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年(1140年)十二月,金人再次占有河南等地之后,还在犹虑、担心中原士民心怀二意,于是开始创设屯田驻军。金人朝廷规定,凡是女真、奚、契丹之人,皆从本部徙居中州,与河北、河南百姓杂处。金人朝廷按照他们的户口多少,授以官田,使他们也学习自播自种,每年春秋发给一定数量的衣服、马匹等物。如果遇到出军打仗之时,就让这些人提供一些钱米作为赋役。
实行屯田的范围,自从燕山以南直到淮、陇以北,人口多达五六万人,也像汉人那样建筑房屋,居住于村落之间。
前面多次说过,宋帝赵构的核心底线就是,虽然在长江以北节节败退,但是坚决不允许金人打过秦岭、长江。因此,虽然宋廷已经撤回了在河北、河南的军队,退守江南一带。但是,川陕、江南一带的宋军仍然在进行顽强抵抗。
绍兴十年(1140年)十二月中旬,解除了颍昌的围困之后,张俊檄令王德就去攻取宿州。王德快马加鞭,从寿春奔驰到了蕲县,结果半路上就与敌兵游骑相遇了。王德装作很害怕他们的样子,赶紧带领军队进入城内,偃旗卧鼓,紧闭城门防守。金人看到城池坚固,加之王德又来支援,就准备去攻打劫掠其它地方。王德于是带领士兵潜伏在宿州附近,夜半时分,突然对金贼营地发起袭击。金敌将领高统军指挥金军列好阵势,金人伪太守马秦、同知耶律温带领三千人在河对面大骂邀请厮杀。
王德大怒,就自己策马跳入河中,率先济过河流,其他步骑士兵见状也紧紧跟从他渡过河了。王德远远地就大声对金贼说:“我与金人大小一百余战,即便是你们的名王贵酋,莫不糜碎,你们这些无名小卒,又能怎么样呢?!”许多汉人金兵于是就慌忙投降了。马秦、耶律温吓得赶紧回马奔驰入城,紧闭城门坚守。
这时,王德已经追杀至城门口,大声呼喊,对马秦说道:“马将军!你本来就是中原人士,只是看到以前权贵腐败,才替金人效命的。如今圣上英明,宋军气势如虹,而金廷又开始腐败不堪了,你怎么能看不清楚大势所趋呢?赶紧投诚吧,保你荣华富贵!”马秦思考一阵之后,就偷偷从城墙上面用绳索自缒而下,投降宋军了。
看到金人已经军心不稳,王德就呵叱他的儿子王顺拿着马秦招降金军的书信,再带领三百名勇士,对金人发起猛烈进攻。半个时辰之后,王顺带领人马就攻入城内了。于是耶律温也投降了,马秦带着耶律温去朝廷觐见,等候安排。
王德乘胜直趋亳州,与张俊的大兵相会于城父。这时叛将郦琼的大军驻屯在亳州,听闻王德杀过来了,赶紧告诉金人的三路都统制说:“王夜叉勇猛异常,不是轻易就能抵挡的,我们还是撤退吧。”金人于是不战而逃了。
王德进入亳州,告诉张俊说:“如今兵威已振,士气高涨,咱们应当乘着破竹之势,快速进取东都。”张俊说道:“难啊!王将军!难道你没有看到,每次我们大获全胜的时候,都不是乘胜追击,而是见好就收。这是为什么呢?我虽然是一个武将,也对这个思考了很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咱们还是遵旨班师吧。”王德听到上司这么说,于是就下令班师了。
回到朝廷之后,论功行赏,认为王德策功第一,就把他拜为兴宁军承宣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再迁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封陇西郡侯。
绍兴十一年(1141年)正月,虽然战斗还在持续,但是宋帝赵构的关心重点不在对付金敌身上,而是放在对各个武将的防范上。
