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洪灾之后,李煜麒家旁边的‘城关中学’受损也是比较严重的。
当然,受损严重的当然不仅是学校,学校周边的农田以及不少居民的房屋受损也是比较严重的。
在‘受灾’这个因素的前提下,学校准备扩建。
百年难遇大洪水的冲刷之下,农田水土流失严重。
恢复农田可不是‘洪水’褪去,重新补种农作物这般简单,流失的水土补起来可不容易。
这些情况,当时任‘城关中学’校长、党委书记的伍女士,又岂会看不明白?
这个伍女士,可不仅仅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和党委书记,她脑袋上,还顶着‘省人大代表’这个头衔。
学校的扩建工程,除了要钱,更要有地。
地从何来?
自然是征收或租用。
征收或租用的,自然也是学校周边的土地或房屋。
而这个工作,教育部门以及学校都安排了专门的人来负责,学校方,负责此事的,是时任学校教导主任的徐世坤徐主任以及一名班导李昌浩。
说到这里,李辉翔转头看着李淏阳,很严重地说:“记住这两个人,尤其是李昌浩。”
闻言,李淏阳虽然好不明白‘爸爸’要自己记住这两个人的原因,尤其是‘李昌浩’,但‘爸爸’这般‘着重’的提醒,此时的他,已经将这两个名字,刻进了脑海之中。
见李淏阳点头之后,李辉翔又继续开始讲述当年的事情。
征收、租用,一谈便谈了好些年。
谈到李煜麒家的时候,恰好是李辉翔的毕业年。
那是首次‘谈判’,这次谈判的内容,不仅仅是要征收李煜麒家里的地以及房子,还包括李煜麒曾经为之被‘拷了一下午’的那块宅基地。
田地、宅基地、包括房子,对方给李煜麒的报价是元。
这个价格,李煜麒当然不会同意,通过数次协商之后,最终,价格方面,李煜麒接受了。
接受的前提是,他也有自己的条件。
那便是......房子和田地没有问题,但是宅基地,不行,如果校方一定要连宅基地一起要,那么,需要校方用一块地段、面积都要与该宅基地出入不大的,同样的一块地来进行交换。
当然,在这个交换的前提下,还有另外一个前提,那便是,交换的这块地,性质也必须是宅基地。
又经过几轮‘谈判’之后,负责此事宜的徐世坤、李昌浩,找到李煜麒,无比郑重地告诉李煜麒,“可以。”
那一天,李煜麒的妻子,煮了好多菜,那一顿饭菜的花费,甚至已经超出了他们一家四口一个月的生活开支。
吃饭的时候,李煜麒陪着二人喝了好多酒。
回想起这个场景,李辉翔的眼眶湿润了,感叹了起来:“那时候,无论是我还是姐姐,都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会同意,也不可能想像得到、猜测得出,爸爸内心的规划,但是,当时我和姐姐都是开心的,因为,有好多好吃的,那些好吃的,甚至是过年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吃过。”
感叹完之后,他又看向李淏阳,“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和你大爹,每天的零花钱是多少吗?”
李淏阳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知道,不过,他还是说了句‘几块?’
李辉翔笑着摇了摇头,“五毛,上初中之后是五毛,小学的时候,是两毛。”
“五毛和两毛长什么样子?”李淏阳嘀咕了一声,然后看向李辉翔,问:“那时候物价这么低的吗?”
“不算低。”李辉翔回应了一声,然后道:“我和姐姐上小学的时候,包子或是馒头,最低是三毛钱一个,那时候小,什么都不懂,看见任何吃的都想吃,可我们买不起,有一次,我站在学校门口卖包子那个摊位面前不肯走,姐姐问那个卖包子的多少钱一个,对方说‘白馒头三毛,包子五毛’,最后姐姐和我身上的钱凑在一起,买了一个馒头给我吃,剩下一毛,姐姐也没舍得话,存了下来,第二天的时候,又给我买了个包子吃。”
说到这里,李辉翔的喉咙忽然发烫一般的疼,他一直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也是不争气的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他嘴唇蚕颤抖着,却是发不出声音。
这般情况,也是影响到了李淏阳。
李淏阳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父亲肯定很难受,虽然他完全无法理解,做不到感同身受,但是,父亲在他面前露出这般脆弱的一面,他怎能感受不到父亲内心的疼痛?
“爸爸,要不我们不说了吧。”
李辉翔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调整了一下,朝李淏阳笑了笑,“无法想象,真有这么穷是吗?”
