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宪寥寥几语就将王府进了刺客、四王爷遇刺恐已重伤的事说完了。
“那刺客深夜悄无声息地入了王府,真是高手中的高手,而后四王爷便受了伤,王府深墙,即便是有打斗之声也传不出来,只是......四王爷府的守卫确实不中用,刺客轻功了得,事先未曾察觉尚说得过去,可是待刺客已与四王爷交手了,王府家将与守卫还未到,这就很说不过去了,然而这事竟无人提,想是......这刺客来得突然,四王爷又受伤了,朝局微妙,任何人都没有闲暇去管这件事,即便是陛下,和万里江山比起来,四王爷的命实在算不得什么。”
从林墨宪条理清楚、十分平静地叙述中,墨染却听出了寒刀冷剑相撞,沾之而走侧身划脸而过的锋利,以命交锋的瞬间,生死命悬一线。既然是皇家子弟,即便从小习武,有举剑迎敌的气魄,也断没有提枪上马杀敌取胜的真本事!况且是在一个高手面前,恐怕自保都难。那这位四王爷便是重伤了,恐怕已是鬼门关走了一遭,险些黄泉做鬼,成了英年亡魂。
“呀......”林墨染不禁惜叹了一声,“那这四王爷是不能出京立功了,六王爷又陷在官司里,那太子府不是全然无忧了吗?”
林墨宪摇摇头,高深莫测地笑,拨弄着身前的炉火,缓缓道:“非也。四王爷重伤未知真假,若是真的,也未必对太子府真的有利。此时越王世子陈兵越地,狼子之心已露,因蒲家账本一事皇室颜面尽失,需要一位皇子去挽回颜面,即便是到前线去晃一晃,露一露脸也好。”
他说得如此轻松,好像上前线是多么轻松的事,舒舒服服地启程出京,而后舒舒服服地回来,便可荣耀加身,风光无限了。墨染正疑惑地想问“难道就没半分凶险?越王起兵谋逆不是为了登上章玉台?而是为了和朝廷谈些条件,而后继续偏安一隅,当一个边境小王?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果然林墨宪话音一转,沉沉如木:“只是领兵出征生死难料,纵然忠勇将军已领兵从北疆赶过去了,可是毕竟对越地不熟悉,而越地那些糊涂贪官早已被越王麻痹了心神,如今越王一反,那些贪官早已被斩首祭旗了,无人熟悉越地地形地势,想要剿灭叛乱谈何容易?况且......”
况且什么?墨染稍一皱眉,看着林墨宪忽而晦暗下来的神色,心底倏忽漏了一块,细小的不安被放大,一时灌进了北疆的万里风雪。
北疆!那是父亲和墨琢哥哥,淙儿镇守的地方!
而忠勇将军......
墨染腾地站了起来,仿佛被重锤击了一下!“忠勇”正是林墨琢的封号,墨琢哥哥既去了越地,淙儿又在何处?父亲呢?
自前年张帅告老,张家成年儿男这么些年几乎已全部捐躯,郑帅与郑家军身在南境,朝廷不可能再让郑家插手北地军务。于是匆忙之间,北境一线便全压在了林伯明身上。
林伯明虽未有元帅的名头,却以从二品军候的身份坐上了北境驻军的首位,手持兵符暂代元帅一职。而林墨琢因军功也封了将军,林墨淙便是林墨琢账下的先锋小将,四婶婶的娘家侄子也被调过去了。林墨淙信中常提到这位“表哥”,他与自家四婶婶的娘家侄子十分交好,两人俱在林墨琢账下。
若是林墨琢带兵去了越地,那......
墨染瞪大了眼睛,颤声问:“淙儿也去了?”
林墨宪至此才长吁一口胸中浊气,点点头,听着炉中火星迸溅的声响,低声道:“可叹我文不成武不就,不能战场厮杀,也不能纵横谋划,空长七尺躯,空怀报国志,只能困在安国侯府小小院中,与三姐姐闲聊两句京中局势,或许能助力二姐姐一二,也算于江山有功?”
林墨染并无心思开解林墨宪的少年不得志,可林墨宪这一句轻飘飘的落寞话却在她心中激起了万丈巨浪,连天彻地地掀起来,再也平息不下去。
墨染立于炉火前却是浑身冰冷,指尖凉如冰晶,任狐裘裹身热茶过喉,也暖不过来,从心里往外渗出层层寒冷,一股恐惧由心底升腾,许久未曾来袭过的恐惧将她包围,忽觉寒枪冷槊,父兄弟弟的尸血尽在眼前,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双腿僵如木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