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那到时候,萧霁岂不是要第一个杀我了?”
温知渝醒的时候,旁边的声音悠悠响起,她还没清醒,就先听了萧霁的名字。
这马车倒是宽大,能让温知渝在里面躺着,身上还盖着被子,温知渝偏过头,容玉蜷着腿,有些委屈的蜷缩在角落里,手中拿着一本书,盯着温知渝瞧着。
温知渝张了张嘴,容玉敲了敲马车车壁“停车,招月,你们家姑娘醒了。”
马车停下之后,招月打开车门,看着躺在那里双眼无神的温知渝“姑娘,您终于醒了?”
温知渝没动,只是睁着眼盯着车顶,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像是僵在那里一样,容玉皱眉看着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温知渝?”
“莫不是傻了?”
招月顿时着急起来了“姑娘?您别吓唬我啊。”
温知渝眨了眨眼,撑着手臂坐起来,她没什么力气,还是容玉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下,温知渝靠在马车上,盯着招月,招月心中一惊,刚才姑娘看她的样子,像极了少爷。
“怎么回事?”
温知渝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口中含着沙砾一样。
招月拿过水“姑娘,您先喝些水吧。”
温知渝喝水喝的很急,末了,才抹去嘴角流出的水渍,轻声咳嗽了几声。
“我睡了几日了?”
“两日,我们已经离着京城有一段距离了。”容玉看着温知渝“萧霁说,你一天之后才会醒,谁知道,昨日一直没醒,你那个府医说,你是受了刺激,忧惧太过才会如此。”
“这样啊,府医也跟着我一起来了?”
“嗯,萧霁说他用不着,本就是给你准备的,就让你带上了。”容玉示意马车后面的位置“萧霁那样子,像是你跟了我,便吃不上饭了一样,恨不得将整个宅子都给你带来。”
温知渝闭上眼,只觉得自己眼睛干涩的发疼,“是啊,他对我当真是好,分明有那么多法子,他偏选了这一种。”
温知渝睁开眼,将身侧的双手举在眼前,依旧是素白柔软的手,纤细的五指,指甲都是淡粉的,可现在,她见到了,却是自己满手的鲜血。
“萧霁,骨子里就是个小疯子,我怎么说,怎么骂都改不了。”温知渝阖上眼,想起那一日的场景,萧霁握住她的手,将利刃刺入自己身体的时候,甚至还在吻她。
容玉看着温知渝这样子,有些好奇“萧霁到底做了什么啊?”温知渝摇头,不想说,她昏睡了两日,该饿了的,但她却只感觉出反胃来,肚腹那里绞着疼。
招月脸色要有些白,她那一日看的清醒,昏迷的姑娘,以及满身是血的萧霁。
少爷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她照顾好姑娘。
“姑娘,您饿了吧,奴婢去给您拿吃的。”
招月也有些慌乱的样子,容玉摸了摸下巴,越发好奇了,萧霁做了什么啊?这主仆两个都是讳莫如深的样子,尤其是温知渝,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一样,整个坐在那里都是蔫吧的。
“从这里到江淮,我们要赶很久的路,沿途的风光还是不错的。”容玉看着温知渝失了三魂七魄的样子,不知为何,瞧着都让人心酸。
“嗯。”
温知渝推开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离了京,这些景色,到底是不同的,看多了,说不定就忘了京城的景色了。”
容玉觉得,温知渝的话或许是别有深意。
“京城,可有消息传来?”
“还没有,如今我彻底离了京城,连京城中的消息都开始怠慢了。”容玉眨眨眼,笑眯眯的说着,温知渝点头。
“等消息来了,和我说一声吧。”
温知渝说的慢,但容玉看得出来,温知渝很着急,所以,京城到底有什么消息呢?是让温知渝害怕又期待的?
“这是自然,离了京,可就只剩下我和你相依为命了。”
温知渝终于弯了眉眼,露出一个浅浅的,勉强的笑容来。
“不舒服吗?若是难受的话,马车就在原地休息一会儿吧。”不等温知渝拒绝,容玉已经高声命令下去了“反正也该到了用午食的时候了,这马车即便是再稳当,坐久了,也还是屁股疼啊。”
温知渝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腿都是麻木的,还是招月搀扶着她在下面走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招月扶着温知渝走的时候,温知渝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她才去问招月“你见到了阿霁了吗?”
“见到了,少爷说,让我照顾好姑娘,若是到时候见到姑娘瘦了,他可是要问罪的。”
“招月,你应该明白,我不是在问这个,你告诉我,他有没有事。”温知渝长出一口气“我知道,他会活着,招月,如果阿霁真的死在京城了,我便不会在这里了。”
“奴婢过去的时候,便只瞧见少爷腹部那里插着一把匕首,还在流血,不过,少爷人还是清醒的,他安排好了事情,看着姑娘的马车走远了才回府去。”
“他身边可有郎中?”
“有的,奴婢瞧见了,少爷身边有伺候的人。”
温知渝明白了“他安排好了一切,我就知道,可受伤这种事,一场感染,一样能要了他的命,哪有十成把握的事?”温知渝几乎是气急败坏。
温知渝觉得,怪不得萧霁会不告诉她这个法子,若是她知道,萧霁敢用这个法子,她会直接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些。
如今温知渝已经离京了,她得不到萧霁的消息,甚至不知他是否安好的,万一,萧霁真的因为这事有了意外,让她怎么办?
