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反了,容霖并不意外。
但让他意外的是,容玉谋反的第二天,整个江淮和渝州,一夜之间,精兵十万。
十万精兵,放在大胤所有部队来说,自然算不得多,大胤各地的地方兵和边境守卫,细算起来,也有百万了。
可容霖甚至还不曾继位,边境甚至不知道皇位上换人了,他如何调配军队?那些将军,尤其是常年在边境守卫的,多是拥兵自重的。
如今,文官不敢说话,武官可不一样,毕竟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子都能谋朝篡位了,其他有小心思的人,难免会趁乱钻空子,对容霖来说,他现在必须要先安抚好那些武将,然后才能调配军队去镇压叛乱。
而且,十万军队,容霖不知道,他这个大皇姐,到底是早早就准备好了这十万精兵,还是说,临时抓壮丁凑成的十万将士。
要知道,这两者的概念可是截然不同的。
大胤的军队早就已经封刀几十年了,对现在的百姓来说,参军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去吃个军饷罢了。
况且,容霖看着眼前的藏书阁,宫中的藏书阁,有一层,放的全是皇室秘辛,除了当今皇帝,没有人能进去,容霖走进去,里面放着的书不多,毕竟大胤拢共也没有建朝多少年。
而这里面,有一本书却是极厚重,容霖取下那本书,封皮上写着三个字,便是这本书的全部了。
北关军。
一支三十年前,浴血疆场,无人不知的军队,然后,在二十年前,先皇一道密旨,北关军就这样从这世上消失了,即便还有人记得,北关军也成了让人讳莫如深的忌讳。
容霖仔细看了,上面有北关军打过的每一场战役,再往后,便是人名了,这些,全都是先皇下旨刺死的人。
容霖叫来成青,将北关军的书册递给他,“如何?你怎么看?”
成青看着,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陛下可是觉得,北关军,先皇并未赶尽杀绝。”
容霖点头“十万大军,先皇还不至于愚钝至此,那个时候,天下已经初定,什么样的战役会让这十万大军殒命?”
容霖缓缓走上台阶,然后坐在龙椅之上,双手覆在了旁边的扶手上,容霖缓缓摸着扶手上刻的金龙。
“便是当真将他们都扔进了万人坑。”
容霖看着龙案之上的东西,“怕是先皇自己都不敢去看一眼吧,所以,活下来多少人,我们谁都不知道。”
“但这么多年过去, 便是北关军还在,那些人也已经垂垂老矣了,陛下还需担心北关军?”成青看着容霖,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容霖看着成青“你是子承父业,统领的,是宫中的亲卫,你没去参过军,所以你不知道,像是北关军这样的军队。”
容霖沉着眸子看着那本书“是有魂的,若是这些人那个时候没活下去, 或许就断了,可若是活下去了,就代表着,他们的子孙后辈,会继承他们的信念。”
容霖说完,低声开口“怪不得,先皇到死,都如此害怕元后。”
容霖有些怨恨先皇,当初既然已经狠下心了,那就该赶尽杀绝,最好连容琛和容玉都不要留下。
成青看到的却是另一件事“大公主早有谋逆之心,陛下,既如此,我们何不顺水推舟?”
“顺水推舟,是为何意?”
“陛下,大公主流放江淮,竟早早就集结了十万军队,岂不是离京之前,就已有了谋逆的打算?”
成青看着容霖,弯下腰“陛下,谋逆的一个,另一个,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了。”
容霖笑了。
“大皇姐还是太着急了,她如今,和朕所为的,可没什么区别?”
容霖起身“让太医院的人查一查吧,大公主孝顺,应该往先帝那里送了不少东西吧。”
这些东西里面,自会有让陛下中毒而亡的东西。
他自有办法,将容玉谋逆这件事钉死在耻辱柱上,史书之中,一个妄图谋朝篡位的公主,名气怕是不会比他小的,他,才是在维护正统。
比起一个女帝,想来文武百官也会更愿意选择他吧。
帝王是什么样子?该是什么样子的?他不知道。
容霖只知道,现在是他两辈子最畅快的时候了。
江淮。
容玉用了三日的时间,一一看过城中储存的粮草,兵马,以及武器,甚至是提前准备好的冬衣。
赤影看着人哪里都去了,就是不往卧房去,她也劝不动,只能往温知渝那边去寻人了。
“温姑娘,殿下这样子也不行吧,万一到时候打仗的时候,反倒是被拖垮了身子该怎么办啊?”
温知渝正在和萧霁下棋,萧霁落下一子,看着眼前的温知渝“看来,这话说的容易,但人却已经紧绷起来了。”
说话的时候,萧霁轻轻点了点棋盘。
“阿姐,我如今眼睛未好,棋力最多露出三成了,可,阿姐。”
萧霁看着温知渝,也觉得有些无奈,“阿姐,这已经是你输给我的第三十二盘棋了。”
温知渝扔下两颗棋子“你就不能让让我?明知我现在紧张。”
说着,愤愤起身去见容玉了。
萧霁也觉得无辜,他哪里不放水了?他都已经到了洪水倾泻的地步了,可阿姐心不在焉,最后还是他赢了。
最后,反倒都成了他的问题了。
萧霁将棋子一颗一颗的收起来,他的眼睛如今已经能看到东西了,只是有些惧强光而已,因他眼睛的问题,阿姐极少会和他下棋,
他阿姐也很紧张吧。
温知渝提着一壶酒去见的容玉,还是江淮这边的烈酒。
“一起喝吧,喝醉了,应该就能睡着了。”温知渝看着容玉的黑眼圈,看来失眠的很厉害。
“你也要喝?”
“嗯,这是我现在想到的,唯一放松的办法了,就是让我失去意识,睡过去。”
烈酒的滋味不好,但却醉人。
“对江淮的百姓来说,我如今做的就是谋朝篡位之事,若是败了,他们都得和我一起死,可这些人,还是选择了本宫,反倒是让本宫怕了,若是我输了,我该怎么面对他们的爹娘,妻子儿女?”
容玉茫然的看着远处。
“我娘欠了他们一次,难道,我还要再带他们走一遍这坎坷刀山吗?”这一次,怕是不会有人再来还了这恩情了。
温知渝只是听着,不曾说话,当初项羽不肯过江,无颜面对江东父老,难道是因为害怕吗?
不是,那是西楚霸王啊,他不会怕,但,他会愧。
“殿下,你若当真死了,江淮百姓的日子又会回到过去了,他们不是为了殿下,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饿不死,才会有子孙,有后代。”
容玉端起酒杯,对着容玉,也是对着江淮的土地。
“所以,我不能输。”
温知渝觉得自己回去喝一碗醒酒汤,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殿下,如果继位的五皇子,愿为您以礼相待,您还会反吗?”温知渝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容玉低着头坐在桌前, 一直不曾开口,温知渝以为她醉了,便打算让人扶着去床上,容玉却微微一动,“会。”
“如果我有这个能力,可以做一个更好的皇帝,为何不呢?”
“皇位,也该能者居之,否则,朝代更迭,夺嫡之争,又为何会发生?平庸的人,就不该坐上帝位。”
宣武帝驾崩第二十六日,棺椁未入皇陵,大公主容玉于江淮起兵,替天行道,讨伐新帝。
罗列新帝包括杀父弑母等二十余条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