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曹将军将账本呈交上去,陛下身体欠安封闭宫门始,宫内便再不安宁。
这场争斗从贵妃生下六王爷那一刻起,便隐隐现了苗头。可这本是一场漫长的较量,互相试探,各有胜负,而后慢慢磨尽对方羽翼,一点点将对方逼到死巷,再无退路。
那时不必宣布胜负,已然天下尽知了,败的自然是一败涂地,最终登上章玉台的自然是众望所归,四海臣服的王。
可这次“蒲家二公子”之事却是突如其来地打乱了原本的章程,本是两方焦灼较量时,竟然出了这个意外。
太子与六王爷虽各有心思,都想借此抓住对方把柄,等以后给对方致命一击;可两方也算达成共识,他们都不想把事闹大,一旦这事摊开在御前,他们谁也不能全身而退。
本以为高将军身体染病推辞掉了追查的差事,以后接这差事的人便不会再用心,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曹将军。
萧寰羽和皇后本以为曹将军是鲁莽、胆小怯懦之人,他毫不推辞地在朝堂上接了这个差事,而后又急匆匆地领人奔颍川去了,不过是胡乱追查而已,没想到竟然还真查出账本来了。
皇后闻听消息后堪堪支撑不住,还未做反应,陛下身边的内侍便传来了口谕,说“皇后娘娘既是身体抱恙,便不必去侍候了。”
皇后从内监低眉顺目的无神表情中,窥探不出什么,况且又不是常来传口谕的内侍,也不好探问,只得“称病不出”。
昭阳宫一时被盯上了,四处俱有监视,只能进不能出。郑绾绾换了装束混了出去,却只打听到贵妃被传召侍奉汤药去了,她急急忙忙往回走,路上却被人拦住,惊慌之下一抬头,竟然是四王爷身边的人。
郑绾绾忙收敛神色,慢步从这人身边走过去,衣袖一碰,手中多了一个锦囊,不敢多想迈步往昭阳宫奔,混在内侍中进了院内,手中汗湿了锦囊。
皇后接过锦囊,疑惑问道:“这是......景儿?”
郑绾绾点头:“是,奴婢不敢多言多问,便只拿了这个回来,贵妃被陛下传召,娘娘,该不会曹将军呈上去的,是于殿下不利的东西吧?”
皇后摆手,镇定地打开锦囊,蹙眉一读,竟不知萧远景是何意。
郑绾绾看皇后神情,按耐住心中的焦急,等娘娘示下。
皇后转身将这锦囊烧了,而后问郑绾绾:“景儿如今在哪?”
郑绾绾回道:“听说前些日子吃醉了酒,自请在王府思过。”
皇后缓缓道:“怕是到最后关头了。”
她久居深宫,虽不知曹将军呈上的东西是什么,一本账册又能牵扯出多少人和事,只是她心中有预感,这数年的分庭抗礼戛然而止,而她和那位贵妃什么都决定不了。
她们两人撕扯着同一块绸缎,都想将它据为己有,却忽然被一根金簪戳断了,或许.......两败俱伤。
皇后思虑一番后,进内殿将出宫令拿了出来,交给郑绾绾:“宫内不日就要大乱,若到那时我必无暇顾你,你拿着出宫令去太师府,我父兄自会给你安排去处。”
郑绾绾看着皇后掌中的出宫令牌,心中大恸,跪而泣道:“奴婢誓与昭阳宫共存亡,请娘娘收回令牌。”
皇后眸中凄然,紧紧握着掌中令牌,柔声道:“绾绾,深宫里的刀剑原本是不见血的,但这泯于暗涌的凶险,更甚战场刀剑。”
郑绾绾满面是泪,叩首在地:“绾绾不悔。”
美人泪滴落在衣襟上,胭脂妆淡,似一抹枯红枫叶荡在萧寰羽心上。那晚薄帐里,林墨衡倚在他怀里,手抚在小腹上,这里是他们刚刚交融而有的小生命。它还只是一块肉,尚未咿呀哭泣,尚未看过这个世间一眼,本该承父母喜悦而来,却偏偏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从天而降。
林墨衡眸中带着飒飒风情,几分浓烈几分决绝,她将手覆在小腹上,凛然对萧寰羽道:“若殿下被逐,无论山高路远,我必相随。”
萧寰羽神情凝肃,听林墨衡如此说,便调笑一句:“若是本殿走的是黄泉路呢?”
林墨衡毫不犹豫地接道:“那便共赴黄泉,不过一条命。”
萧寰羽一下惊住,打量着坐在身前的这个女人,展臂将她搂入怀中,抚摸着怀中人温软柔滑的肌肤,轻轻承诺道:“不会,我定会夺得大位。”
第二日萧寰羽便捧着半本账册,跪在了章玉台大殿之外,在肃肃风雪之中,如玉如壁,慨慨君子。
深宫内皇后得知消息后,闭目含泪坐于椅上。
郑绾绾几次跪求皇后要出去打听消息,都被皇后拦下了,此时便是再多的消息,也是无济于事了。
本以为大势已去,却是峰回路转。萧寰羽在章玉台前跪了七日,第八日便被宣进宫,直入陛下寝殿,一日未出,直至傍晚才出宫回府。
第二日中书颁下诏令:“贵妃带发修行,入蜀地清泉寺为国祈福”
人心一时浮乱,待圣旨印信一出,朝中大半数官员都长舒了一口气,继而春风得意起来。
情势急转之下,阳夏城一时寒冬如春,便是本不值得庆贺的安国侯府侯爷夫人的生辰,竟也热闹非凡。
安国侯府门前,皆是来往贺寿的人,夫妇相携,皆是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