温知渝从未如此茫然惶恐过。
她现在才发现,她果真是怕极了萧霁出事,温知渝如今见着自己的手,都觉得上面是温热腥甜的血液,怎么也洗不干净。
萧霁是怎么想的,她大概能猜出一些来,无非是想要温知渝觉得对不住他,记着他,念着他,可他怎么就想不到,那一幕,只是看了一眼,就能成为温知渝的梦魇。
此时,大公主离京前往封地这件事方才被文武百官知晓,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平阳侯世子,皇城司指挥使萧霁遇刺重伤的事情。
这些事,哪一个也能引起轩然大波来,二皇子府上丢了一个妾室的消息,自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温知渝站在那里,这个时候才去认真瞧他们随行的人,温知渝看了之后,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附近有一条溪水,溪水里面的鱼不少,侍卫去抓来了一些,准备熬个鱼汤,再准备个烤鱼什么的,容玉兴致颇高的样子。
“大公主,我们聊聊。”温知渝看着容玉站在那里,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像是在远游一般。
“怎么了?”
容玉看温知渝神色不好,匆匆走上前“发现什么了?”
“大公主,我冒昧的问你一句,这就是你带走的所有人?”
“嗯,玄馥和玄竹身边也得留人,否则他们在京城什么都做不了,至于我,我若是带着太多人走,怕是还没走出京城,就得被父皇参我一本,所以,还不如轻装简行。”
“公主,其实。”
温知渝叹了一声,打算将风雨楼坦白给容玉,那毕竟是大皇子的人,她也不过是借用而已。
“风雨楼是吧?我兄长和我说了,他给我的人,也都出自于那个地方,既然兄长给了你,温姑娘就拿着吧,在你手中,或许会更有用一些。”
温知渝略一思索,没有拒绝“也好,大公主若要行事,还是要光明正大一些,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自有人会替公主去做。”
“你说话倒是比我兄长要好听一些,兄长只和我说,要知人善用,若我连这都做不好,迟早有一日,会死在身边人手中。”
温知渝也一样,温知渝又不是做善事的,若是真到了必死之局,她可不打算殉主,否则要不会将萧霁当做退路和靠山了。
“我还以为,公主会带着玄竹一起,某些时候,殿下会有些依赖他。”
“他在京城的用处会大一些,我不在京城,那么京城的人就必须对我绝对忠心,玄竹,最可靠。”
容玉看着远处,神色淡淡。
“公主,我们都一样狠心。”
容玉那时候没明白温知渝的意思,毕竟在容玉看来,温知渝这个人,实在是谈不上狠心。
但一天之后,容玉就明白了温知渝的意思。
温知渝这几日一直都在马车上休息,大多数时候都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容玉看着她这个样子,也不打扰,只在身边坐着。
“京城的消息,萧霁遇刺,重伤。”
容玉将消息递给温知渝,那神色该怎么说呢?震惊,不可置信,以及还带着些,羞涩?
“没事吧?”温知渝不敢去看,只是握紧双手,看上去很是紧张,但容玉硬生生看出几分委屈来。
“没死,算没事吧?萧霁那种人,最不缺的便是上好的药材,有口气在就能活下去。”容玉安慰了一句,然后看着温知渝叹气。
“温姑娘,本宫倒是没想到,为了本宫,你连萧霁都能弃了,竟还重伤了萧霁,如此,若是本宫大业不成,怕是都无颜面对温姑娘了。”
说着,容玉看着温知渝,肆意的笑出声来,温知渝扭过头,只觉得这公主大抵是不太正常了。
“陛下不肯让我同公主一起离开,将这事交给他了,毕竟我和他得了陛下赐婚,在陛下眼中,我大概就算是萧霁的所有物了。”
“那个时候,我和萧霁达成共识,他说会想法子,让我好好离开京城,天知道,这就是他给我选的法子。”
温知渝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怒其不争的意味,萧霁选的法子,也总是要更偏激一些,尤其是这个时候,完全不管她是怎么想的,一意孤行的做了这事。
容玉了然,忍着笑意“温姑娘,若是因着这件事,你可算不得狠心,那不是萧霁逼着你的吗?”
“是,他逼着我伤他,可我,可不打算去当这坏人。”
马车在路上哒哒哒远去,这是官道,走的自然快一些,也不颠簸,倒是能好好看一下景色,容玉看着外面的景色,京城之外的景色,她也是难得瞧一眼。
“是啊,有些人啊,说是为你好,给你铺路,让你前路坦途,为你付出一切,却不问一句,你想不想?”
容玉拿出一盒糕点,囫囵咬了一口吞下,掩饰着自己眼底升起的热意。
“可他们付出了那么多,温知渝,我们怎么拒绝?便是说一个不字,我都觉得愧疚。”
容玉递给温知渝一块“所以,我们都不够心狠,真正心狠的人,从不会在意其他人的付出。”
温知渝接过那一块点心,将手中的信件放下“知道,可没办法,我对他,心狠不起来啊。”
“你爱萧霁吗?”
“公主何出此言?”
容玉看的分明,温知渝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些审视和防备,她和温知渝都这么熟了,都能为彼此放弃自己的男人了,她不过问了一句,温知渝竟因着这个问题,对她有了防备。
“平日,闺蜜之间不也喜欢说这些话吗?托温姑娘的福,我可是将您的话本都看了一遍,那些女子不是最爱问一句,是否爱她吗?”
“是啊,所以她们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温知渝靠在马车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那种相信爱情的,最后都会被虐的很惨。”
容玉笑了笑,她只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对崔元思生出了几分朦胧之情,可后来,所有人都想利用那几分感情,便被容玉轻易舍弃了。
但温知渝不一样,容玉对温知渝的印象,从四年前到现在,她也算是亲眼瞧着萧霁的步步为营,直到现在,容玉发现,温知渝好像,终于开始愿意去爱萧霁了。
虽然只有一点,飘飘渺渺的落在心尖上,但爱情这种东西,只要有一点,总有一日,会沉甸甸的填满她的心口。
所以,狠心的,大约只有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