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策的母亲周和平,姓“周”,就是“文王拘而演《周易》”的周文王的“周”。没错,家里的族谱赫然写着:“始祖是制作周易的周文王、得姓之祖是辅佐周成王的周公。”
周和平出生在祥瑞县西北边陲的磷山镇。
龙国历法甲辰龙年二月初二龙抬这天,祥瑞县磷山镇镇长周绩森,早上6点多钟就起床,给妻子和两个孩子准备早餐。
他先冲了一碗红糖水递给躺在床上的妻子,早饭做好了,又盛了一碗稀饭、递过两个馒头给妻子。
二月的天气还冷,儿子周宏亮已经6岁了,女儿周慧敏也快两岁了。肚子饿得咕咕叫,馒头和油淋腌菜的香味让口水都流出来了,但冷飕飕穿堂风还是把他们逼回被袄里。
周绩森自己草草地吃了个馒头,喝了点稀饭。又叮嘱儿子起床了自己吃饭,洗碗,别让妈妈动手。就要象往常一样,拎起公文包要出门。
躺在床上的妻子凌凤娥说:“老周,你今天能不能请半天假?”
“镇里还要开会商量镇里安全生产和准备春耕的事。我不去不行啊……”周绩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上班。
“我这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怕是今天要生了。”
“那我跟卫生院的朱医生说一声,让她过来看看。”
……
在磷山镇,周绩森镇长出了名的“三敢”:敢揽事敢负责敢担当,自己分管事肯定自己扛、镇里领导班子出了什么事也主动扛。镇里的通讯员小苏私底下跟朋友说,“我们周镇长就是个“背锅侠”。”
周绩森先到镇里卫生院,正好看见妇产科医生朱秀丽。“你凌大姐怕今天要生了,一会你去看下她。”
看周绩森还拿着公文包,朱秀丽说:“那您还要去上班?”看周绩森两边都放不心的样子,她心软了,接口说,“您先等等,我到手术室去拿些东西,跟您一起到家里看看。真有什么事您也好现场定夺。”
她有种直觉,怕是今天的接生不会那么顺利。
正说着,卫生院院长蒋慈祥也到了。“周镇长这是要开会去?”
“院长:周镇长家属今天要生了,我去看看。”朱秀丽说。
“我也去。”蒋慈祥转头又朝外面喊一声,“陈慧莉,你也一起去一下。”
陈慧莉是卫生院的护士长,也是蒋慈祥的夫人,一个“女人味”十足的资*本*家的“大小姐”。
一行人来到周家,朱秀丽先进卧室看了看孕妇的情况。屋里的凌凤娥比起周绩森刚出门时显得更痛苦,不住地小声呻吟。
朱秀丽俯身在鼓起的腹部仔细地按压、摸索了一会。她走出房门,神色有点凝重:“情况不太好,胎儿脚朝下,一脚伸展一脚蜷缩,可能难产。我负不了这个责。”
“周镇长:那赶快把凌大姐送胡家集医院。那里条件比镇卫生院好。”陈慧莉总是小心谨慎。
“可我今天上午还有会啊。”周绩森有些犹豫。
“真要难产、大出血,母子都有生命危险的。”朱秀丽说,她看了看周绩森,加了一句,“前两天县里农业局刘局长家属就是因为难产大出血死了。”
“您快去准备一下住院的东西,我们跟孙书记说一声。”陈慧莉催促道。
看她们两人都说得比较着急,那个同战线(这是新的龙国刚成立时的一种部门划分法,就是大致按产业特征、把主管工作相近的部门归为一个战线或系统,如农业战线、工业战线、商贸战线)的刘局长,家属走后的惨景,周绩森也听说过。这下他也跟着着急起来,赶快放下公文包,到隔壁房间喊起两个孩子起床。
“啪”,一巴掌扇在儿子周远亮的屁股上,“快点穿衣服。”女儿周慧敏也被吓着了,笨拙地自己探索着穿棉衣棉裤。
……
不一会,他抱起女儿周慧敏、牵着儿子周远亮,还拎着一个装着洗漱、吃喝用具的网兜,就要往胡家集医院赶。
“让您准备东西,您把孩子们赶起来干什么?”陈慧莉心疼地说。
“你们凌大姐要真的死了,也好让她看着孩子们在跟前啊。”
悲伤的样子害得蒋慈祥、朱秀丽都大为伤感。陈慧莉咬紧自己的嘴唇,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
多年后,周和平眼中仍能想象得到自己出生时,父亲牵着哥哥抱养着姐姐,送母亲去医院的样子,每想到这里就有些流泪的感觉。
……
蒋慈祥考虑问题比较全面。“山路这么远,这样子送过去大人小孩都受不了。我再看看。”说着进了里屋,右手搭上凌凤娥的脉搏。
朱秀丽也跟着进来。
正在这时,凌凤娥一声呻吟,朱秀丽掀开被褥一看,胎儿一只脚已经出了产门。连忙喊到:“来不及了。快些弄些热水来。”
她吩咐陈慧莉,又把蒋慈祥和周绩森赶出房门,转身把胎儿伸出来的一只脚推进里面,再双手按着产妇的下腹部,凭着多年行医练就的敏锐感觉,找到蜷缩着的另一只脚。把两脚揉挤拢来。
