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二年(1142年)二月下旬,宋金双方就陕西地界达成了初步划分意向。宋金两朝廷边界,大致东以淮水中流为界,西割商、秦之半,以秦岭、大散关为界,中段则割唐、邓二州与金。金主允许归还宋帝赵佶、郑皇后的灵柩以及宋帝赵构的生母韦氏,派遣何铸等人一起返还。
话分两头,事归一面。
三月份,权工部尚书莫将、刑部侍郎周聿从京西割地回到了朝廷。这时金人派遣李成带领大兵在边境上耀武扬威,软硬兼施,边民惊扰不已。秦桧等投降派害怕宋地军民又攻击金人,就多次弹劾驱赶抗战将领和大臣。
由于宗正卿赵士?当初愿意以百口之家的性命担保岳飞绝对没有谋反之事,秦桧、张俊、万俟卨等人十分担心阴谋败露。加之赵士?又是宋帝赵构的宗室成员,对宋帝赵构皇室家族的影响很大,如果不彻底把他处理掉,有可能危及秦桧等奸臣的安全。
在秦桧、张俊等人的指使下,御史中丞万俟禼,再次弹劾说:“士?贪残险忍,朋比奸邪。他起初被罢官时,就告诉其他人说:‘你们不要担心,我士?跟后宫有姻亲关系,跟陛下也有近属之尊。我离开朝廷时,陛下还恋恋不舍,赏赐给我银子一千两呢。而且又多次亲手写密札慰谕我呢。’他这样说,意思是不久之后他又要被起用了。他还告诉别人说:‘不是我吹牛,你们看看,我士?曾经推荐李纲,李纲就成为宰相了;我曾经推荐赵鼎,赵鼎就成为宰相了;我曾经推荐孙近,皇上就把他提拔为参知政事,后来又权同知枢密院事了。’赵士?现今居住在衢州,每天宾客盈门,谈论之间,经常诋讪时政。他这些行为,使陛下不许交通文武大臣的旨意,白白成为一纸空文了。希望朝廷把他轻微地黜责一下,肃清士气,以正国法。”
“可是,此时的宋帝心事有谁知?”
宋帝赵构最担心的就是朝廷大臣互相交通,结为朋党。尤其在他还没有建立太子的情况下,宗室成员每个人都是他盯防的重点。
于是宋帝赵构下诏书说:“都省检举宗室干谒禁例行下,有犯令,御史台、宗正司、按察官劾奏。”这样,朝廷就把齐安郡王赵士?贬斥出朝廷,去建州居住。
这时,金人派遣左宣徽使刘筈(kuo)以衮冕、圭宝、佩璲、玉册来代表金帝完颜亶册命宋帝赵构为儿皇帝,宋廷正式向金称臣。
金人封册诏书说:“皇帝若曰:咨尔宋康王赵构,不吊,天降丧于尔邦,亟渎齐盟,自贻颠覆,俾尔越在江表,用勤我师旅,盖十八年于兹。朕用震悼,斯民其何罪!今天其悔祸,诞诱尔衷,封奏押至,愿身列于藩辅。今遣光禄大夫、左宣徽使刘筈持节册命尔为帝,国号宋,世服臣职,永为屏翰。呜呼!钦哉,其恭听朕命!”
