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二十九年(1159年)春二月,金主完颜亮面谕宰相说:“宋国虽臣服,有誓约而无诚实;比闻沿边买马及招纳叛亡,不可不备。”于是他们派遣使者前往诸路各个部族及州县要求丁壮男子充军,分批前往上京、东京、北京、西京,凡是年龄在二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人都要载入籍册,即便是以亲人老病、家丁多口乞一子留侍的也不允许。
宋帝赵构看到金人磨刀霍霍,也就赶紧下诏轻徭薄赋,安稳人心。这一天,宋帝赵构给大臣们说:“闻江西境内有群聚而掠人于道者。”
王纶说:“这是一些民众生活艰难,不得已而为之,未必都是啸聚为匪。”
宋帝赵构说:“凡灾伤处,悉令赈济,蠲欠已及二十七万,不知州县奉行何如。轻徭薄赋,自无盗贼,故唐太宗用魏征之言,行仁义既效,且曰‘惜不令封德彝见之。’然德彝与虞世基辈,皆隋朝佞臣误炀帝者。太宗受命,自当斩之,以为奸佞之戒。”
这里宋帝赵构提到的封德彝是隋代通州刺史封子绣之子。隋炀帝时期,他受到内史侍郎虞世基倚重,狼狈为奸,使得朝政日益败坏。隋朝灭亡之后,归顺唐朝,渐得唐高祖李渊信任,拜中书令,封密国公,结为亲家。唐太宗即位后拜尚书右仆射,唐贞观元年病逝。
据历史记载:杨素负责营建仁寿宫,规模宏大、装饰奢华。隋文帝大怒骂道:“杨素耗尽民力来装饰离宫,使我与天下结怨。”杨素非常恐惧,封德彝安慰说:“你不要害怕,皇后过来以后,你自然会免罪的。”次日,独孤皇后果然慰劳杨素。杨素返回后,问封德彝说:“你怎样预料到的?”封德彝说:“皇上节俭,因此初见宫殿奢华必然发怒,但他很听皇后的话。皇后是妇道人家,就喜欢奢华。皇后高兴,那么皇帝也就高兴了。”杨素叹道:“揣摩之才,我不如你。”
这个虞世基沉静多谋,喜愠不形于色。隋炀帝即位后,十分器重他的才华,对他十分亲信,使他专典机密,参与朝政。
虞世基的继室孙氏,性甚骄淫,奢靡堕落。虞世基受到她的迷惑,也开始恣其奢靡,雕饰器服,不再有素士之风。于是夫妻俩鬻官卖狱,贿赂公行,其门如市,金宝盈积。由是为论者所讥,朝野咸共疾怨。大业十四年,宇文化及在江都发动兵变,杀死隋炀帝,虞世基也同时遇害。
据野史记载:隋炀帝游历广陵时,虽然已经开辟海河航道,但是当大船行至宁陵后,常因水浅而无法前进。隋炀帝问虞世基可有什么办法。虞世基说:“请制作长一丈二尺的铁脚木鹅,由上游往下游流放,如果木鹅游不动了,就表示是水浅处,即可标示予以疏通浚深,日后就不会再有舟行不便的情形发生了。”隋炀帝依计而行,发现自雍丘至灌口,共有一百二十九处浅滩,也就派人疏通了,果然后来通行无阻。
“可是,此时的宋帝心事有谁知?”
