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轩一想到白风萤背后的包袱里竟然装着一颗人头,便感到一阵恶心,只能勉强坐在床榻上。白风萤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你什么时候入的浮阳宗?”
“不记得了,差不多五年多了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啧,看你先前那态度我还以为从小就长在山里呢。”白风萤的语气透露出一丝轻蔑,显然对林云轩之前维护宗门的模样并不欣赏,“还没我在宫里待得时间长。”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那本姑娘就直接的问你了,浮阳宗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一个门派?”
虽然不久前才被浮阳宗逐出门墙,甚至差点被当场活生生打死,但林云轩仍然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当然是名门正派,以匡扶天下、修身登仙造福苍生为己任,比你们这类魔教中人要好得多!”
“拯救天下、造福众生?!”白风萤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充满了讽刺和不信,“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俯后仰,几乎喘不过气来。等她抹去眼角因大笑而溢出的泪水后,用手托着下巴,靠在桌上继续说道:“那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
“他们吃人啊”
当林云轩听到这五个字时,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到白风萤那玩味的表情后,他确信她确实这么说了,立刻怒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白风萤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林云轩的反应,对他的愤怒毫不在意。她摘下一颗葡萄丢进嘴里,边嚼边说:“信不信由你,不过说得更准确些,是刚出生的婴儿,而且必须是在阳年阴月阳日阴时出生的那种,老家伙们还挺挑食。”
“你以为一张嘴我就会信吗?!”林云轩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拳紧握,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
“我说了,信不信由你。只是今晚的事做完了,闲来无事顺便告诉你而已。”白风萤说完,随手擦了擦嘴,起身准备离开,“如果你有机会的话,可以去看看你们门中的大长老房里,那里有几个罐子放在柜子后的暗道里,里面装的都是被他们残害的婴儿研磨成的血粉。那些老家伙就是靠这些东西来延年益寿的。”
“……你说的更像是你这妖女会干出的事!”
“妖女?嗯,听起来还行~”在走出门的前一刻,白风萤回头望向林云轩说,“只不过你记住了,本姑娘从不杀无罪之人。”
说完,她就像轻烟一般悄然离去,房间里除了她留下的那片葡萄皮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林云轩此刻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逐渐崩塌。一方面,他认为白风萤所说的并不像是信口开河——毕竟编造这样的谎言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另一方面,他又并未完全相信她的话。然而,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去验证真相,总不能冒险上山告诉大长老他怀疑对方吃人,要求搜查其房间。
这一夜,林云轩几乎无法入睡,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合上眼,但很快就被刺耳的尖叫声吵醒了。
打开门随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他发现不仅自己被吵醒,客栈的其他住客以及工作人员也都聚集在了一个房间门口。只见一位看起来年纪尚轻、穿着单薄亵衣的女孩脸色苍白,惊慌失措地往外跑,在到达门口时,她突然弯下腰呕吐了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昨晚那位妇人,她骂骂咧咧地走到女孩旁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但女孩只是颤抖着手指向房间内部。妇人哼了一声后走了进去,紧接着众人再次听到了一声尖叫。她也如同先前那个女孩一样,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几乎是以吼叫的方式催促姗姗来迟的小厮赶快去找衙役。
在众人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没过多久就有十几个衙役赶到现场。一队人守在楼梯口,禁止任何人出入;另一队则抬着担架进入房间,从中抬出了一具尸体。虽然尸体被白布覆盖着,但从轮廓来看明显缺失了头部,这让围观的人群惊恐不已。
“我的妈呀,骇死个人了!!!”
“这这这……究竟是谁干的,下手这么狠?!”
“等下,这个衣角纹路……是府衙的蔡大人!”
……
听着周围人群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林云轩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昨晚白风萤包袱里的人头,应该就是那位蔡大人的。直到早晨才被人发现死在了房间内,而他自己昨晚一直在思考白风萤说的话,竟忽略了这件事。
再看向楼下,门口已经被衙役把守得严严实实。有几个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人试图冲出去,结果反而挨了几棍子,被呵斥着退了回去,没有人被允许离开。
刚进城就碰上了这么一件麻烦事,林云轩心想,似乎每次遇到白风萤都没有好事,难道自己上辈子欠了她的?
在尸体被抬出去之后,领头的官差站在大厅中央大声喊道:“所有人!回到各自的房间,不许出来!一会儿我们会逐一问话,所以希望大家识相一点,不要轻举妄动。宁某也不想事情到时变得更麻烦。”
“宁捕头!这可不行啊。”昨晚那位中年妇人小跑着下楼来到他身旁,显得有些焦急,“你们这样一封锁,我的生意还怎么做?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被称作宁捕头的领头官差手中塞上一块银锭,但那人却一手丢掉银锭,捏着妇人的脸说:“这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我宁岳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
“不是……我……”
“我告诉你,今天在你这出事的知道是谁吗?蔡严蔡州事,当今太宰的表侄那可是。都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这老鸨还想着做你那生意?”说着手中的力道又重了一分,“我说,这事不会就是你或者你们店里的人干的吧?”
听到这话,妇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忙解释道:“怎么会!!宁捕头明察啊!!!”