这时,淮西宣抚使张俊回到了朝廷,觐见皇上。宋帝赵构问张俊是否读过《郭子仪传》,张俊说不知道这本书。宋帝就告诉他说:“子仪时方多虞,虽总重兵处外,而心尊朝廷。或有诏至,即日就道,无纤介顾望。故身享厚福,子孙庆流无穷。今卿所管兵,乃朝廷兵也。若知尊朝廷如子仪,则非特一身享福,子孙昌盛亦如之。若恃兵权之重,而轻视朝廷,有命不即察,非特子孙不享福,亦有不测之祸,卿宜戒之。”(大体意思是说:“郭子仪所处的时期世事动荡,战乱不断,但是他虽然手握重兵处于外面,他却心尊朝廷,心存皇上。只要皇上一有诏至,即日马上就去执行道,毫无纤介顾望的意思,因此他身享厚福,子孙庆流无穷。现如今你也手握重兵,你要知道,你所管的士兵,乃是朝廷的士兵。如果你尊敬朝廷和郭子仪那样的话,那么不但是你一身飨福,你的子孙昌盛也像郭子仪的子孙一样。如果凭恃兵权之重而轻视朝廷,有命不即禀,有令不即行,非但你的子孙不飨福,你的自身亦有不测之祸,你要注意这些啊。”)
宋帝赵构担心这些将军不能正确理解自己的政策,执意主动对金人发起进攻,就主动宣谕大臣们说:“李左车曾经说过:‘千里馈粮,士有饥色。’金敌如果侵犯淮南,他们的粮食辎重势必在后面。各位监军要告戒诸将持重以待敌人,不要轻易攻击敌人。而要等待敌人粮草殆尽、将要撤退回归之时,趁着他们懈怠之际攻击他们,这样就会大获全胜了。”
金人何等聪明!他们早就看到了宋廷赵构皇帝的把戏,于是趁着宋军不抵抗的机会,加大了进攻力度。
这时,有谍报说金兵已经分道渡过淮河,岳飞听到消息之后,请求联合诸帅之兵共同破敌。
金人大元帅完颜宗弼、韩常与龙虎大王带领大军疾驱几百里路,很快就来到庐州附近,宋帝赵构和朝廷大臣没有想到金军如此神速,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宋帝赵构又赶紧诏令岳飞前去抗敌,由于岳飞这时感冒发高烧,导致肺部严重感染,头晕目眩很难骑乘奔驰,于是就稍微迟缓了一些。宋帝赵构非常担心,于是连续下了十七份手札,督促岳飞赶紧起兵。
岳飞献策上奏说:“金人举国南来,巢穴必虚,如若长驱京、洛以捣金人老巢,他们必定奔命回救,咱们就可以坐着等待他们的疲惫”。虽然这时岳飞的肺炎还非常严重,但是他仍然力疾而行。他又担心宋帝赵构急于退敌、慌不择路,于是又上奏说:“臣如果捣敌之虚,势必得利。现在因为敌人尚在近处,顾不上长远打算,因此就准备亲自来到蕲、黄,商量御敌之策。”宋帝赵构得到岳飞的奏章后大喜过望,赐手札给他说:“你身患苦寒疾病,却仍然为朕行军,国尔忘身,谁还能像你这样爱护朝廷呢?”岳飞带领大军刚刚来到了庐州,金兵就望风而遁。
岳飞于是把部队带回舒州等待朝廷命令。宋帝赵构看到岳飞改掉了刚愎自用的毛病,非常高兴,就又赐给手札,赞赏岳飞小心恭谨、不专进退的行为是十分得体的。
金军看到庐州这里有岳飞阻挡,不能前进,于是就攻打濠州。金帅完颜宗弼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了濠州,张俊这时驻军于黄连镇,他借口没有得到皇帝的诏令,因此不敢贸然进兵,眼看着濠州被金人攻克,民众被金人屠杀;宋帝赵构的心腹大将军杨沂中前来救援,结果遇到了金人的伏击,遭到失败。宋帝赵构再次赶紧命令岳飞前去救援,金人听闻岳飞带领大军来了,又不战而逃,杨沂中才带领溃败兵卒撤退回来了。
金人继续以大军进攻庐州,派遣轻骑追击刘锜,一直到了西山口附近。刘锜自以精兵作为殿后,西向列陈等待敌人。金人追骑望见刘锜军队旌旗严整,逡巡了大半天不敢进逼。这样一直相持到了日暮时分,金人才纷纷撤退回大营去了。
看到金人不再追击,刘锜带领军队结阵徐徐慢行,他号令诸军,占择地利,共趋东关,依水据山,准备控遏金人南来必经之路的要冲地带。
自从金人渡过淮河之后,淮南的民众都避过江淮以南,作为迁徙之计,只有依靠着刘锜的大军士兵作为防守军队,才感觉稍微安稳一些。
刘锜指挥部队占据了东关险要关隘之后,才放下心来。这样,部队士卒和民众才能放心休息了几天,兵力又有所恢复,士气也提振了一些。
