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戈没死这件事,秦永沛压根不会相信。
知玄山那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想要伪造一具瞒天过海的尸体,太难了。何况彼时还有个缠绵病榻不经吓的元岐,元戈根本不会也不敢如此冒险行事。
于是,槿素几乎点破的真相,就这样被秦永沛当成了疯言疯语抛之脑后。
而元戈自己,也根本不知道一个“九转断肠散”,就差点把槿素吓得得了失心疯——在槿素寒冷漫长的前半生岁月里,所感受到的仅有的那么一点暖意是元戈带给她的,所以她能理直气壮地怨恨所有人,便是对元岐也自认并无半分亏欠,只有元戈……在她层层封锁起来的心脏最柔软处,碰不得、说不得,只一个名字便能让她方寸大乱。
更别说“元戈根本没有死、甚至就在她身边某个角落里看着她”这种念头,不疯才怪。
元小姐这几天喝“安神汤”喝得面如菜色,宋闻渊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拾音虽然也担心自家小姐没喝什么好东西,却到底是将这个秘密捂得死死的,只说少夫人许是前阵子累着了还未缓过来——这话在宋闻渊那里几乎是百试不爽。
宋大人一听这话,便内疚地不行,哪里还顾得上追究些其他的?
元小姐就这样在所有知情人士都不赞同却又默契地任由她胡来的情况下,有惊无险地一日日地几近不眠不休地修炼着内力。
宋闻渊的箭伤好地也差不多了,京兆府尹对西市朝廷命官被刺一案给出的说法是歹徒寻仇,据说该歹徒早年犯事被宋大人给抓了,扭送的京兆府,近期堪堪刑满释放,谁知那歹徒非但没有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甚至还怀恨在心当街伤人,幸好宋大人武功盖世只受了些皮外伤,而歹徒全军覆没,亦算罪有应得。
武功盖世的宋大人在府里养了将近十天的皮外伤,然后一改玄衣风格,穿了一身白衣披着毛皮领的曳地斗篷,一脸病弱西子模样进宫去给陛下报平安,顺便装模作样地递了份请辞的折子,折子里抑扬顿挫地表达了如今身中剧毒实在不适合再统领北镇抚司、亦无力为陛下分忧解难的现状与志在千里偏已是伏枥弱骥的唏嘘,最后又庆幸幸得老天眷顾陛下护佑自家夫人未曾受伤,否则还要辜负陛下和温尚书的托付云云……
总之一句话,这差事太危险,不想干了。
当然,陛下是不可能同意的,不仅没有同意,为了安抚闹情绪的臣子,他大手一挥,源源不断的赏赐送进了恪靖伯府,还允了宋闻渊好好修养的假,什么时候觉得休息好了什么时候再上朝就成。于是,宋大人勉为其难地答应继续以这副“武功盖世的伤残之躯”为陛下效力。
只是发生在御书房里的谈话,不知怎的,就这么不胫而走了——受了些皮外伤的宋大人竟然身中剧毒的消息,成了朝野上下秘而不宣却又人尽皆知的秘密。
听说陛下震怒,下令彻查当日御书房当值的小太监,查来查去,查到一个刚调进来没俩月的小太监,之前是在内务府当差,瞧着为人利索调来了御书房,没想着才来就犯了事,为此一干人等都被罚了月例银子,至于那个小太监……之后自然是查无此人。
当晚,皇后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听说弄坏了皇后娘娘极喜爱的、御赐的簪子,被打了十板子,人没了。
宫里头的下人,干的本就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活,那些越是接近贵人的差事瞧着是风光,但稍稍一个错处,若是时运不济碰着贵人心情不好,命就没了——这在宫里是寻常事。可知道些隐秘的下人却瞧出了不对劲来,那宫女呀,和刚调去御书房那小太监……是对食,听说好了也没多久,盘算盘算,也就是调去御书房那阵子的事情……深究不得,深究不得啊!
……
宋大人中毒的消息,经过私底下“我同你说你不能同别人说”的口口相传,逐渐从“宋闻渊中毒了”演变成了“宋闻渊只怕时日无多”了。
而时日无多的宋大人,很是优哉游哉地在落枫轩里享受起了人生里难得的长假,晒晒太阳、逗逗温小白,欺负欺负还是只会狗叫的笨鸟,最后再培养一下和自家夫人的感情,着实逍遥又惬意。
只这逍遥日子还没过几天,温裴寂就带来了紫叶首乌的消息。
紫叶首乌,宋闻渊需要的另一味药材。
根据温裴寂所说,城内近日来了一位富商,紧着大型的医馆挨家挨户地询问是否要收购名贵药材,开价很高,偏偷偷摸摸的做派瞧着又不像是来路正经的东西,所以一般正经的有自己渠道的医馆都对其置之不理,直到问到了温裴寂的面前,温裴寂在那些为数不多的药材里,看到了紫叶首乌。
“人我先给稳住了,不过那家伙说话做事的风格我不喜欢,贼眉鼠眼的,不似正经商贾,开价也高,唯利是图的模样。和这样的人谈生意总要多留几分心眼,别到最后钱货两空……你若是真要买,我陪着你一道去,这方面我总是比你有经验些。”
元戈并不拒绝,“你同他约个时间,就以你药铺的名义收购就成。”
“成。”温裴寂一边应着,一边拧了眉头,问她,“你这脸色怎么回事?病了?”
“没,只是有些睡不好,许是西市刺杀受了些惊吓。”元戈将那套对外解释的说辞又如此解释了一番,才道,“没事。许承锦给开了安神的药,我这两日喝着呢,明显好多了。”
温裴寂扯了扯嘴角,若是不知眼前这位的身份便也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还能信这些个鬼话?元戈天都敢捅的胆子,被一个有惊无险的刺杀事件吓得睡不着?安神药还要许承锦给开?可对方不说,他也不好过多置喙,只点点头像是信了,温声劝着,“药终究只是辅佐,还是得你自己宽心才好。”
“嗯。我晓得。”元戈嘻嘻一笑,问,“大哥同大嫂和好了吗?”八卦极了,狐狸般的模样,哪有半分受了惊吓需要喝安神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