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臣冤枉啊!”
虽然不知道今日这位皇后为什么突然间将事情给暴露出来,但不管是不是他做的,右相都不能承认。
在古代已经能当古来稀的老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膝盖和地面亲密碰触,咚的一声听得人牙疼。
然而此时的他根本不会去管膝盖究竟疼不疼,现在的重点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他对太后动手的事儿。
“臣对太后娘娘衷心可鉴!”
“万万做不出刺杀太后娘娘的事啊!”
“臣惶恐!!”
右相这一番话语创作绝佳,虽然没有明说这件事情会是林安言专门搞出来诬陷他的,但字字句句隐隐约约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此时众人看过来的表情都带着隐约的怀疑。
毕竟现在是新旧政权交替的时候。
任何人做出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尤其是这位右相大人,可是一直都在太后娘娘的对立面,此时新皇成年,太后娘娘不会是因为舍不得这权势…
故意给右相大人挖坑吧?
这不是不可能。
“太后娘娘,右相大人为朝廷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其他事情的。”
“是啊太后娘娘,右相大人绝不会做出如此事情…”
“这一定是有人设计陷害!”
“太后娘娘请相信右相大人吧…”
朝中重臣你一句我一句,几乎大部分的人都站在右相这边。
有他们的支持,就算是太后娘娘,也不可能一下子子就对右相大人动手吧?
可能。
林安言今天就没打算让右相活着回去。
她稳坐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片弯下去的脊梁骨。
声音冰冷而淡漠的说道。
“你们这是想要压我?”
短短的一句话,直接就让趴在地上的几个朝臣们冷汗淋漓。
他们这位太后娘娘从以前到现在都这么直白…
说出的话有好几次都让他们没办法接。
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这话要让他们怎么回?
要说回答不是...
可他们现在的做法也确确实实是在逼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这是为人臣子惯用的手段。
毕竟朝堂之上也并不是只听皇帝一人所言。
臣子和皇帝应该是一个相互克制的存在,除了皇权他们没有办法抵抗之外,其他情况下,在上朝的时候,朝臣跟皇帝之间也是有较量的。
他们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虽说在这几年太后娘娘的专权之下,他们这些朝臣的力量有点薄弱。
但并不代表他们就彻底被压下去了。
加上现在又是新帝要掌权的时候,也就说明接下来这段时间里已经压了他们整整十几年的太后娘娘也该放下权势是回归后宫去了,接下来会跟他们对上的就是这几年来从未自己真正掌权过的小皇帝!
他们虽然对上太后娘娘是有点虚,但是小皇帝就不一样了。
所以他们迫不及待的希望太后赶紧回到后宫之中,却没想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陛下居然想着要御驾亲征…
硬生生让太后娘娘在这位置上又坐了一年…
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是诸位都知道,如果不在这一年里面将太后娘娘的气焰给压下去,很有可能明年这位太后也不会远离朝堂。
一个有太后的朝堂和一个没太后的朝堂想来是不同的吧。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右相居然会胆子如此之大,去刺杀太后娘娘!
甚至还被太后娘娘给发现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不能让右相死了!
要知道现在在他们之中除了大王爷之外,右相算是他们这个群体里面能力又强,本事又大,还有地位的人了。
而他们也相信以他们这么多朝臣一起跪地求饶的情况下,太后是不会对右相动手的。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太后娘娘时隔多年依然一句话就能噎死大半的朝臣。
我们确实是在给皇后娘娘施加压力,让她无法对右相动手。
可这种话能做的出来却不允许说啊!
太后娘娘,您这句话说的让我们怎么回答好啊?
此时跪在地上的几个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额头都滴下了豆大的汗。
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然了,在高堂之上坐着的太后也不需要他们回答。
林安言手里捏着剑。
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站起,一步一步朝着台下走了过来。
皇帝的龙椅在高台之上,想要走上这轮椅得从下面一路走十步。
而林安言,则是从高台之上一步一步的走下。
她走的每一步都像是敲击在朝臣们心中的巨石。
他们盯着林安言的脚步,狠狠的咽着口水。
心中越来越沉重。
而跪在最前面的那位右相大人,额头的汗水更是哗啦啦的往下滴。
别看他跪的快,但其实在跪下的瞬间他已经看见了上面的字。
有些事情他自己做了没做,难道不知道吗?
