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一时间,苏明妆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她原本担心自己害死裴老夫人,让裴今宴左右为难,但对方却告诉她,裴老夫人的命运本就如此,她已为裴老夫人延寿。
她担心,因为她做的怪梦而携带厄运,让裴今宴不幸。但如今,他也做了相同怪梦。
好像……确实没有理由反驳……
裴今宴深深看着女子的面庞,“就是这个眼神。”
“?”
“你的‘梦’,是我们大婚那日做的吧?因为在那之前,你还没有这种自责眼神。”
“……”苏明妆。
裴今宴伸手抚上她的眼角,面具边缘露出的一点皮肤,“人生在世,谁能不做错事?谁又能不自责?你崇拜母亲,但你可知,她也有自责之事。”
“?”苏明妆疑惑地看去。
“当年国公府几乎家徒四壁,父亲却坚持接收裴家旧部的投靠,母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与父亲争吵。谁知,父亲突然急症去世……为此,母亲一直自责。”
这件事,苏明妆是知道的。
“或者,可以换一种角度:我们生活在阳间、父亲生活在阴间,母亲要么与我们生活、要么与父亲生活,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现在母亲选择去随父亲生活。”裴今宴轻声道,“若是这么想,你心情是不是释然许多?”
苏明妆知晓,他还在努力开导他。而她却一派固执,无视他的好意。
她尴尬地低下头,闷闷道,“……我知道了,不用再哄了。”
裴今宴一愣,“那你愿意随我回去?”
“愿意。”
话音刚落,人便被男人紧紧拥入怀中。
裴今宴长舒一口气,“上苍终于善待我们一次……”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怀抱却坚定用力。
苏明妆余光看到远处,一行人都在看他们这边,倍感羞涩,推了推他,“……好多人在看。”
裴今宴恋恋不舍放开,“我去让他们滚。”
苏明妆急忙拽住他的手臂,哭笑不得道,“别!你别这么粗鲁,再说……我们回去可以慢慢叙旧。”
裴今宴低头看着她,直到现在,他还隐隐恍惚,只觉幸福得不真实,“你说……我们现在会不会是在做梦?太幸运了!”
说着,再次把女子拥入怀中。
苏明妆——算了,他想抱就抱、他们想看就看吧。左右也已经看过,看一眼和看十眼没什么区别。
好在这一次,某人有所收敛,抱了一会便放开,
之后牵着她的手,两人回了马队。
霍薇、习秋等人再见苏明妆,自是失而复得、抱头痛哭。
裴今宴则是安排人截停艰难前行的车队,让车队返回泰和镇。
。
元宝村,沈元家。
狭小的院子外,站满了威风凛凛的骑兵。
里长、村长等人恭敬地守在院外。
房间内。
沈元夫妇知晓安国公造反成帝,大吃一惊,既为明妆夫妇苦尽甘来而喜悦,同时又难免担心——作为前朝余孽,昏君容不下他,如果安国公当了皇帝,就能容他?
……不过仔细想来,他们已不是前朝余孽,而是前前朝余孽。
更何况,两人从京城死遁出来,还是新帝亲自帮他们制造的焦尸。这么一想,两人便放心下来。
厅堂内,沈元夫妇为新帝讲解,当初两人是怎样一次次变更身份,最后找到元宝村这个好地方。
只是他们当时,昏君和武王还未决裂,北燕没那么多造反,朝廷也没到处强制征兵,他们并不知元宝村的独特。
如今想来,还好他们来了元宝村,若去了其他城镇,要么已露馅,要么沈元被强征了去。更不会遇见明妆了。
几人正说着。
厅堂的门扉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卸去面具的苏明妆。
众人抬眼看去,瞬间忘了谈话,只盯着女子那张粉若桃花的面庞看。
苏明妆尴尬用手遮盖面颊,“你们为何这么看我?是不是很肿?太久没摘面具了……”
霍薇笑道,“看你美啊。哎,自从见识了明妆美貌,我对美已经麻木了,这么多年,硬是没有入我眼的美人。”
苏明妆哭笑不得,“婶母,您别开我玩笑。”
霍薇认真道,“谁开你玩笑了?我是实话实说。”
有皇上和裴二夫人在,沈元夫妇不敢主冒然说话,只连连点头。
裴今宴却捕捉到她的字眼,问,“你这面具,戴了多久?”
