣上正在看那封从老宦怀里抢过来的信,信里除了通倭事宜,并没有任何关于宁国公的只言片语,而是提到了另一件大事,前任的御史中丞刘建,圣上的心腹,大皓的第一谋士,在圣上南巡期间被毒死的一些内情,圣上读完后,命人火速传魏国公进宫,同时叫来侍卫领班,命其亲自到宁国公府去找一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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