可他真的不明白,在这种时候太后娘娘非要把这个陈年往事翻出来做什么?
难道他这样的刺杀…
不是每月必备吗?
他可是每个月都会选择刺杀上几次啊!
明明之前,这位太后可都没打算暴露出来的,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此时他的脑子已经进入了混乱的边缘。
完全不知道这位太后娘娘今日究竟抽了什么风。
但就算是这样,其实右相的想法跟其他的几个朝臣是一样的。
他不认为太后娘娘会因为这件事情在此时对他动手。
这种时候对他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重臣动手绝对是最不理智的。
可太后娘娘…
为什么走下来了?
手里还拿着剑…
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他感觉回到了十几年前…
而就在他拼命思考的时候,林安言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位已经年近古稀的老人趴在地上浑身冒汗,却依然有着属于权相的骄傲。
此人不除。
对于日后郑芙真正掌权也是个心腹大患。
以前林安言任由对方继续在这朝堂之上蹦跶,可不是因为她干不过他。
只是想着郑芙需要自己真正掌权,总归也要找个几个试炼石。
她原本是打算将这一群心思不正的潮城留给郑芙自己解决的,结果没想到她居然把目标放到了这么长远的地方。
既然郑芙决定去解决边上两个国家了。
那朝堂之上这点小事也就不好意思拿来给郑芙解决了。
她这个当母亲的就受点累。
先给她解决了吧!
和郑芙需要帝王心术的解决方法不同,林安言在朝堂这种事上向来都比较随心随意。
左右这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能杀就杀,能打就打。
她从来都是看对方身上业火干活。
“右相。”
此时在这位颤抖的男人身边,林安言捏着一把剑疑惑的低下头。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了疑惑。
可说出来的话语在其他人听来却像是来自于地狱的召唤:“既然你没做过,那你慌什么?”
会心慌,当然是因为我做过这种事啊!
咱们都是老狐狸了,能不能不搞这一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右相狠狠吸了口气,想骂街的话语卡在喉咙口死活出不来。
这可是在朝堂上!
脚下这么多纸张…
只要随随便便拿出来一张就能够置他于死地,就算是有这么多朝臣跪在地上都没用!
“太后娘娘…”
但是能够做到成像的基本上都是老狐狸了,就算现在心里面有再慌乱的想法,此时也是飞快的想了个办法。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
林安言已经一剑刺了过来!
倒也没有直接干在老头的喉咙上,但对于一个文员来说,刺伤他的肩膀已经是对他生命的威胁了。
老头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震惊不已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拼命用手捂住了伤口,刺鼻的鲜血味道让他瞪大了眼睛。
“太…太后娘娘…”
“您…”
他刚想要说话,林安言已经弯下了腰。
她保持这个姿势,居高临下的望着此时眼中还带着几分骇然的右相,冷笑,“右相,你不会以为今天我是在耍你玩吧?”
“这十三年的游戏,该结束了。”
游戏!?
右相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不敢相信对于他来说每月一次的刺杀行为,在太后娘娘口中居然只是一场游戏!
要知道,从他决定的第一次起…
他就已经决定了,一定要解决这个掌控朝堂的太后!
尤其是在对方将女子都拉进了这朝堂之后,更是成了他毕生必须要做的事!
他是很认真的想要让林安言死。
只是很不想每一次派过去的杀手都没成功罢了。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每月如此精细的计划,在太后的眼中只是一场供她游玩的游戏!
“你…你…”
右相也就是这几年里面保养的确实是好,不然的话就冲林安言这句话就直接能把他给气抽过去。
林安言眼看着他气得浑身抽抽的样子,冷着脸用她的剑尖随便挑起了几张纸,随手撒给了边上的几位朝臣。
“看看吧,你们这位右相这几年可干了不少好事。”
“哀家这人吧虽然动手的时候挺狠的,可每一次都是事出有因。”
“若是没有确凿证据,哀家也不可能当着你们这群臣的面对一个老臣动手。”
说话间她停顿了一下。
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那几个跪在地上的朝臣身上,话语里面的压力一点点加重,“来吧!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惩戒这位不听话的老臣啊?”
