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染心中急想:“若越地有失圣上为何不派最近的兵马过去,北边守疆之军不是离越地最近的兵马,纵使墨琢哥哥年轻有为是得力干将,于形势而言也只是远水,如何能解那滔天火势?再有太子若出京平叛,若四王爷真有夺位的心思,那岂不是会趁势而上?即便宫中有皇后娘娘,那也只是微末之力啊。还有绛台......她也要跟去么?那二姐姐对于太子又是什么?”
种种疑惑在墨染心中搅了起来,既有家国之忧,又有儿女之愁,一起搅得墨染思绪大乱。她第一次以一个大燕人的身份打量这天下河山,忽觉自己如蚁如豆,明明无能为力却凭空生出一股悲壮的担忧,到底是她小儿女未经风浪杞人忧天,还是她屡屡被逼如局中,成了局中人再也脱不得身,便真起了家国安在的忧思?
墨染明明心中已乱,问出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清晰,句句切中要害。
“圣上既用了墨琢哥哥,便一定会让太子出京平叛,林家与太子有姻亲之谊,焉能不全心辅助,死力退敌?可是圣上到底是想扶持太子,还是想扶持四王爷?这就不得而知了,必须得赶在太子领兵出京之前查清楚!”
“什么?”林墨宪惊坐而起,从未想过还有这个可能,一时言语哆嗦,“若若若,三姐姐的意思是...圣上未必真心囚禁四王爷,而是迷人耳目,若太子出京,六王爷如今又没什么威胁了,难道是要...圣上确实最宠四王爷,只是......”
只是四王爷文武不成,又无功绩贤明,恐怕难以担当大任,继承大统吧?
林墨宪结巴道:“御史台定然上书劝谏,到时朝野定然非议,悠悠众口,天下臣民,就这么被压住不成?”
墨染冷漠反问:“若是太子没了呢?若是太子来不及回来呢?四王爷是皇后养大的,也占了嫡出的名分。”
她想起绛台的话,冷冷分析道:“况且这位四王爷未必全无心思,只拥护太子而于权势无心,待功成后难道要江湖逍遥不成?”
这......
林墨宪惊道:“可越王世子已陈兵在前,皇室中必有人出京平叛,若让四王爷独自前去,手握精兵,岂非更不安全?况淙儿在那里,那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逼着林家为他所用,二是杀了......起兵直逼京师。”
墨染心中更惊,接着林墨宪的话说:“更有可能与越王联手,一同打到玉京阳夏城来。”
林墨宪一时站不稳,脚下一软手想找个支撑,“恍当”一声碰到了水壶,一壶热水溅出,扑到炉火上“哗”一声响,惊得外间的碧知和知恩都站了起来,忙问出什么事了?可有什么吩咐?
碧知说着就要窜进来,被知恩一把拉住。主子既是要叙谈,做下人的没有吩咐绝不能闯进去,务必要守规矩。
碧知皱眉瞪知恩:“你太死了,哪里有这么多规矩,难道你就不能机灵些?若是等主子吩咐了你才去坐,那四少爷就得事事都想着,岂不是要累死!”
她这么说着便脸上一红,真不知这话是数落知恩的,还是数落她自己的。
半晌屋内并无动静,也没什么吩咐,看来主子们无事需要使唤人,碧知才不放心地坐了下来,手中的酥香蚕豆都被她捏成了粉末。
墨染心沉如水,血冷如冰,恍觉自己避世这两个多月,京中竟悄无声息地天翻地覆了。
蒲家账本出了真假两本,而圣上不论真假一律将人处置了,这是在为太子清路,还是为四王爷铺路?两位大人皆是铁腕干练,为何不辨真假将所涉之人一律法办?难道不是陛下授意的?
墨染喉中干哑,拧开一旁的茶叶罐子就要灌了下去,惊得林墨宪上前夺了过来,给墨染倒了一杯茶。
墨染恍惚地被林墨宪夺下茶叶罐子,心绪实是缠不清楚,热而如火地燃了起来,却再无一丝冰雪将心头的腾腾烈火息下去。二姐姐的命与林家的命、姻亲利益、儿女情长,在天翻地覆、大局将倾的章玉乃至整个大燕面前,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她身在深宅之中,十几年只为自保,不屑争斗地活着,不想沾染一点后宅妇人的鸡场狡诈,去争她从未放在眼中的丝绸布缎,钗环首饰,便是对婚姻大事也似是毫无渴望,听之任之,唯想安稳出嫁,一生平平,流水浮云地埋到地下,双目一枯,坟茔都是累赘。
可是不知怎地,是林墨审他们三个人的有意引导?是二姐姐出阁前留下的锦囊皮卷?是绛台的询问?还是......
她入了许多人的局,本以为双眼清明事事占了先机,不想手足受缚、双眼蒙纱,瞎子一般踩在别人看好的位置上,提线木偶一般心惊胆战地往前摸索,还险些丢了性命。深知自己再无价值便主动退了出来,暂避府中风头,求一个安稳,未曾想更大的局,更大的风浪自天而下彻地而来,令她无反应之隙,便不得不做出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