宁岳没有再去理会妇人,稳稳地握着刀柄,随后挥手示意几个衙役将众人赶回到各自的房间中。他自己则从容地坐在宽敞的大厅中央,悠然自得地品起茶来。
对于宁岳而言,这件事虽然谈不上多么严重——死者蔡严虽是蔡京的远房表侄,但也只是个小小的池州州事,但又不能完全忽视。毕竟,死者与蔡京有着这层关系,加之死状如此凄惨,无论如何都得给予一定的重视,否则也不会劳驾他亲自出马。
当然,调查是必须进行的,然而是否能找到真凶,则又是另一回事了。仅从伤口的平滑以及案发时的寂静无声来看,便可推断出作案者绝非等闲之辈。
整个上午,所有人都被禁足在自己的房间内,即便是想要逃离,也难以避开每隔三四间房就设有一名守卫的严密监控。林云轩百无聊赖地待在房间内等待着盘问。心想,既然并非自己所为,而是那妖女下的黑手,到时候只要如实相告就可以了……等等。
林云轩想到自己如果如实说出,那么在那些官差眼里会成什么?一个魔教杀手,半夜闯进客栈,悄无声息地把一位官老爷给割了头,然后自己又和她在房间里畅谈人生最后自己一点事都没的放她离开了?这怎么看都很可疑,说自己和这人没关系,就算是三岁小孩恐怕都不会信。
每次遇到这妖女总没好事!想到这里,林云轩几乎气得咬牙切齿,但又无计可施。自己打也打不过她,能活到现在纯粹是运气,眼下最重要是等下该怎么应付官差,按实话来说绝对是找死,就说一夜睡到天亮没听到任何声音好了。
在一段略显紧张的对话之后,林云轩迎来了官差的问话。他按照事先的计划敷衍过去了,而那位官差也没有继续深究,只留下一句让他等待的话就离开了。然而这一等就是一整天,直到月上枝头,官差也没有再来通知他。
这一天里,他没有吃任何东西,饿得饥肠辘辘。幸好桌上还有一些昨晚剩下的食物和水果,勉强可以填饱肚子。期间,他还曾开门探头出去查看是否已经安全,却发现门口依然被堵得严严实实。
直到第二天太阳高挂,众人才被允许离开房间。正当林云轩准备出来活动一下筋骨时,迎面撞见了昨天那位宁捕头。只见他带着一群官差,又将林云轩逼回了屋内,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双手绑了个结实。
“不是吧,又来?”林云轩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真和这魔女搭上关系铁定倒霉。
他没有挣扎,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反抗反而可能会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遭到严厉的惩罚,只好忙问道:“我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抓我?”
“你说呢,能在这被我抓还能是什么事?有什么要说的先回牢里再说”宁岳看差不多了,就指挥一群人押着林云轩去了衙门牢房。
……
“进去!老实点”狱狱卒粗鲁地将林云轩推进了阴暗潮湿的牢房,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哐当声,铁门被紧紧锁上,狱卒随即转身离去,将林云轩独自留在了这里。
林云轩环视四周,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自己好像自从遇到白风萤后就一直在倒霉,而且每件事还都不小,现在自己又人生第一次被关进大牢。对,自己是没说实话,没把这妖女说出来,但是也不至于审都不审就给自己定了罪吧,而且他是怎么知道的?
正当林云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旁边牢房的一个囚犯注意到了他,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生无可恋的模样,便是好奇地凑近,开口询问:“哎,新来的,犯什么事进来的?”
“……”林云轩微微侧过脸,瞥了一眼这个邻舍——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蓬头垢面的精瘦男子,没精打采地回应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在这想半天了。”
“得,又一个被拉来充数的。”男人说完,显然对林云轩的故事不再感兴趣,便回到了自己的角落里,翘起腿闭目养神,仿佛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
林云轩听了三儿的话,精神为之一振,急忙追问:“阁下你什么意思?”
“还阁下,我都混这德行了就别这么叫我了,道上人都叫我三儿,你也这么叫吧,好歹从今天咱俩开始也算狱友了。”三儿打趣说着。
“呃……好,三儿,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被拉来充数?”
“字面意思,我猜你多半也是没什么背景的人对吧?”
林云轩想了想自己的状况,无父无母,现在修为全废,连门派都没了,唯一的家当五两银子现在也在官差那,于是不假思索的点头回了声嗯。
“那就对了,估计是一群人里选你这么个最好欺负的,有些案子抓不到人,总不能不破对吧,所以咯就抓点你我这样的人过来充数顶罪,这样案子就破了”
林云轩这时才如梦初醒,原来不是自己说假话被猜到,而是当了替罪羊!不过在经历最近这些大大小小……不对,没小的,各种破事后,好像对自己这倒霉境遇已经见怪不怪了,于是又问向三儿,说:“你刚才说‘你我’?难道你也是一样被抓来充数的吗?”
三儿咧嘴一笑,摇了摇头说:“那倒不是,就是运气不好偷东西时又被抓了个现行,估计得关上两个月,不过也算不错了,搁以前那会儿估计得给我发配到边塞去。”
“你倒挺乐观。”
和三儿聊完,林云轩开始思考怎么才能洗脱罪名出去,毕竟答应过花花那个丫头,过段时间回去看她,又想到白风萤,这妖女间接又给自己整到这鬼地方,这么有能耐怎么不给自己捞出去?
果然她就是个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