……
几个跪在地上的朝臣们看着手上的东西,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有些人是有猜测的。
有些人是第一次听说。
还有的人甚至也参与了这一场长达十来年的谋杀计划。
可这一刻他们看着手中写着证据的纸张。
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如果这些纸张上面写的都是真的话,那么他们的右相大人,可是死不足惜!
但他们能承认这些吗?
右相是他们在朝堂上对于男女对立最大的输出。
尤其是他年纪大,权力又大,官职也是众官之上…
除了王爷和林相,几乎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有什么底气…
以至于那几个他们不一定能说的过的女性朝臣,几乎都是靠右相压回去的…
如果这位大人真的被制裁了,接下来这朝堂之上可能又会有变动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些年里找到了平衡所在。
又怎么可能会放弃这样强大的输出?
“太后娘娘,这些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
大理寺卿吸了一口气,直接开口说道,“说到底这些也不过是不知谁写过来的小条子罢了。”
“若是就这样直接定为是右相所为,确实是会让人留下把柄。”
“就算是太后娘娘也不能这样随意诬陷人。”
“若是太后娘娘信任微臣,请将这件事情交给微臣来查…”
大理寺卿这一番话语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甚至还有人反过来劝林安言,在这京城中的庙堂之争,看似和老百姓没什么关系,可到底每一个决策都会影响着在京城里生活的普通人。
而京城又与其他地方息息相关。
若是倒下一个位高权重的丞相,接下来会有的连带效应是他们都想不到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将事情全部都交给大理寺卿慢慢的去查…
“是啊,太后娘娘若是最后查出来依然是丞相所为…”
“再进行处置不迟啊!”
“请太后娘娘三思。”
“请太后娘娘三思啊!”
“……”
整个朝堂之上安静了许久,就只剩下让她三思的声音了。
林安言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朝臣们。
这里面居然还有几个女子朝臣。
她们穿着明艳的官服,腰身弯下腰的时候看着比其他人更低一点…
林安言闭上了眼睛。
她当然认出来跪在地上的几个女子朝臣,基本上就是昨天的名单上写的那几个。
和男子相比,女子想要在这朝堂上站稳脚跟其实更加困难。
更相对的,若是没有了那一股子气吊着可能倒的更快。
但这不是她们的错。
林安言也不可能去关注每一个人。
她不太清楚这几个姑娘们在下朝之后都经历了什么,但她就是想要给她们最后一次机会。
所以在大理寺卿和右相带着点隐约激动的目光中,林安言走到了一位将腰弯的贼低的女子朝臣身边。
后者连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更是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她当然知道昨日她到底参与了什么样的行动。
对于这位将她们从厢闺里面拉出来,给了她们这么一片广阔天地的太后娘娘。
她们一开始真的是感激不尽!
可除了这个之外,接下来她们所遇到的压力却越来越多。
那是让她们完全想象不到的压力!
来自于各种地方。
家人的呼喊,朋友的嫌弃,甚至于当他们穿着官服走在路上,也能隐隐感觉到周围的路人们对他们露出厌恶的表情和眼神…
这样强大的压力,根本不是她们这些原本在深闺里面的女子们能够承受的…
所以她退缩了。
父亲告诉她,只要太后娘娘一倒台,她立马辞官。
父亲就给她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让她嫁人生子。
这几年的这一切,就当是一场梦吧!
叫做贝柯的朝臣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整个额头都扣在了地面上。
不敢多说一个字。
然后她就听见了那一道清冷的女音。
“贝卿家,告诉我。”
“你真的甘心走到那样的命运上吗?”
……
你…
真的甘心走到那样的命运上吗?
什么命运?