苏明妆搪塞,“没戴多久。”
裴今宴将目光投向沈元夫妇,沈元只觉得被一阵寒风扫过,不寒而栗,急忙回答,“回皇上,这几年……妹妹……哦不是,是夫人没怎么摘下过。”
朱北笙也小声补充,“是啊,民妇猜想戴那面具定不舒服,劝说许多回,夫人都不肯摘。”
苏明妆,“大哥,你还是称我为妹妹吧,我本就是你的义妹。而且你们有恩于我,没有你们,我还不知会如何颠沛流离、生死难料,以后,你们依旧是我的亲大哥、亲大嫂。”
沈元顿了顿,之后眼圈发红,“……不,是你对我们有恩,如果不是你们,我们……怕是早就死了。”
朱北笙也跟着掉眼泪,
却不知母子连心还是什么,这边刚哭,房间里本熟睡的孩子也哇哇哭了起来。
苏明妆听见孩子哭,下意识起身要去查看,朱北笙擦了擦眼泪,忙道,“妹妹你留下,我去看就行。”
苏明妆也只能留下。
她视线不经意看向厅堂的主位,却发现,从始至终,他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
霍薇擦掉眼角的泪,长舒一口气,笑道,“行了,找到人便是喜事,大家应该笑才是,别这么哭哭啼啼。”
为了让沉重的气氛缓和一些,她还问沈元道,“如果明妆离开,你们未来,可有什么打算吗?”
沈元很是迷茫——事情来得太突然,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妹妹可以回家,还没来得及想自己的事。
霍薇继续道,“要不然你们也跟我们回去吧,你们留在这,明妆担心,你义父也挂念。哦对了,你义父也来了,人正在泰和镇呢。”
沈元一听,猛地站起,之后泪水更是汹涌而下,“义父他老人家……可好?”
沈元父亲去世得早,身边都是一些疯癫、逼着他复国的人,唯一悉心教导他的长辈,便是义父了。
他从始至终都知自己身世,但义父不知。
每次义父对他关切,他都有负罪感,既感激又内疚,复杂的感情纠葛在一起,让他对义父的感情,甚至比亲生父亲还深。
霍薇爽朗笑着,摆了摆手,“坐下,坐下,急什么?你义父身子骨很好,还进入内阁,做了内阁大学士。只是你义母思女心切,身体差一点,不过也不碍事。
要我说啊,你们也别想了,直接跟我们走吧,东西也别带,回京城再买就是。先不说你是否对义父尽孝,只说,你孩子长大了,难不成还留下当农夫?”
沈元没想过让儿子以后有什么高官厚禄,但也不想让他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
只是……
就在他担忧时,听一道嘶哑沉稳的声音,“无论你是什么身份,都威胁不到本朝,放心回京。至于从前沈府的那些人,回京后,朕会派人缉拿,省的他们窝藏祸心、作恶多端。”
沈元激动得扑通跪下,“皇上,草民要如何感激您!您救了草民两条命!”说着,便痛哭着磕头。
裴今宴无奈,起身把他抓了起来,“别这么感恩戴德,你是明妆的大哥,都是一家人。”
随后,在霍薇的催促下,沈元夫妇带上孩子和细软,收拾几件急需的衣物,便离开住了三年的小院子。
出了院子后,却发现,元宝村的民村都远远地围着、旁观着,不敢靠近。
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便齐齐跪地,给皇上磕头。
沈元对村长道,“村长大叔,多谢你们家对我们的照顾,也多谢元宝村所有村民对我们的照顾,我家的院子、家具、牛车和田地,便留下了,您帮忙分一分。谁家日子不好,就多分一些。”
村长急忙点头,“好,好,武老大你放心。”
一边说着,一边眼神小心翼翼地偷看皇上——那可是当今皇上!普通百姓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龙颜一次,他竟然能靠得这么近。
还有……谁能想到武老大家这么有来头,他那妹妹竟是当朝阁老之女,未来皇后!还有……从前秀秀就端庄漂亮,谁知还戴了面具。摘了面具,美得好像仙女一样。
他老汉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只可惜……皇上的外表……当然,郎才女貌,大丈夫顶天立地,要那么俊做什么?也不是当戏子。
随后,众人便上了马,离开了元宝村。
待佩戴大刀、杀气腾腾的侍卫们离开,远远围观的村民们这才敢说话,有几人还哭了出来。
“以后我们见不到武老大一家了吗?武老大一家人都很好,武大嫂聪明爽朗,秀妹子还会医术,给我们免费治病,呜呜呜。”
有人道,“秀妹子?那可是皇后!当今皇后娘娘啊!不愧是未来皇后娘娘,秀妹子竟这么美。”
人群中,有个人哭得尤其伤心。
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年一直追求武秀秀未果的,村长家四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