金人虽然占据了庐州,也不时派遣士兵游卒进入无为军、和州境内剽掠,但是他们不敢举兵逼迫渡江,担心刘锜在后面袭击他们。双方一直在这里僵持着,于是江南民众才安定下来。
绍兴十一年(1141年)正月十七日,金人右路大元帅完颜杲派遣珠赫贝勒带领五千骑兵进攻商州。武功大夫、忠州团练使、知商州守臣邵隆认为孤军无援,不可坚守,于是仓惶焚烧了仓库,烧毁了庐舍,命令军士带了十多天的粮食,就向南逃遁了。金人进入城内,占据了官衙。
邵隆逃出商州城后,就把军队屯驻于崇山峻岭之间。结果路过商州西面的芍药口时,碰到了一些躲避在这里的当地民众,就把他们召集起来说:“你们都是宋廷民众,千万不要忘记本朝、放弃本朝啊。”民众大为感泣,于是携带老幼前来聚集。邵隆派遣他的儿子邵继春带领部分人马去商州以北大张声势,然后再移军去防守洪门。金人以精骑一千人前来进攻,邵隆在三个地方设伏等待敌人。金人对这些地方非常陌生,地形很不熟悉,经常绕来绕去还在原地山沟打转转。经过两个时辰的鏖战,金人被全部歼灭,他们的将领也被擒获了。
由于邵隆当初只让士兵带领了十日粮食用于在撤退的路上吃,没有想到在这里战斗了将近一个月时间。这时已经弹尽粮绝,士兵们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于是一些士兵开始吃敌人尸体,啮草木、食野果,疲困非常。几乎是饿得看见什么都想吃。因此等到与金人贴身肉搏之时,宋军士兵如狼似虎,杀呼声动山谷,无不一当百,于是取得大捷而归。紧接着,邵继春又带领士兵在洛南县伏击了敌人,金人看到一无所获,于是撤退回去了。邵隆因为这次战功,被升迁为右武大夫、荣州防御使。
绍兴十一年(1141年)二月,癸酉,淮西宣抚司都统制王德渡江屯和州。
当初,金人都元帅完颜宗弼进入了合肥,宋人谍者报告说金人已经进入含山县,逐渐逼近历阳了。当时张俊诸军已经蓄装待发,但还没有下命令,江东制置大使叶梦得赶紧前来会见张俊,请他火速出军。张俊虽然年龄不大,但他确实是个老油条。他也在权衡利弊,揣摩宋帝赵构的心事,因此他还在犹豫不决,于是就说:“稍等几天,等我张俊的探报送回消息之后再作决定。”叶梦得说:“敌人已经过了含山县,万一和州被金人所占领,那么长江以南就不可保了。”张俊于是下令诸军进发,宣谕诸位统制将领说:“我们和金人,谁先得有和州谁就会获胜。”
这时,大将军王德说:“我王德一定身先士卒,作为诸军前锋冲击。”张俊感叹他的壮勇,将士也都受到鼓舞,欢噪而行。
这时得到消息说和州已经丢失,王德于是率领他自己的部下士兵渡过采石滩,邀约张俊明日攻入城内再聚餐会食。当他带领军队来到中流后,听闻敌势非常众多,于是他的部下胆怯不敢向前,王德驱赶他们赶紧上船,然后他自己也跟着大家登上了船舟。可是张俊仍然停宿于江中,不肯有任何动作。王德率领众兵直接到了城下,敌人这才慌忙退屯昭关一带去了。
绍兴十一年(1141年)二月中旬,宋帝赵构给诸位大臣们说:“中外议论纷然,以为敌人逼迫长江最为担忧,殊不知今日之势,与建炎年间有很大不同。建炎年间,我军全部退保江南,杜充只是一介书生,并不懂得军事,他派遣偏将贸然轻易与敌交战,使得敌人有机可乘,随使敌人猖獗肆虐。而今形势则不同:韩世忠屯驻淮东,刘锜屯驻淮西,岳飞屯驻上流,张俊正在从建康进兵前渡,如果敌人窥视江南,那么我们的士兵就可以从后面捣击他们空虚之地。即便是现今空虚着镇江一路,用檄文传呼敌人渡江,他们也不敢过来。”后来的事实证明,宋帝赵构料事如神,果然敌人就没有敢过来。
由于金人朝廷这时已经逐渐腐败,内讧不断,金军将领士兵的战斗力已经远不如前了。金人将士当中许多人,甚至包括金人第一员猛将韩常当时都想投降岳飞。因此,这时,东宣抚司都统制王德,与金人大将军韩常在含山县东部发生遭遇战,两位当时最为英武的将领遇到了一起,并没有发生人们想象的一场恶战,而是英雄相惜,互相敬重,稍微发生了一些战斗,金人韩常就带领士兵败走了。
