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笑笑,忽对藿芝说:“林墨琋也是可怜,和林墨玪比,她模样上不够瞧,而林墨玪正是讨人喜欢的年纪,不知道以后怎么样,若是她察言观色,能说会道,葛氏断不会再将心思放在林墨琋身上。”
这满府中真正疼儿女的,绝不是一直为女儿谋划的葛氏,她谋划的是她自己的脸面、和她儿子的前程富贵。
潘氏房里都是儿子,连姨娘算在内,没有一个生出女儿来,故而潘氏对哪房的女孩儿都很偏爱,可独独不屑林墨琋,她曾亲口在苏夫人、朱氏、墨染面前说过,她觉得女孩便应该捧在掌心里,耀目如明珠一般,轻易不露于人前,若是在人前露面了,就要惊旁人一个跟头,而后稳稳当当地退下去,这才是大家姑娘!
墨染听潘氏说完后,心中了然,很显然四婶婶喜欢的,是二姐姐的那样的姑娘家:“惊艳四座,功成身退,知进退,懂时机”;而不是如林墨琋一般,笑闹聒噪,却少有一句话能说到点子上。
墨染那时还默默低下了头,只当四婶婶是在说她太过安静,不曾在人面露脸,便做出“暗自害羞”的样子来。
众人心中明镜一般,却都是调侃了墨染两句,说墨染性子太淡漠了,怎么家宴上一一声不吭呢?请完安后都找不到她人。
墨染抬头,仍是半笑不语。
藿芝听墨染这样说林墨琋,想了一会道:“五姑娘很是争强,同玪姑娘虽是亲姐妹,以后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墨染冷冷一笑,漠然道:“凡事涉及到利益,便不会再有血缘至亲的分别了,大至章玉台上那张玉塌,小到吃食衣裳,都是一样的。”
藿芝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家姑娘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么敢轻言“朝堂”?还如此轻描淡写,不管不顾?遂惊声道:“姑娘,你......”
墨染也没想到自己竟这么就说了出来,也知道惊着了藿芝,便稍稍摆手道:“这里只你我两人,我信你,就算我不信你,你也没处说去,这样的话,不是一房一院之争,而是一个家族的覆灭兴亡。”
藿芝更是惊讶,虽顺着墨染的话点了点头,可心里却惊得血都凉了几分,怎么一向不言不语,只求安宁的三姑娘,竟突然说出这些不知轻重的话,怎么说完之后还如此淡然如常,平日三姑娘不是最谨慎的吗?怎么今日变了一个人?
墨染话一出口,便觉自己宛如身在狂风之中,隐隐黄尘卷身,若不进,便只能卷没在这洪流中。
朝中三分,两方争霸,既然二姐姐嫁了,那么她就没有选择了,若不是太子登位,祁阳那边都未必能抽身而退。
可府中不能只自己一人暗中襄助二姐姐,她终身女儿身,许多事不方便,六婶婶身怀有孕,她身后又是朱家,也不能来蹚这趟浑水,墨琬性子太柔,眼界到底如何又不得而知,墨琋是个没脑子的,况自己与二房一直不和,兄弟们她知之甚少,想来想去,竟是无一人可用。
墨染不禁为难起来,自己一个人终是势单力薄,恐有力不能至之时,况往来消息传送,非是易事,一旦被人察觉,就是灭族之罪,那她可真是万死难赎了。
墨思忖许久,心中暗怨自己无用,坐而观雪这么久,竟只是将侯府局势观透了,细微之处,各人性情,竟只是略知一二,要是二姐姐在,定能丝毫不错地将府中兄弟姊妹的品性、喜好、年纪、所读书馆,一一道来,且不疾不徐。
此时追悔已晚,只好先进女学,再图以后,看看时候差不多了,接过藿芝捧过来的第三杯茶,让藿芝去正屋那边问一声,怎么这许久父亲母亲都不出来?
藿芝去正屋询问,很快折了回来,只说爷和奶奶还在屋中,望三姑娘再等等。
墨染只好又坐了下来,心中盘算女学之事,又问藿芝府中几位小少爷的脾气秉性,一一记下,也算有个准备,出门在外,须有兄弟支撑,自己胞弟不在,大哥哥又是成亲在即,便只能指望几个弟弟了。
墨染等来等去,总不见正屋有动静,一等竟等到了晚上,直到一个小丫头来这边寻藿芝,说爷和奶奶要白饭,墨染才从藿芝屋中出来。
苏夫人略睡了一会儿,腰酸疼地直不起来,羞红着脸坐在床边,等着张嬷嬷和藿芝进来服侍,也不下床伺候林伯明更衣。
张嬷嬷进来后含笑着,伸手点点苏夫人,急忙吩咐藿芝,将被子先抱出去,当心等会三姑娘进来看到。
藿芝抿着嘴笑,将被子抱了出去。
林伯明和苏夫人一听,双双惊讶:“怎么染儿过来了?”
张嬷嬷递上来一杯热茶,等苏氏含了一口、暖暖嗓子后,才嗔说:“三姑娘都等了一下午了,奶奶连午饭也未用,三姑娘现在还饿着呢。”
苏夫人喝了一口热茶后,觉得胃里略略舒服了些,一听墨染还未用饭,着急了起来,对张嬷嬷道:“快让染儿过来用饭,吩咐厨房多做些热汤。”
林伯明更是徘徊在内室里,几步迈出去,又停住,搓搓手说:“夫人,染儿可是长成大姑娘了。”
苏夫人一听此话,停住绾发的手,好笑道:“你是当爹的,怎么还怕见闺女?”
她语中带笑,又是温州软语,颇是媚柔娇羞,就这么调侃的一句话,听得林伯明骨头都酥了,更是搓着手说:“不是怕见女儿,我们一下午未出来,这孩子大了,难免多想。”
苏夫人一听脸也跟着红起来,云霞一般直染到耳根,绾好头发后都无需上胭脂,已是红晕醉人了,她沉默良久,道:“染儿少时就在前院,六弟风流,又不避人,多少言语没听过,想也......”
说到这夫妻两人都是脸一红,没了动静,先后出了屋子,见墨染已经坐在厅堂中了。
墨染欲起身行礼,见父亲、母亲都是不适模样。
父亲久经风沙,倒是看不出什么,一双手满身厚茧,搓出沙沙声,而母亲低着头,宛如少女......这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