四月初,金帝完颜亶就以诏书张榜的形式把宋廷已经称臣的事情宣告中外。
宋地军民一听自己的皇帝已经向金人称臣了,许多为了抗金而死去的官员家属和过去曾经出生入死奋勇杀敌的将士们痛哭流涕、捶足顿胸。而秦桧、张俊、万俟卨等投降派大臣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秦桧等人赶紧跑去向宋帝赵构献媚说:“恭贺陛下,皇太后回来有佳期了!”宋帝赵构自然是对秦桧等人表扬了一下,就说道:“卿等尽快物色人马前去迎接太后。”于是朝廷就派遣少保、判绍兴府、信安郡王孟忠厚为迎护梓宫礼仪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宋帝赵构的生母韦氏是开封人,祖父韦子华,父亲韦安礼(一说韦安道)。元符年间,宋哲宗挑选女子分赐诸王,韦氏经武官李从约的介绍,进入了端王赵佶(后来的宋帝赵佶)府中,成为徽宗宠妃郑氏(显肃皇后)的侍女。她与比她稍小的郑氏的另一侍女乔氏结为姊妹,相约其中一人富贵时,不能忘记对方。后来乔氏得到宠幸,向徽宗推荐韦氏,韦氏因而受到临幸。大观元年(1107年)五月生皇子赵构。但是韦氏并不受宠,除了赵构以外别无生育。
早在建炎二年八月,二帝(宋帝赵佶、宋帝赵桓)、二后(郑皇后、朱皇后)等其余宋室成员也被押到会宁府,韦、邢等嫔妃帝姬被迫“肉袒”,与帝后一起参与献俘礼,其后被没为宫婢,与三百女眷继续安排在洗衣院。绍兴五年二月,韦氏出洗衣院,去五国城(今黑龙江依兰县)与宋帝赵佶团聚。两个月后,宋帝赵佶病逝。
却说韦氏听说即将返回江南,简直是欣喜若狂。赶紧去向对她有恩情的乔贵妃告别。离别之时,乔贵妃向韦氏敬酒说:“姐姐此归,见儿郎,为皇太后矣,宜善自保重。妹妹永无归期,当死于此!”韦氏与乔贵妃抱头痛哭。乔贵妃又说:“姐姐到快活处,莫忘了此中不快活。”韦氏说:“不敢忘今日。”贵妃方授杯,太后执杯泪流满面,一饮而尽,大哭不止,在旁的宋室人员都不禁悲伤得流下泪来。
五月,军器临主薄沈该直秘阁、知盱眙军,看到目前已经和议成功了,就赶紧征得朝廷同意,在边境上开设贸易市场,力争尽快使得民众休生养息。
宋金两廷已经划淮河为界,盱眙便成了宋廷的北界,而盱眙也成了金国的南界。因此宋廷就准备在这里开设边贸市场,进行物资交易。
盱眙是汴河与淮河相通的重要关隘,与北岸的泗州隔淮相望,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宋廷使臣出使金国,均须经过盱眙军方可北上;与金和议后,宋廷每年向金缴纳的岁贡,也是送到盱眙军宝积山的“岁币库”储放,再于次年春送到淮河对岸金国控制的泗州缴纳。
当时“盱泗浮桥”已经焚毁,便将浮桥基改作码头,摆渡通航,运送货物和商贩。于是,在浮桥基淮滩处圈地数十亩,以树木栅栏为围墙,以芦苇盖顶为厅舍,中有厅舍一千多间。
在进行茶市交易中,宋廷商人贩卖茶叶过淮由盱眙军榷场加收手续费,称为“通货牙息钱”。
为了加强管理,收取巨额税费,宋廷禁止私渡、走私,不许南北客商私下交易。
根据商人货物价值的多少将他们分为“大客”、“小客”,“商人资百千以下者,十人为保,留其货之半在场,以其半赴泗州榷场博易,俟得北物,复易其半以往。”商货百贯以上者为大商户,只能在榷场开设门市,不得过淮交易。百贯以下的为小商户,可以拿一半货物过淮交易。榷场的税收,按货物依市估价,放行过渡,每贯收息税(交易费)二百文,牙钱(手续费)二十文,脚钱(跑腿费)四文。
在交易时也严格按照规范进行,“两边商人各处一廊,以货呈主管官,牙人往来评议,毋得相见。”协议成交,即按规定收取“交易费”,“每交易千钱,各收五厘息钱入官。”即朝廷按照每交易一千钱各收五厘的息钱的比例征收税钱。同时严禁走私活动,违者严厉打击。