绍兴十一年(1141年)二月,金熙宗为改善与南宋的关系,将已经死去的宋帝赵佶追封为天水郡王,将宋帝赵桓封为天水郡公。这样做的原因第一是提高了级别,原来封徽宗为二品昏德公,追封为天水郡王,升为一品;原封钦宗为三品重昏侯,现封为天水郡公,升为二品。第二是去掉了原封号中的侮辱含义。第三是以赵姓天水族望之郡作为封号,以示尊重。
绍兴十一年(1141年)二月下旬,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判官刘锜,淮西宣抚司都统制王德,统制官田师中、张子盖,与金人战于柘皋镇。
在大战的前一日,刘锜带领大军来到了柘皋,与金人遭遇,于是夹水而列军阵。当初,金人退兵时,认为宋廷已经诏令班师,宋军不敢拦截,于是每天悠悠逛逛,每日行动甚是迟缓,结果到了尉子桥时,天气突变,下起了大雨。来到石梁河时,河水湍急暴涨,敌人于是就把桥梁挖断,把河流作为屏障自固防守,就在柘皋列营扎寨休息了。柘皋这个地方地势平坦,金人认为对他们的骑兵有利,而且看见刘锜率领的都是步军,因此根本不在意刘锜的军队。
这条河流连通着巢湖,宽阔之处只有二丈多,刘锜就命令军士曳薪叠桥,须臾而成。他就派遣军士几百人悄悄过桥,全部把刀枪放倒,悄悄席地而坐隐蔽起来,等待宋军其他部队部署到位。不久,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淮西宣抚司都统制王德、统制官田师中、张子盖等人带领的军队全部到位了。第二天,金敌将领邢王完颜宗敏(本名阿鲁补)与镇国大将军韩常等人,带领铁骑十馀万分为两队,夹道而陈。杨沂中从河道的上流,带领军队从河道宽浅的地方径直进军,结果金人料到宋军会从这里进兵,结果早就埋伏在这里。宋军毫不知情,被金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统制官辅逵的眼睛被箭头射中,宋军骑兵就有人退却了。
大将军王德看到这种情况,就一马当先,对将士们说:“敌人的右队皆是劲骑精兵,你们在这里看着,我自己先去打败他们。”他与田师中麾兵渡桥,直奔金人右队精锐骑兵。敌军精锐骑兵一向都是主动攻击别人,哪里见过宋军竟然自投罗网,敢于前来挑战?于是竟然有点发懵了。
这时,金人一员将帅看到金兵精锐骑兵竟然有点胆怯发懵,恼羞成怒,就被甲跃马,冲到阵前,指画陈队,咆哮大骂。王德那里肯于示弱?只见他引弓一发,金帅应弦坠马,金人士兵大惊失色,立刻慌乱成了一团。王德乘势带领士兵大呼驰击,其他诸军也一起鼓噪欢呼,金人气势已经受挫。
金人向来势如破竹,哪里受过这样的丧气?他们马上就以拐子马分为两翼而进,王德率众准备与他们鏖战。
杨沂中说:“敌人的优势在于弓矢,我们应当想办法避开他们的优势,攻击他们的劣势。”于是下令一万士兵各持长斧,身穿铠甲,像一堵墙壁那样挡在前面,金人的弓箭不能发挥作用,杀伤力很有限。而宋兵个个手持大刀、利斧,奋锐柝击。金人骑兵人仰马翻,队伍大乱,溃败而逃,准备退屯紫金山。王德等人率领士兵尾随追击他们,抓捕敌人三百多名,马驮五百多匹。
而刘锜认为步兵甲重,不能奔驰,就下令不要夺取敌人的物资,因此没有什么俘获。
这一场战役,将官拱卫大夫、武胜军承宣使姚端以下,总共约九百零三人死亡了,而敌人被杀死的达到了几千人。战斗结束后,刘锜感叹着对王德说:“以前我只是听闻将军威略如神,今天果然见到了,以后请让我以兄长之礼对待您吧。”
王德非常勇猛,宋帝赵构就把王德领导的军队命名叫做“锐胜军”。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