宋帝赵构提及封德彝、虞世基,说明他此时非常清醒。可见,宋帝赵构的所作所为,都是出自圣意,外人基本不起什么决定性作用。
很快就到了夏四月,国子司业黄中出使金廷贺金主完颜亮生辰回来了,他对一众大臣们私下说,金主完颜亮再修汴梁,役夫上万人,这肯定是想向南迁移徙居逼迫宋廷,不可不提早防备。
金主完颜亮志向远大,就想学着秦皇汉武雄风,一统天下。为了激励士气,他意气奋发,写了这首《念奴娇·咏雪》:
“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珍珠索。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
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沾旗脚。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貔虎豪雄,偏裨英勇,共与谈兵略。须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这首词意向宽广,气势雄伟,大有开国皇上的所有气势,因此流传非常广泛。当完颜亮的诗词流传到宋地时,被高忠义等文臣首先看到了。高忠义阅读之后,也是大惊失色,连连感叹说:“看来我们北地之坚强,绝胜江南之柔弱。”
但是当时议和已久,中外解弛,无战守备,加之朝廷严禁讨论或非议与金廷达成的议和问题,因此大家都不敢多说。
好在宋帝赵构比较亲民,宽大仁慈,一些大臣还敢于向他反映这件事情。于是大学士高忠义利用侍讲之机,就向宋帝赵构说起了这件事。宋帝赵构听说之后,愣了一下,就让高忠义把黄中叫来,详细问了一下。黄中汇报完毕之后,宋帝赵构淡淡地说道:“恐怕他们只是想建设一个离宫罢了。”
黄中说:“臣见其行事,恐怕不只是想建设离宫。如果他们南徙居住在汴京,那么按照他们的壮士健马,不数日就可以来到淮上,真令人忧虑啊!”
宰相沈该、汤思退听说这件事情后,责备诘问黄中说:“其他人回来,都没有听说这件事,怎么就你一个人知道这件事,你怎么能信口开河乱说呢?”
几天之后,非常愤怒的汤思退再次去警告他说:“请你不要妖言惑众了!否则会以妄言即罪。”这时中书舍人洪迈也奏请朝廷秘密进行武装防备,但是沈该等人一概不听。
“可是,此时的宋帝心事有谁知?”
十二月初,不断有谍报说金人准备起兵南侵,宋帝赵构于是诏令揭榜,禁止民众妄传将起兵事。宋帝赵构还说:“此事有无固不必问,朕观其科扰劳役,民不堪生,岂是久长之道。惟当精择牧守,务为自治,安边息民,静以待之耳。”
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春正月,宋帝赵桓的死讯才正式传到了宋廷。宋帝赵构假装伤心哭泣了好一阵子,就安排人员核实情况,甚至要求也迎回宋帝赵桓的灵柩。
宰相汤思退完全传承秦桧的衣钵,对宋帝赵构的心事了如指掌,因此草草应付一下就过去了。
“可是,此时的宋帝心事有谁知?”此时压抑在宋帝赵构心头长达34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于是宋帝赵构立即着手安排接班人事宜。几天之后,宋帝赵构开始穿着淡黄长袍、黑色犀带,御垂拱殿。他派翰林学士周麟起草手诏说:“朕荷天佑序,承列圣之丕基,思所以垂裕于后,夙夜不敢康。永惟本支之重,强固皇室,亲亲尚贤,厥有古谊。普安郡王瑗,艺祖皇帝七世孙也,自幼鞠于宫闱,嶷然不群,聪哲端正,抗于宗藩,历年滋多,厥德用茂,闻望之懿,中外所称。朕将考礼正名,颁示天下。夫立爱之道,始于家邦,自古帝王,以此明人伦而厚风俗者也。稽若前宪,非朕敢私,其以为皇子,仍改赐名玮。”后来再改名为昚( shèn)。
