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常宁的意识缩在里面瑟瑟发抖,等察觉到那人离开了后才敢悄然抬起头。
就发现她的嫩芽旁边躺了一只啮齿类老鼠,很小一只,身体已经被踩扁了,还有血液溅到她的身上!
黏腻的触感似乎透过身体传递到意识,常宁恶寒地抖了抖身子。
此次过后,那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来,常宁无法移动,每天都很努力地生长。
只是这里实在匮乏,还不时有些其他动物过来啃咬她的身体,就算她最终长出了枝干,看起来也很营养不良。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次那人突然发疯,整个空间被他搅得天翻地覆,魔气形成的密集乱流在这里横冲直撞,没一会儿常宁就被削去了几片瘦巴巴的叶子!
同时一道魔气直直袭向她的枝干,就在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又要从头开始时,一只手突然在她头上摸了一下。
常宁身子一抖,就发觉周围混乱的气息已然平静,听到那人说:“小可怜,还是你长得顺眼。”
常宁虽然先天不足,现在还变得光秃秃,但却是这里唯一正常的生物。
皆因此为恶沼之地,如果说人们赞美的是正义、诚实、克制等一切正面的词,那这里就是冲动、贪婪、嗜杀等一切负面情绪。
所以但凡能在这里存活下来的生物,无一不狡诈、冷血,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力量之源。
那人盯了她两眼就起身,这次却没再离开,而是就在不远处打坐起来。
常宁看不见,却也能感觉到他全身气势如恶鬼!
她心惊胆战地度过了一段时间,那人却没再对她做什么,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共处了下来。
渐渐地,常宁不再怕他,因为他会帮她赶走来咬她枝叶的小动物,还会在空间动荡的时候帮她撑起一个结界!
常宁见了他也会摇头晃脑地打招呼,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会坐在她旁边修炼,常宁也会把长长的枝桠搭在他腿上。
直到她在这昏暗的荒芜之地开出一朵花来。
“小花儿?”
常宁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人碰了碰,这才发现自己的意识也跟着冒了出来,正坐在那朵花蕊中间。
她很小一只,两只手才能抱住他的一根手指头,那人便将她拿了过来放在手中,“会说话吗?”
常宁很紧张,瞪圆了眼睛看他,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样,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眼角周围覆有细细的鳞片,眼神是一种漠然的冷,嘴角却向上勾起,可能是因为不太熟练,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僵硬。
常宁点点头,小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我没有名字。”
常宁哦了一声,“你怎么一直待在这里?”
“因为我出不去。”
“那要怎么才能出去?”
“足够强的时候。”
就这样,两人换了一种相处模式,常宁化成人形后,不是趁他修炼的时候坐在他的头顶,就是被他握在手中去一些常宁没去过的地方,要么就是被他塞在怀里抵御魔气的攻击。
某一天,常宁正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突然手一松,眼看着就要掉下去,马上被眼疾手快地捞起来。
这一捞,就发现了不对劲,明明坐在他手心都还嫌小,这一下,却变成了一个窈窕的女子跨坐在他腿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常宁率先高兴起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我化形了!”
距离她从一颗种子第一次发芽开始,到现在已经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她终于在这个贫瘠的地方修炼出了人形!
那人僵硬着身体,伸出的手在空中几度踟蹰,最后小心翼翼地抱住她。
常宁终于可以自由地行走,只是这里本就如同牢笼,常宁把可以到达的地方都走了个遍,最后又回到那人身边。
这里不是人间界,两人还是如以往那般,常宁习惯性地坐在他身上,那人从最初的不适,到隐忍,到常宁再次靠上来的时候,颤抖着吻上她。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其自然,两人无时无刻不粘在一起,甚至自发学会了双修功法。
常宁本体需要吸取天地灵力进行修炼,然而长期生长在这种地方,灵力中无法避免地沾染了些许魔气,两人双修更是导致体内魔气暴涨,灵力几乎快要消耗殆尽!
常宁一天天地虚弱下去,到后面连人形都维持不了,只能变小了坐在她的本体花蕊中,有一天她突然说道:“我快要死了。”
“不会的。”
那人双手将她捧在手心中,“小花儿,我不会让你死。”
常宁用最后的一丝灵力化成人形,看着他,说:“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那人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吻着她的额发,“好,你帮我取。”
“姓云,叫天倪好不好?”常宁说,“祝你有一天能冲破这结界,抵达天边,帮我看看上边的云长什么样。”
“好,我会让你看到的。”
那时的常宁靠在他怀中,看不见他的表情,此时常宁从梦中看去,才发现他脸上全是发了狠的决绝。
常宁听完那句话后,笑了笑,身影便慢慢变淡,直到最后消失在他怀中。
云天倪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最后才反应过来,手指抚向那朵花,未曾完全盛放的花瓣已然枯萎。
他小心翼翼将她挖了出来,不损坏她一丝根茎,将其放进了用魔气形成的屏障之中,一层又一层,最后将她留在了那块大石头之上。
他一个人走向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回到这里,却不是一个人,而是多了一个白衣男子,他说:“我把我的姓给你,从此你就叫云朝,你离开这里之后,知道该怎么做。”
“当然。”
白衣男子看向那朵枯萎的花,眼里满是迷恋,“我是为她而生的。”
诞生于此处的人,全身都由恶意浇灌,但他却对一朵花生出爱意来。
而如今,更是为了救她,将自己一分为二,把爱意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只为了能让她离开这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