两脚并拢了,凌凤娥似乎能把肚皮撑破的疼痛减轻了一些。照着朱秀丽说的法子,终于顺利生产。
“是个女孩。”陈慧莉接过婴儿,开始洗礼。“恭喜周镇长,您又添了个千金。”
嗲声嗲气、带着几分喜悦的祝福还没有说完。“哎哟!怎么她的双手都伸不开啊!”过度的惊呀让这个资本家大小姐语调都不嗲了。
周绩森一看,头皮也发麻了,这个女婴双手手腕向下勾着,活脱脱就是个孙悟空挠痒的手势。这就是个残废女儿啊!他眼睛发直、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
还是蒋慈祥先反应过来。
他吩咐陈慧丽,“你快去拿两个装青霉素针剂的盒子、再拿一些纱布和胶布过来。”他把女婴的两个手掌、五根手指一一慢慢掰直,再用纱布、胶布绑在盒子上,细心得犹如做外科手术。
……
“周镇长,手掌和手指可以弄直,长大后应当也不影响动作,就怕将来掌骨会有些变形。女孩子家手掌变形不太秀气。”蒋慈祥跟周绩森打保票。
“你们已经救了她一命。手掌是生下来就这样,又不是接生时弄蜷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啦。”见蒋慈祥说得这么肯定,周绩森很知足了。
“周镇长:您跟这个女儿想好名字了吗 ?”丈夫说手掌没有太大问题,陈慧莉大惊小怪刚平息,却又开始八卦。
“前一阵子镇里出了几起生产事故,治安也不太好。我都在会上作了几次检讨……上午开会就是研究这些问题的。镇里要和谐平安,就叫她‘和平’吧。”周绩森总是想工作上的事多些。
“周和平……象个男孩子名字。您大女儿不是叫周慧敏吗?这第二个女儿不叫周慧……什么也行,可怎么叫个男孩子的名字呢?”
陈慧莉直皱眉头,她出生的家庭、成长的经历和环境,让她对女人缺少“女人味”殊为敏感。
“要是个男娃就好了,龙年、龙月、龙抬头、辰龙时辰出生,是男孩的话肯定出息。”周绩森祖传的算命看风水,他也听过些皮毛,“她是生错了家哟!”
“女孩子怎么啦,就当男孩子养,养好了一样有出息。”陈慧莉向来对瞧不起女人十分反感。
“借陈护士吉言,那就去煮些红鸡蛋,让镇里同志都高兴高兴。”周绩森笑了。
……
……
……
到下午3点多钟,开会回来的周绩森却没了一丁点喜色,反而眼圈红红的一脸的悲戚。见状,过来复诊的朱秀丽问:“您添了千金,怎么不高兴了?”又拿出煮好红鸡蛋问,“您看这些红鸡蛋都给哪些人送过去?”
“不用了,你们拿回去卫生院分了吧。”周绩森拿出一份电报说,“刚接到老家拍来的电报,我爷爷过世了,就在和平出生的时候。按时间看是那边她‘老太’(他们老家问津的方言,称曾祖父为‘老太’)咽气,这边她自己落地(降生的意思)。”
朱秀丽刚想说怎么象传说中的“转世投胎”一样啊?
“呜……怎么会这样?”里屋的凌凤娥先哭出声来了。
她跟周绩森是“摇篮亲”,等到她嫁过去时,那个家的长房这一支已经摇摇欲坠了……
公公已经死了快十年了,婆婆又疯疯癫癫的,丈夫又远在江城市陈记木工坊当领班,家里稍微懂事些的二弟才十一二岁,公公死时还没有出生的“遗腹子”小“棒老三”才四、五岁。这个长房就靠她这个媳妇里里外外张罗。
如果不是这个有点余威的爷爷罩着,他们长房这一支不知会下到那一层地狱?
“老婆,我是长房长孙,按礼我该回去主持丧事,但你刚生小孩……”
“呜……我不要紧,……明天……呜,我就可以起床……照顾孩子们。”凌凤娥一边抽泣一边说。
“你刚生和平,还有宏亮、慧敏两个孩子,我不放心。”周绩森一脸的无奈,“再说镇里这几天事情也多,走不开。我已经跟镇里财务借了300块钱(这接近他3年的工资,这笔钱一直从他工资里扣了十多年才还清)先汇回去,让二叔和二弟、三弟他们张罗下。等和平长大了,我带她回去在她老太的坟头多磕几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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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凤娥的哭声,自己不能回去奔丧的无奈,都让这个性情刚烈的汉子悲痛欲绝。
爷爷迷一样的身世……
在问津的传奇发家史……
家族的人伦惨变……
大房遭受的欺凌……
母亲和自己三兄弟的落魄……
象放电影一样在脑海来回倒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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