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心中骂道:“真是好皇帝,想不到如此刁钻。”什么李靖豪情万丈,那是被吓得魂不附体了吧,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和司马懿一般啊。
陈敬则是心中暗爽:“陛下这是拐着弯骂杨阁老。”
此时此刻,杨廷和纵然有千言万语想要申辩,但又能如何开口?于是,他只好尝试将手从皇帝紧紧握住的手中挣脱出来,以便能够顺势下跪谢罪。
然而,朱厚照似乎并没有松开手的打算,反倒是语气坚定地道:“先生请坐。”
无奈之下,杨廷和只得缓缓坐了下来,只是这一坐,却让他浑身上下都觉得极不自在,仿佛屁股下面不是椅子,而是布满尖刺的荆棘一般。这种难受的感觉,当真是完美诠释了那句成语——如坐针毡!
待朱厚照转身悠然自得地回到御座之上坐稳之后,脸上依旧挂着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再次说道:“先生请勿再辞。”
“是。”杨廷和微微向前倾身,恭敬地说道,“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陛下。”作为臣子偶像只能是诸葛孔明,怎么能是司马仲达。
朱厚照听闻此言,顿时喜笑颜开,朗声道:“我就说杨先生仕途宦海几十载,辅弼朕那么长时间怎么能一朝舍弃朕而去。”言罢,他转过头去,目光落在陈敬身上,嘴角含笑,继续说道,“刚刚司礼监还说,杨先生去意已决,看来他们不了解杨先生。”
陈敬站在一旁,听到皇帝这么说,心知此刻无论如何都得顺着皇帝的意思应承下来,于是赶忙赔笑道:“奴婢自是没有万岁爷了解杨阁老的多。”
在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默契配合下,杨廷和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躬身行礼,诚惶诚恐地道:“臣惶恐,但效犬马以报陛下。”
就这样,君臣三人之间的氛围愈发融洽,话题不断展开,欢声笑语不时响起,相谈甚欢。
正在此时,只见苏进匆匆忙忙地走进殿内,跪地禀报:“万岁爷,毛学士家里来人。”
“是毛纪家?”
“回主子爷,是致仕太子太傅毛澄学士家。”
“怎么了?”
“他们前来报丧,毛澄卒了。”
朱厚照闻言明显一愣,忙道:“好好的,怎么人突然就没了?”见苏进回答不出来,知道这苏进也是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进宫禀告了,于是就连忙说道:“还不快传。”
杨廷和闻言也是明显一愣,这消息太突然了。
很快在苏进的带领下,毛澄的儿子便来到了平台,见了皇帝连忙跪下道:“致仕大学士毛讳澄之子毛希原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且起身来。”
“谢陛下。”
“毛学士怎么突然没的?”
“启奏陛下,先父是四月十日卒的,先父肠胃一直不好,在京里因为吃不惯北方菜,所以膳食简单,父亲还注意调养。回到家里后,就不那么注意了,那日吃了许多,就一直腹泻,请了郎中一直瞧不好。”毛希原说着竟然哭了起来,“陛下,先父自知时日无多,就写了封奏本,交代我务必亲自送与陛下御览。”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个奏本来,陈敬接过奏本,呈上给朱厚照,朱厚照一把接过了来,仔细看了起来。
“臣贪嘴好酒,惹了肚腹,一直不好,想来时日不多,忽然思之陛下与臣相遇二十余载,过往种种,犹如眼前。故而写了该本,权当临终谏言,不合规矩,陛下恕罪。”
“自陛下大安,臣观之,陛下有意刷新政治,革除弊端,以图振兴,臣见之内心欣然,尝对左右言之:大明中兴有望。然太祖高皇帝始建国家,完善制度,至今百五十年,法令不伸,百姓贫困,军户逃匿,土地兼并,历朝历代莫不是如此,绕是我大明列圣举措非凡,仍渐生弊端。此非君父与臣子之过。”
“臣何尝不愿辅佐陛下中兴大明,只是臣多病老迈,施政屡屡与陛下相违,此臣之过矣。”
“遥想弘治六年,臣为状元,孝庙亲召对策,前太子太保,文渊阁学士丘文庄公言臣之对答‘多出《小学史断》,全无自得。’今日臣思之,方觉其言不虚,只是悔不早早精进,以报陛下。”
朱厚照紧紧盯着手中的书信,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思忖着:“毛澄写到这里思维已经乱了。”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去。只见本上写道。
“臣为官几十载,无求其他,只不能亲看陛下中兴大明此乃一憾矣。”
“朝政虽多有弊端,然事有轻重,又分缓急,为君者当择时而制........古人言: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只愿陛下戒急勿躁,徐徐图之,多听良言,莫要偏信,四海治平,百姓安居乐业,文武奉公守法之盛景必不远矣。”
读完这封饱含深情与忧虑的遗本之后,朱厚照的心情愈发沉重。他缓缓地本子收好,交还给身旁的陈敬,并郑重其事地嘱咐道:“收好。”又对着杨廷和道:“先生,毛澄离朕而去,明日朕想独自静静。”
皇帝更好了上朝的频次,原本就是是上朝的日子,皇帝的意思很清楚了,那就是御前会议暂停。
杨廷和便躬身行礼道:“是。”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事实上,其实杨廷和和毛澄关系一直不错,如今见老友离去,他的心中犹如被重锤狠狠地敲击了一下,悲痛之情难以言表。
朱厚照那年轻的面庞上此时布满了悲伤的神色,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痛苦都随着这口气吐出来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朕失长者,如失臂膀。”
站在一旁的杨廷和与陈敬听到这话后,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皆暗自思忖道:这评价不低。
便齐声道:“陛下节哀。”
紧接着,朱厚照转过头来对着陈敬吩咐道:“告诉礼部,尽快拟定谥号。”
“奴婢遵旨。”
朱厚照又对杨廷和道:“先生且回去好好办事。”
杨廷和原本还想着再多宽慰皇帝几句,但听到朱厚照这么一说,也不好再多做停留,只好叩头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