李淏阳缓缓点头,李辉翔道:“爸爸跟你讲这些,是因为爸爸知道,你想知道爸爸与爷爷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吵架,要讲清楚这些,就必须让你了解,爸爸如何成长起来的,你现在就和当年的爸爸一样,当年,你爷爷和爸爸讲他小时候的事情的时候,爸爸也完全理解不了,也无法去想像,他小时候会生活得那般艰苦,爸爸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当年,你爷爷给爸爸讲他小时候,是因为什么?”
李淏阳看着李辉翔,“因为什么?”
“因为,他是想告诉爸爸,要铭记历史,更要珍惜今天的好生活,更是要爸爸明白,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做到饮水思源,不能忘本。”李辉翔无比认真地看着自己儿子,“爸爸今天跟你讲这些,也是想你明白,爸爸不需要你做到感同身受,也不是要你体验当年的那种艰苦,而是要让你知道,任何环境下,都不能失了自己向上的张力,爸爸知道这段时间你正在看《托尔斯泰传》,罗曼罗兰形容托尔斯泰,‘有英雄的能力,却没有向上的张力’,爸爸要你明白,能力,是可以培养的,而张力,就是你自己的本心,此行,爸爸的目的是要让你看一些你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么此时爸爸与你讲这些,是要让你明白自己的本心是什么。”
李淏阳若有所悟,缓缓点头。
李辉翔笑了笑,继续道:“现在回头想想,爸爸欠你大爹的,真的是太多了,买包子馒头给我吃,她自己却饿了两天肚子,而爸爸当时,还拿着这个事情,回家去在你奶奶面前炫耀,‘妈,包子馒头可好吃了,姐姐都没得吃......’当时你奶奶只是看了你大爹一眼,然后对爸爸笑了笑,而你大爹只是说‘我不喜欢吃馒头和包子’,刚到城里读书的时候,我们是没有零花钱的,你奶奶每天都会煮几个红薯,每天早上,我和姐姐就带两个煮熟的红薯在书包里......从没有零花钱,到有零花钱,我的改变很大,只要身上有钱,不管多少,我都有无数种办法将它花光,姐姐就不一样了,她的零花钱几乎都不用,全部都存了下来,她会去书店看,她想要看的书多少钱才能买,然后存够了就去买,但是,也不是每一次她存够了,就能买到书。”
“为什么?”李淏阳自问自答,“难道说,当时,就连书,也供应不上吗?”
李辉翔摇了摇头:“不是,是她存得差不多的时候,发现钱不见了。”
“为什么?”李淏阳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被我偷了。”
“啊!”李淏阳吃惊地看着自己父亲,显然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
“那时候,我根本就没有‘偷’这个概念,而且,姐姐发现她存的钱不见了,知道肯定是我拿的,一开始她连说都不说,只是重新换一个藏钱的地方,可是不管她换了什么地方,我都能精准地找到,几次过后,姐姐终于说我了,当时我还和她吵,问她‘你怎么证明钱是你的?你钱不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说是我拿的?你看见了?哪只眼睛看到的?’终于,姐姐爆发了,和我吵了起来,我和姐姐吵架,自然瞒不住爸爸和妈妈,然后,事情一说出来,我就被揍了,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认错。”
“爸爸,没想到你还......”
“嘴很硬是吗?”后面的话不用李淏阳说,李辉翔也知道他,他笑了笑,然后说:“虽然被揍了,但是当时的我,并不觉得自己错,因为我根本没有‘偷’这个概念,而爸爸‘教育’我,也只是告诉我,不可以这样,直到好多次之后,才告诉我,这样做就是偷,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不在第一次的时候就让我知道,这样做就是‘偷’,我当时想的就是,爸爸就是想打我,他在外面做事不顺或是心情不好,就通过打我来出气,发展到后来,不管他用什么打我,打多少次,我也不管自己是否明白自己犯了错,犯的什么错,总之我就是不认错,打死我我也不认。”
“原来,爸爸你挨爷爷那么多打,是因为这个。”李淏阳恍然地看着李辉翔,又问道:“那爸爸你知道这是‘偷’以后,还有偷过大爹的钱吗?”
“知道以后,当然就没有了。”李辉翔回答道,然后说:“不过,彻底明白‘偷’这个行为,是在爸爸上初中以后,为此,爸爸可是没少付出代价。”
“那是,挨了这么多打,打也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