贝柯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父亲对她说的话。
事实上父亲给她描述的是一个十分适合她的未来生活。
会给他一个完全干净的身份,找一个身家都干净的丈夫,生下一个完美的孩子。
以她这个年纪,如果拼一拼甚至可以生个二胎…
她可以像这世界上很多普通的女子一样,有一个平凡的丈夫,可爱的孩子,也可能会有一个絮絮叨叨的婆母和万事不管的公公…
这样的生活似乎除了有些平淡之外,也多了几分平凡的魅力。
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走出去会招人白眼。
也不需要考虑每次家庭聚会,朋友聚餐,甚至出席宴会的时候都遭到各式各样的人打量和商量…
父亲会找一个家世并不比家里好,但一定很宠爱她的丈夫,到时若是有什么矛盾,家里都能帮忙调和。
她会拥有一个平凡但绝对完美的人生…
可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贝柯低着头,此时五体投地,趴着的姿势正好能让她看见自己的官服。
在这个遍地是官员的京城,她的官职并不高,六品。
可这样一个六品的官职,她爬了整整十年。
难道真的要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放弃自己爬了整整十年的现在?
贝柯突然间捏紧了双手。
之前被忽悠过的脑子,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就清明了起来。
那可是她付出了整整十年青春的东西,怎么可以怎么能够这样随意的放弃?
“我…”
她张了张口,声音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手里突然间就被塞进了一把剑柄,太后娘娘这几年越发锐利的嗓音传到了她的耳内。
“我给你一个斩断这样破旧人生的机会。”
“不要去考虑其他。”
“这个未来是留给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要怎么做应该怎么做,要让你们自己去选择。”
“你的未来能走到什么程度,是你自己走的,而不是别人给你规划的。”
“我不管别人对你说过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此时的朝堂很安静。
林安言的声音传遍了朝堂的每一个角落,也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她当着这些朝臣,这些男人的面,一字一顿的说:“现在拿起你的剑。”
“杀了他。”
林安言直接指向在最前方,冷汗淋漓,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的当朝右丞相。
贝柯:!!!
……
这一刻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站在殿堂中间的女子。
这位太后娘娘的面容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就像她说的话没有那么震撼人心一样。
那可是要让人直接杀了一个朝廷重臣啊!
怎么…
怎么可能做得到?
“太后娘娘!??”
有朝臣失声尖叫,“您在说什么!?”
所有人都震惊了。
那可是右相!
先不说别的,太后娘娘您作为一个太后居然怂恿您的朝臣去刺杀另一个朝臣,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是不是太过离谱了?!
“太后!”
就连林海愁都震惊于自家女儿如此胆大妄为。
一旁,过了十年依然是小林大人的林哥,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情可能不太好过。
他得想办法,让这群人都闭上嘴,否则自家妹子这话要是传出去,她可就要成为祸国妖后了!
右相此时心中也是一沉。
他当然没想到这太后今天居然这么疯!
“太后娘娘,你知道你说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吗?”
他紧紧皱起了眉头,原本跪在地上的身体似乎也要站起来的架势。
他可以迫于皇权对着这位太后跪下。
可现在,对方甚至在侮辱他的尊严!
林安言在对方要站起来的瞬间直接走回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摁了下去。
听见对方又一声扑通跪了下去。
她低下头,对上这位右丞相震惊而愤怒的目光。
林安言嘴角上挑的弧度看起来格外的漫不经心,“右相,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对你的请求是…”
“去死吧!”
右相:!!!
……
林安言微微弯下腰,抓起了那一大把纸张,“你不会觉得你杀了我,就能够控制这个朝堂,把大王爷那个废物扔上帝位吧?”
“就他这个废物,给他机会都当不了好皇帝。”
“一个敢于刺杀当朝太后。”
“一个敢于刺杀自己嫡母。”
“偏偏你们如此胆子大,又没本事扫好尾巴,你让我说你们什么好?”
林安言在大王爷跪下哭喊着“母后,我没有我冤枉”的话语之中冷笑一声。
“一个老了老了,脑子都没了,一个从小就不长眼,你们以为…”
“这十几年来,哀家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