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妆浅笑,打趣道,“你莫不是以为我不敢开方子?元宝村里的牛,都是我接生的。”
“原来是苏神医,失敬了。”裴今宴故作认真道。
苏明妆挣脱他的手,轻触他脸上伤疤,“战场上打架,还往脸上招呼?”
在她形象里,只有民间打架才打脸,战场上生死攸关,大家只想要对方的命,不想毁对方的容。
裴今宴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温柔拽下,“我自己划的,因为在白云山庄得的面具坏了,又不能再去讨要,便干脆毁容。”
苏明妆心酸得压下哽咽,“这样也好,看着凶,好建立威严。”
裴今宴捏着她的手,笑容加深,“你说得对,左右我拿这张脸没也没用,只要你能接受,我就放心。”
“笨蛋。”
“回去后,我就办封后大典。”
“……别,我不想,让我安静一阵子。”苏明妆摇头,“我现在很怕风波,也讨厌人多的地方,我不想面对那么多人……最起码暂时不想。”
“那就推迟,或者不公开办,找两个见证人偷偷办。”
“……”苏明妆——封后大典,还能偷偷办?
当然,她还不知裴今宴用一个时辰就把登基大典办完了。
“你刚刚说,把昏君软禁在瑞阳宫,那后妃和……玉萱公主,怎样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裴今宴把昏君准备利用玉萱公主威胁萧皇子之事讲了出来,“我们考虑到昏君无恶不作,便冒险把玉萱公主接出来,又担心昏君发现,便提前逼宫。”
苏明妆听说玉萱公主安全,这才狠狠松了口气,哽咽着,“谢谢你。”
裴今宴失笑着擦掉她眼角泪花,“并非我一人所为,还有今酌和锦王,”声音一顿,又心情复杂地补了一句,“锦王在这件事,也立了大功。”
提起锦王,苏明妆突然想起他说,梦里是锦王把他害死。
“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对待锦王?”
“就事论事、赏罚分明,我会把梦境和现实分开。梦里对我有善意之人,梦外与我为敌,我不会手软;相反,梦里害死我的锦王,只要现实里站在我的阵营,为我立功,我也可以不计前嫌。”
苏明妆了然,“你是对的,我过于被那个梦牵扯了。”
“别胡思乱想,男子与女子的思维,本就不同。”裴今宴安抚。
苏明妆点头,“我知道……算了,这件事不提,我们说别的。玉萱公主现在在哪?你打算怎么安顿她?”
“我本想把她送到京城,但她不肯,这时岳父提出,他在扶虞城有个安静宅子,可以接公主去生活。而且扶虞城治安好,距离京城也不远。我们询问了公主意见,公主同意后便接了去。”
“谢谢你。”她知道,这方法最为妥当——公主如果住在裴今宴等人提供的宅子,哪怕行动自由,也有软禁感;但若住在苏家宅子,好歹有些隐居的味道。
裴今宴不悦,“又道谢?你想这么一直对我谢来谢去?”
苏明妆软软顶嘴道,“也就是说,以后我对你做了好事,你不打算谢我咯?”
裴今宴一愣,大笑,“好吧,我的错,你想谢就谢。几年不见,嘴巴还这么厉害?我说不过你。”
这一时刻,突然让苏明妆产生一些错觉——什么都未发生,他们还在国公府,依旧无忧无虑。
她抬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有件事,想拜托你。”
“说。”
“明日能不能借一辆马车给我,你们先回京城,我去一趟扶虞城。”
裴今宴不悦,“想去扶虞城,车队直接去了就是,还用你自己跑一趟?再说,你觉得我会舍得放开你?”
苏明妆当然知晓他舍不得,“……但你现在当了皇帝,应该公事繁忙吧?”
裴今宴轻笑,“没你想的那么忙,想做什么,下面有人做。当年昏君也没怎么忙。”
苏明妆埋怨道,“你和他比?他当昏君,你也要当昏君?”
“我不介意当,”见女子变了脸色,急忙解释,“真没你想的那么忙,一切事务都有各自官员负责处理,处理后的结果交给内阁决议,你不信我,也信岳父吧?”
声音一顿,道,“不过,你倒是提醒我。得先派车把岳父送回去。”送回去替他干活。
后面一句话,裴今宴聪明地没说出来。
……
翌日。
皇家车队一分为二,大部队去了扶虞城。
另外十几名护卫,把苏学士、沈元夫妇,以及学士府的一众下人送回京城。
到京城车队暂且不表,只说大部队赶到扶虞城时,天色已暗,城门已关。
城门官兵看到是皇家车队,不敢怠慢,一边有军官冲出去查看令牌确认身份,一边有人冲到府尹家里,把府尹找来。
当军官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朝新帝时,更是吓得腿软。
喊兵士,开城门,列队叩首恭迎。
府尹等一众官员,也匆忙穿上官服,火急火燎地跑来迎接。
谁能想到,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夜里,城门口却发生这般大事?
新帝只在马车里与官员们打了个照面,接受叩拜,便没再理会,去了苏家宅子。
半个时辰后。
苏宅院门外,灯火通明。
众人跪拜后,目送身材高大健壮的新帝,小心翼翼扶着一名穿着薄丝绸披风、戴着兜帽的女子,就进入院门。
两人被苏宅管家迎到了厅堂,稍候了一会,便见玉萱公主在两名丫鬟的陪伴下,姗姗而来。
当下人通报之时,苏明妆便已经坐不住了,起身迎了出去,正好与准备进门的玉萱公主撞见,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
苏明妆发现,三年未见,玉萱公主变了很多——没了之前狡黠活泼、灵动可爱,变得沉闷消瘦,一双眼窝凹陷,雾蒙蒙的,全然没有色彩。
而玉萱公主看见苏明妆,也发现三年未见,她个子竟然更高了,眼神也多了坚毅。
玉萱公主沉思片刻,身子一矮,准备跪。
苏明妆一下子哭出来,把她抱住,只呜呜哭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