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然馆内岁月静好,多数时候墨染都俯身在绣架前捻针选线,一针一针绣出一派安然静好。
她纤细脖颈如嫩藕般抻出,耳垂上一对浅色玉滴丝毫不动,十指如葱扑在锦缎上,宛如一幅美人图,只是少了发髻上金钗珠串,身后少了两个侍女。墨染一向求静,不要碧知、碧鹤在旁侍候,闭门不出这些日子也不戴发饰,只将头发挽了高高一个髻,只图方便而已。
偶尔觉得脖子发酸,便放下针线到书案前提笔作画,或是草虫花卉,或是鱼虾水草,于画纸上鲜活起来,让墨染闷滞滞的心头也多了一丝活意。
可这些东西带来的趣意,终是维持不了多久。尽管碧鹤、碧知变着法同墨染说笑,寻来许多花样给墨染看,或是偶尔佑安院那边来人送东西,能得一两样新奇玩意,便立刻呈给墨染看,搏墨染一笑。
可墨染总觉无聊,当时为了祖母的颜面,也为了大家都好看,一时意气便跪地说了“三月”期限,现今想起来,只觉自己这话说得过了。林墨审离了家虽是不好过,但总不至于整日困在这三尺之地,托腮叹一句“可叹一招不慎,竟至自困壁垒。”
墨染说着转头看过去,看到了墙壁上悬挂的宝剑,一时来了兴致,慢慢踱步过去,抬手将这柄剑从墙上取了下来,初握于手便觉沉重,稍稍将剑拔出一些,但见闪闪利光,耀人眼眸,忽而心中一动,“嗖”地一声将剑全拨了出来,稍一转身,剑虽人舞,似一束寒光映雪,凛凛风声掀了起来。
碧知进来恰好见墨染执剑在手,欲要舞动,吓得急忙喊碧鹤,两人一同上前,提着心将墨染手中的剑拿了下来,而后将墨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顿时都跌了一口气,软倒在椅子上。
碧鹤无奈道:“姑娘,这可不是玩的,倘若有闪失,可怎么好?便是找大夫都来不及。”
碧知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恨恨地看着这柄剑,像是要吞了它一样。
墨染悠悠一笑:“我有分寸,不过一时兴起,你们不必这么害怕。”
碧鹤只捂胸口,略带了一丝无奈看着墨染,许久才缓过神来说:“本是想给姑娘报喜的,谁知险些被姑娘吓掉了魂。”
“报喜?”墨染不解,她在丛然馆内半步出不得,哪里来的喜事?纵是府内也实在没有什么喜事,六婶婶的产期还远呢。
碧知抢在碧鹤前说:“是大少爷的事,订了亲了,年后就过门了。”
墨染惊讶:“怎么这样快?谁家的姑娘?换过庚帖了?年后大哥哥就要离京了,怎么这时定亲?”
林墨审写的那封信隐隐约约在墨染眼前恍惚着,令墨染再次如雨浇身,却原来大哥哥的婚事大有文章。林墨审那封看似无关紧要的信,并不是如他所言“心有愧意,故问姊安?”竟是要传递什么消息?
细细回想那日情形,大哥哥分明是护着五弟的,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劝祖母不要动怒。本以为大哥哥是心疼祖母,也是碍于长孙的身份才缄默不语的,如今看来却是羽翼未丰,才退而避之?
他们兄弟两人曾谈论亲事,如今看来哪里是谈论亲事,分明是权衡利弊,寻借外力来制衡祖母,以便能......
墨染越思越觉心凉,猜不透林墨栩和林墨审是要做什么。他们本是男子,又是少爷,犯不上插手内宅之事,那他们如此这番谋划,是为了什么?若说林墨审要借岳家之力,于仕途有利,还说得过去;而林墨栩实实不必如此,以终身大事为赌......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墨染眼前忽然闪过林墨衡窗前回眸的样子,不禁手心一紧,攥皱了衣衫。
这个天大的喜事惊碎了丛然馆的从容静好,墨染转身看向枕侧,于无声中将种种猜疑、恐惧、孤勇吞咽下去,或许......已落至最后几步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