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找到吗?”容玉抱着孩子,在中廊下看雪,嫂嫂去守着她兄长了,王府的枯树上挂着络子,远远看去,一府的火红。
王府今年的新年过得十分沉闷,府上也没个笑意,不过到底是过年,好歹不似前些时日死气沉沉了,容玉抱着怀中的孩子,那是个男孩,如今,他是她的侄儿。
王府的人都知道,王妃自生子之后,身子便孱弱起来了,还要照顾王爷,但也极看重小王爷,不许任何人插手小王爷的事,只大公主来了之后,才将小王爷暂时交付给大公主看顾,容玉抱着这孩子,想起她嫂嫂将孩子递给她时的样子,比起爱意和不舍,更多的是愧疚,甚至于将人交给她之后,还松了一口气。
容玉是今个早上发现不对劲的,她送去温府的年礼没了回音,差人去看,却连人都没见到,甚至直接被拒之门外了。
不应该啊,她和温知渝联系的人全都是熟面孔,不该被拒之门外,温府的下人总该是懂事的,容玉去温府看了一眼,招月还在,见着她了之后,才是全然的惊慌失措。
容玉仔细问了招月才知道,萧霁带走了温知渝,然后不知所踪,容玉强闯了隔壁萧霁的府宅,里面一切如旧,只是主子消失不见了。
皇城司指挥使如果真的消失,父皇不会不知道,可京城中太过平静了,容玉离开了温府,让招月管束好温府的下人“这件事不能声张,我会派人去寻的。”
容玉心中也是忐忑,正月十五之后,她就不得不准备离京了,去江淮,她一时之间的确没多少把握,这个时候萧霁带走温知渝,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他的目的。
“悄悄去找,切记不要引起怀疑。”
容玉在京郊圈了几个地方“先着重查这些地方。”萧霁落在人前的别院,他肯定不会去,京郊的庄子不少,但相当一部分都是有名有姓的,且萧霁不会要太多的下人,不会要太大的庄子,人多眼杂,这些地方有不少小院,如今正值新年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京中的宅子里,那里一旦有了人烟,应该很容易发现。
但现在,一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好消息,容玉有些担心的抱着怀中的小孩,萧霁那个人心思缜密,如果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那她一时半会很难找到人。
这是父皇默许的吗?应该是吧,谢家这庞然大物如此轻易的倒下,谁人不知,他们这位帝王,即便沉迷问道沉迷长生,也还是个善帝王心术的帝王。
容玉拍着怀中的孩子,眼神茫茫然的落在远处,那是皇宫的地方,她和父皇之间的关系原来这般脆弱,只要她像了她的母亲,就会让她的父皇厌恶。
容玉想起她亲自送进宫去的人,她父皇该只喜欢那个性子的,听闻如今可是琴瑟和鸣,江彤传来的消息也说,陛下对她宠爱有加,赏赐了不少物什。
如今宫中没有了皇后,新进宫的妃子,便去见了皇贵妃,江彤只去过一场,皇贵妃对她晃神片刻,赏赐了一些镯子簪子,然后免了她的请安, 故后宫之人都清楚,如今陛下宠爱,连皇贵妃都得暂避锋芒。
温知渝被金屋藏娇的第二天,萧霁讲了他和容玉的前世,简而言之,并没有相爱相杀这一说,甚至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糟糕透顶,只想让对方去死。
“说起来,前世的时候,大公主身边有个丫鬟,有一段时日性情大变,说出的话既大胆,又没有脑子。”萧霁许久不曾想起那件事了,或者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前世的事了,那些不重要的事情,早就被遗忘了。
现在想来,倒是能察觉出一些与众不同的意思来“如今想来,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和阿姐有些相似,当然,只是相似 而已,那个人不懂尊卑,且愚蠢。”温知渝虽不喜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但遇到人了,该行礼也不会落下,尊卑,是这个时代的规矩。
萧霁流露出一丝嫌恶来“那婢女大概是有目的,可她觉得,爱情能解决掉所有问题,她觉得,只要我爱上容玉,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可阿姐应该明白的。”
温知渝点头,“我明白,爱情在那个时候最没用,你不相信,而且。”温知渝看着萧霁“那种突然而至的爱情,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陷阱吧。”萧霁甚至没有细想“我那个时候,和大公主处于不死不休的地位,我们都知道,自己要活下去,对方就一定要死,我们两个人都是自私至极的人,所以绝不会相爱。”
即便有,也没人会相信,他们更愿意相信,那是对方给自己设下的一个局。
“那个婢女用了最愚蠢的办法,算是美色诱人吗?而且,她似乎更希望我爱上她。”
所以,在萧霁来看,那个人很蠢,一边试图用各种方法来让他和容玉在一起,一边在他面前搔首弄姿,萧霁那个时候,只觉得这个婢女该是和容玉有仇的。
“我不知她想做什么,但在我眼中,那个女人愚蠢自大,且”萧霁略想了想“且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才是话本子里的主角。”之后萧霁也曾在温知渝离去的时日中怀疑过,她和阿姐当真是一样的吗?那为什么,温知渝半点不对她动心。
他和温霁不都有一张一样的,擅蛊惑人心的皮囊吗?萧霁过去曾很擅长利用自己的容貌,虽然在他艰难求生的时候,这张脸带给他不少麻烦。
温知渝倒也不意外,只是指着自己。
“我应该没和你说过吧,当初,我差一点就要死了,或者说,已经死了,然后被送到这里来,养大你,我就能活下去,这算是交易吧。”
萧霁坐在小榻上,温知渝微微蜷着身子靠在他的胸口“其实那个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算是老天爷选中的人了,不过,我那个时候。”
温知渝的话戛然而止,萧霁将他的话接了下去“那个时候阿姐只想着回家,是不是?”