盱眙在榷场的组织和管理方面逐步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经宋、金磋商,按照盱眙的做法,宋金之间先后在宋境的盱眙军(今江苏盱眙)、光州(今河南潢川),安丰军花靥镇(今安徽寿县西北)、枣阳军(今湖北枣阳)以及金境的泗州(今江苏境内)、寿州(今安徽凤台)、蔡州(今河南汝南)、唐州(今河南唐县)、邓州(今河南邓州)、颍州(今安徽阜阳)、息州(今河南息县)、凤翔府(今陕西凤翔)、秦州(今甘肃天水)、巩州(今甘肃陇西)、洮州(今甘肃临潭)等地置立对外贸易市场。
金人对宋廷文物劫掠之后,对金银器、鞍勒、牲畜等比较喜爱,而对于金石、书画、碑帖等文物,则更倾向于换取金银货币。这样,榷场遂成为书画由金向宋回流的一个重要通道,通过榷场交易,使很多原宋内府藏品及私人藏品得以向南方回流。
虽然这个市场开设只有短短的半年时间,但是却异常火爆。盱眙州成为了当时宋廷经济最为繁荣的地方,引起了秦桧、张俊、万俟卨等贪官污吏的眼红和嫉妒。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沈该就被秦桧派遣的万俟卨带领御史反复进行查账,查看他有没有贪腐违规行为。为了威胁敲诈沈该,他们先将沈该进行离职审查,派其他人员对市场进行管理。沈该知道自己清白廉洁,因此就不卑不亢,任由他们调查去了。结果此时什么问题也没有查到,反而都是商贩们的赞扬之声。秦桧恼羞成怒,就以“不配合调查”为由,将沈该贬职一等。
金人看到已经答应宋廷返还宋帝赵佶灵柩和韦太后等人,因此在路上设置各种障碍,不断向宋人提出苛刻要求。
六月初,何铸等人刚刚回到宋廷,金都元帅完颜宗弼就再次派人要求宋廷割让和尚原、方山原等地。朝廷就准备妥协,割让这些地方。主战派人物都统制吴璘把地图拿出来,呈现给朝廷,说明这个地方关乎宋廷生死命脉,千万不可割让给金人。
高忠义也多次上书说道:“和尚原、方山原和大散关管控川陕咽喉,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千千万万的将士流血牺牲才保卫下来的战略要地,千万不可割让给金人。否则,不惟四川难以保住,整个长江以南也难以保证安全了,敌人完全有可能迂回到云南、广西等地跨过长江,那样的话就极其危险了。”
宋帝赵构于是诏令川陕宣抚副使郑刚中赶紧给金人起草国书,说明这个地方不可割让。又诏令当地官府不得擅便分划。
一周之后,尚书省上报说,金人使臣明威将军、少府少监高居安、金盖天大王完颜赛里等人马扈从下,皇太后一行已经出发了,宋帝就诏令容州观察使、知合门事曹勋充任接伴使,前去迎接。
经过千辛万苦,排除了金人层层骚扰,八月初,皇太后终于踏上了阔别多年的宋廷土地。她们从东平(今山东东平)登上船舟,由清河来到楚州境内。
由于金人也认识到和尚原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因此对它势在必得。这时,金国都元帅宗弼看到宋廷皇太后已经到了宋地了,就再次派人来要求宋廷割让商州以及和尚原、方山原等地。
宋帝赵构看到皇太后已经安全到达宋廷境内,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他看到金人此时还是信守承诺的,不免生出几分感激之情。因此,面对金人大元帅完颜宗弼提出的割让土地要求,就不再强烈反对了。
老谋深算的秦桧看到宋帝赵构反对的意见不像以前那样坚决了,就又指使川陕宣抚副使郑刚中把这些地方割让给金人。
郑刚中看到宋帝赵构心情大好,也同意割让这些地方,于是就上奏说:“经臣再次详细调查和勘察,发现和尚原、方山原这些地方,自从绍兴四年以后一直就属于伪齐刘豫管守的地方,不属于吴玠管理的地分,应当分割归还给金人。”宋帝赵构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金人得到梦寐以求的和尚原、方山原、大散关等地后,欣喜若狂,因为将来越过秦岭,就是一马平川的四川盆地了,宋廷的天然屏障从此一去而不复返。