紧接着,就以皇子赵玮为宁国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进封建王。宋廷民众看到朝廷后继有人,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夏四月。宋廷也感觉到金人决欲败盟,就诏令两淮诸将各画界分,使自为守,措置民社,增壁积粮。这时御前诸军都统制吴璘卫戍武兴,姚仲卫戍兴元,王彦卫戍汉阴,李道卫戍荆南,田师中卫戍鄂渚,戚方卫戍九江,李显忠卫戍池阳,王权卫戍建康,刘锜卫戍镇江,壁垒相望,而襄阳独未有备,故命御前诸军都统制吴拱知襄阳府,部兵三千卫戍这里。
果不其然,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八月,金主完颜亮分诸道大兵60多万人,分为神策、神威、神捷、神锐、神毅、神翼、神勇、神果、神略、神锋、武胜、武定、武威、武安、武捷、武平、武成、武毅、武锐、武扬、武翼、武震、威定、威信、威胜、威捷、威烈、威毅、威震、威略、威果、威勇三十二军,置都总管、副总管各一员,分隶左右领军大都督及三道都统制府,置诸军巡察使、副各一员。以太保、枢密使完颜昂为左领军大都督,尚书右丞李通为副手;尚书左丞赫舍哩良弼为右领军大都督,判大宗正事富里珲为副手;御史大夫图克坦贞为左监军,同判大宗正事图克坦永年为右监军;皆从金主出寿春。以工部尚书苏保衡为浙东道水道都统制,益都尹程嘉为副手,由海道趋临安;太原尹刘萼为汉南道行营都统制,济南尹布萨乌哲为副手,进自蔡州;以河南尹图克坦哈喜为西蜀道行营都统制,平阳尹张宗彦为副手,由凤翔攻取大散关。
金主以完颜昂为老将,使他率领诸军以从人望,其实却是让李通主要负责全权大事。把各人职责明确之后,他就把各位将帅召集到一起,进行宴会,之后又在尚书省亲授方略。
为了激励将士们积极南征,金主完颜亮让人拿来宋廷临安的山上画,展示给一众将领观看,顺便题诗一首《题临安山水》:“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金主完颜亮在誓师大会上说:“太师梁王,连年南伐,淹延岁月。今举兵必不如彼,远则百日,近止旬月。惟尔将士,无以征行为劳,戮力一心,以成大功,当厚加旌赏。其或弛慢,刑兹无赦。”就以武胜、武平、武捷三军为前锋,由大将军图克坦贞带领大兵二万攻打淮阴。金主完颜亮担心粮运不继,就命令诸军渡江,不要像以前那样带着僮仆从行。金人受到宋人的服侍已经习惯了,现在没有随从,而且行军急速,军法严厉,金人许多将士怨声载道。
看到金人将领大臣现在也慢慢腐败堕落起来,雄才大略的金主完颜亮随即挥毫而就,写下一首《喜迁莺·赐大将军韩夷耶》激励这些将军:
“旌麾初举。正駃騠力健,嘶风江渚。射虎将军,落雕都尉,绣帽锦袍翘楚。怒磔戟髯,争奋卷地,一声鼙鼓。笑谈顷,指长江齐楚,六师飞渡。
此去。无自堕,金印如斗,独在功名取。断锁机谋,垂鞭方略,人事本无今古。试展卧龙韬韫,果见成功旦暮。问江左,想云霓望切,玄黄迎路。”
看到金人大举南侵,宋帝赵构惊慌失措,于是在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十月,赶紧下诏动员民众说:“朕履运中微,遭家多难。八陵废祀,可胜抔土之悲;二帝蒙尘,莫赎终天之痛。皇族尚沦于沙漠,神京犹陷于草莱,衔恨何穷,待时而动。未免屈身而事小,庶期通好以弭兵。属强敌之无厌,曾信盟之弗顾,怙其篡夺之恶,济以贪残之凶,流毒遍于陬隅,视民几于草芥。赤地千里,谓暴虐为无伤;苍天九重,以高明为可侮。辄因贺使,公肆嫚言,指求将相之臣,坐索汉、淮之壤。皆朕威不足以震叠,德不足以绥怀,负尔万邦,于兹三纪,抚心自悼,流涕无从。方将躬缟素以启行,率貔貅而薄伐,取细柳劳军之制,考澶渊却敌之规。诏旨未颁,欢声四起。岁星临于吴分,冀成淝水之勋;斗士倍于晋师,当决韩原之胜。尚赖股肱爪牙之士,文武大小之臣,戮力一心,捐躯报国,共雪侵凌之耻,各肩恢复之图。播告迩遐,明知朕意。”
但是由于宋廷长期以来实行绥靖议和投降政策,对于敢于言兵的将士和大臣进行严厉打击,因此这时谁也不敢再说提兵打仗了。宋帝赵构的战前动员诏书犹如泥牛入海,根本没有任何反映。宋廷上下惶遽终日,不知所为。就在此时,宋帝赵构又想起来了宋帝赵佶禅让的惯例,就抓紧筹办起来。