“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你,按理来说,你应该会过得很好。”谁年少的时候没幻想过自己是天选之子呢?不过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人清醒了。
“对了,阿姐离开之前不是还想着我会和大公主在一起?”
“嗯,我以为你会如此的。”那个时候,温知渝还是很相信系统的,她只顾着萧霁的前半生,往后他会顺风顺水的。
“虽然不知道在背后做这一切的人是何居心,但倒真的,是半点都不了解我。”萧霁想起那只会说话的狸奴,说起来那只狸奴见着他的时候,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按理”温知渝这一次刚说出两个字,就被萧霁轻轻拍在后腰处,温知渝一抖“你,算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失控因素。”
否则,温知渝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萧霁笑的时候,胸腔都在轻轻震动着“这样啊,不该说,我毕竟厉害吗?没有人有资格左右我。”
温知渝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也是如此呢?我这般,也算是一个针对你的局呢?”
没人知道,你所做的事,到底是出自本心,还是早就被预判过了,尤其是萧霁,这个所谓的男主角,而温知渝,对系统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很趁手的好用的工具。
“如果这也是幕后之人的目的的话,阿姐,我会甘之如饴。”
温知渝不去看萧霁,盯着拔步床上雕刻的纹路看着“然后呢?那个婢女被你杀了?”
“当然没有,她在给我添乱,也在给容玉添乱,而且还是她身边的人,反正没过几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接下去的故事,可就有些无趣了,阿姐不一定会喜欢。”
萧霁太久不曾想起自己过去的事了,如今细说,才觉得他的上辈子不好这样直白的告诉温知渝,该说,实在是算不得光彩吧,叹一句杀人如麻也不为过。
如今要和温知渝说了,原想着挑挑拣拣一番,结果开口了才发现,挑拣过后,他好像没什么能说的了。
“那个时候,大皇子身故,其他的皇子,也没活下来几个了,陛下突然驾崩,容玉拉着要对付我的人,推了皇长孙坐上那个位置。”
竟然真的选了皇长孙,那萧霁到底知不知道,皇长孙,查无此人啊。
“我前世也是将死的时候,才知道当初大皇子只有一个女儿。”
“女扮男装?”温知渝有些迟疑,如果让那个孩子坐上皇位,这代价对容玉来说,是不是太大了一些?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孩子,竟坐上了皇位,容玉还得为了他去和萧霁斗。
“前世的时候,大公主可是举步维艰,别说天下万民了,她能保住大皇子的血脉就不错了,所以她不惜混淆皇室血脉,她拼命保着那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孩子,也让这个孩子,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如果容玉对这孩子不闻不问,其他人怎么会相信,这是大皇子的血脉。
“那孩子也是个有野心的,不过我可不是死在他手里,容玉死了之后,我就突然开始遭受各种莫名其妙的打击,天灾人祸,倒像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
就是那种现在打个雷,都会精准的打在萧霁头上的感觉。
萧霁从前倒也没什么感觉,他可是萧霁啊,他这一路走来,不就是在无数条死路里拼杀出一条生路吗?
但是现在在温知渝面前的时候,萧霁却只是觉得委屈“阿姐,为什么啊?别人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我却要付出一切才行?”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要活着啊。”萧霁的头顶蹭着温知渝的颈窝,“他们不想让我好过,但我一定要成为 最厉害的那个,不择手段又如何?反正最后活下来的才是我,当初想让我死的人,反倒是死在我前面了。”
“我本该觉得,你这是坏人的想法,你有你的野心,或许一开始是,但之后所做的那些,绝非是为了活下去,但是我又觉得,或许你真的是被逼至此的。”
因为系统给她一本书,那本她没有仔细研读过的书,系统说不重要,萧霁是个美强惨男主,只是反抗的太厉害了,才想让他稍稍好过一些。
“阿姐,你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越发不愿意放手,甚至我会开始妒恨温霁,凭什么,上辈子接受苦难的是我,可这一次,被弥补的却是他。”
“而我来到这里的时候,经历的第一件事就是失去你,阿姐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还是对我多方防备,怎么想,我都觉得很不甘心啊。”
温知渝也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阴差阳错,硬要说的话,她也算是无辜才是。
“你想让我可怜你吗?”
温知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漠然,半点不像被感动的样子。
“可怜?”萧霁嗤笑一声“阿姐浑说什么呢?”
萧霁拽过温知渝没有被锁住的那只手亲吻。
“我要你可怜,要你心软,都不是我本来的目的,我这个人不值得可怜,当然,我也不需要。”
萧霁张嘴,咬住温知渝的指尖,含糊不清的开口“我想让你爱我。”
萧霁平生唯有一愿,他要温知渝爱他,要温知渝心甘情愿的爱萧霁。
温知渝无情的抽回手指,将指尖上的濡湿擦拭在萧霁的衣服上,萧霁也没好好穿衣服,随意穿着一件寝衣,衣带也没有好好系着,只是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继续说下去,别有事没事在这告白,你要明白女孩子的心思,情话说多了,就不会觉得心动了。”
“真过分,阿姐是和一般姑娘不同,阿姐那个时候写的话本,不少姑娘都喜欢看,我之后和那些大人闲聊的时候还曾听过,自家女儿看了话本,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温知渝闭上眼,嘴唇动了动,萧霁俯身去听。
“你还是适合以色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