八月上旬,皇太后一行人马渡过淮河。宋帝派遣皇太后的弟弟平乐郡王韦渊带领庞大的队伍前往迎接,也跟随扈从她们归来了。
宋帝赵构赶紧盛装奉迎皇太后于临平镇。宋帝赵构初见太后,喜极而泣。军队卫士欢呼雀跃,声震天地。这时宰相秦桧、枢密使张俊、以及太傅、醴泉观使韩世忠及侍从、两省、三衙管军等许多文武大臣跟从宋帝赵构前去迎接,在大帐帷幄外面列班等待着。韦太后在北方早就听闻韩世忠的大名,特地把韩世忠召至帷幄帘前,说:“这就是韩相公吗?”啰啰嗦嗦了好长时间,感激他保家卫国的忠诚品质,后来又每月都给他饷赐财物,以示尊崇。第二天,徽宗皇帝、显肃皇后及懿节皇后梓宫也都陆陆续续来到都城了。
经过四个月的漫漫长途,韦太后“回銮”临安府后,就入居在慈宁宫,开始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早已经把许诺接回好姐妹乔贵妃回国的事情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看到宋金议和成功,太上皇灵柩和韦太后已经回来了,宋帝赵构欢天喜地,感觉到好像赢得了整个世界,竟然洋洋得意起来。为了报答金人与自己的配合默契,即放回自己的亲人,继续拘押宋帝赵桓,宋帝赵构这时竟然对金人心怀感激起来。
为了报答金人,减少主战派大臣的阻力,宋帝赵构和秦桧等人就想方设法给金人送去金银财宝。
有一天,宋帝赵构给一众大臣们说:“我听闻大金中宫宦官颇为恣肆,擅权牟利,大权不归其主。他们今天所要求的,无非是一些珍珠、靸靸(sǎ)鞋之类的物品。这些物品朕根本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他们却爱不释手,他们的侈靡之意就可以想见有多么厉害了。因此应该诏令有关部门,赶紧集采这些物品,都送给他们,进一步扩大他们的欲望。他们的奢侈之心一但打开,那么我们就有机可乘了。”这时金人又索要白面猢狲及鹦鹉、孔雀、狮子、猫儿等物品,宋帝赵构也让人集采之后送给他们。皇太后每年还送给金主的皇后非常丰厚的礼物,仅此一项,每年花费都达到几万两银子。
高忠义看到这种情况,就利用给宋帝赵构讲课的时机,劝谏说道:“常言说‘升米恩,斗米仇’,如今金人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要多少我们就给多少,这样只会滋生金人的贪婪之心。如果我们一旦供应不上,不给他们,他们立即就来抢夺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况且,一旦因为民众不堪重负,闹出乱子来,那就后悔莫及了。”
宋帝赵构说道:“这个道理朕怎么能不明白。只是敌人使者不远万里而来,只知道索要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朕还有什么担忧的呢!一旦他们朝廷上下都在玩物丧志,形成奢靡之风,衰败就马上到来了。那岂不是我们的机会吗!”
高忠义见宋帝赵构这么解释,只得悻悻地附和说道:“还是微臣鲁莽了!”
宋帝赵构此时心情大好,就又说道:“朕听闻金皇后擅政揽权,三省惟有承接皇后旨意,他们皇上所说的话,大臣们倒是未必去落实。而且听说他们的皇后性情侈靡,竟然用珍珠装饰被子外套,集合刺绣妇女达到数千人,经常给她绣衣服;听说她的绣衣一袭,竟然能值数百缗钱,他们的奢靡之风已经到如此地步了,怎么能长久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