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十一月,金军自从和州渡江攻宋,宋将虞允文大败金人水师于采石矶,金人战船全被宋军烧毁。金军伤亡惨重,完颜亮被迫带来大军移驻瓜州渡。
十一月二十六日,完颜亮集中兵力,勒令将士说:“三日渡江不得,将随军大臣尽行处斩。”金军兵马都统领耶律元宜与都总管徒单守素、猛安唐括乌野等人苦不堪言,怨声载道。于是他们与完颜亮的近卫军将士共谋,于次日拂晓发动兵变。完颜亮听闻兵变,以为是宋军劫营,急忙起身穿衣。这时有一支箭射入他的大帐里面,他拿起一看,很吃惊地说:“这是我的兵器啊。”刚要伸手取弓,便中箭倒地。叛将纳合斡鲁补上前刺杀,完颜亮中箭后手足犹动,叛将们就缢杀了他。金人将领耶律元宜代行左领军副大都督事,率领金军北还去了。宋廷于是暂时躲过了一劫。
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夏四月,宋帝赵构让洪遵起草诏书,内出御劄说:“朕宅帝位三十有六载,荷天地之灵,宗庙之福,边事浸宁,国威益振。惟祖宗传序之重,兢兢焉惧弗克任,忧勤万几,弗遑暇佚,思欲释去重负以介寿臧,蔽自朕心,亟决大计。皇太子贤圣仁孝,闻于天下,周知世故,久系民心,其从东宫付以社稷。惟天所相,朕非敢私。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帝,迁德寿宫,皇后称太上皇后。一应军国事,并听嗣君处分。朕以淡泊为心,颐神养志,尚敕文武忠良,同德合谋,永底于治。”
第二天,宋帝赵构慌忙进行内禅之礼,让有司设仗紫宸殿下。太子赵昚知道危机来临,就流涕推逊不受,准备从殿侧便门逃出前往东宫,宋帝赵构让人把他抓住,勉谕再三,他才哭泣着接受了。
于是宋帝赵构御临紫宸殿,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陈康伯、知枢密院事叶义问、参知政事汪澈、同知枢密院事黄祖舜等人也一起升殿。
陈康伯上奏说:“臣等辅政许多年了,罪戾山积,而圣恩宽贷不诛。今天陛下超然高蹈,有尧、舜之举,臣等不胜欣赞。但自此之后再不能日望清光。我们的犬马之情,无任依恋!”于是就再拜哭泣起来。宋帝赵构也为之挥涕,说:“朕在位三十六年,今老且疾,久欲闲退。此事断在朕意,非由臣下开陈也。卿等宜悉力以辅嗣君。”
陈康伯等人又说:“皇太子贤圣仁孝,天下共知,我听说他谦虚逊让太过份了,不肯即御正殿。”
宋帝赵构说:“朕已再三邀留,今在殿后矣。”这样,宋帝赵昚就进入宫殿了。
一会儿之后,皇太子赵昚穿服袍履,由内侍扶掖至御榻前,拱手侧立不坐,应奉官以次称贺。内侍把赵昚扶掖至于七八次,他才略微侧身就坐,宰相率百僚称贺,皇太子赵昚才高兴起来。
陈康伯等人上奏说:“愿陛下即御坐,正南面,以副太上皇帝付托之意。”太子赵昚愀然说:“君父之命,出于独断。此大位,惧不敢当,尚容辞避。”
退朝之后,太上皇帝赵构即御驾前往德寿宫。宋帝赵昚服赭袍、玉带,步出祥曦殿门,扶着两掖辇以行,到了德寿宫门前,还不肯停下。太上皇麾谢再三,让左右把他扶掖回去,并对他说:“吾付托得人,斯无憾矣!”左右大臣都称万岁了。
宋帝赵昚面谕群臣说:“朕欲每日一朝德寿宫,以修晨昏之礼,面奉太上皇帝圣谕,谓恐费万几,劳烦群下,不赐许,可委礼官重定其期。”
礼部侍郎黄中上奏说:“汉高帝五日一朝太上皇,今请依前事。”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
淳熙十四(1187年)冬十月,以太上皇不豫,帝罢朝,视疾,太上皇崩于德寿殿,年八十一。
宋帝赵构恭俭仁厚,勤奋好学,如果让他继体守文那么绰绰有余,而如果让他拨乱反正、扭转乾坤,恐怕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如今把这个病入膏肓、风雨飘摇、摇摇欲坠的烂摊子交给了后人,怎能逃脱那悲惨的结局呢?
果然,92年之后,赵宋子孙几乎被屠杀殆尽,宋廷彻底灭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