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宋廷在占据极其主动的优势情况下,停止了对金人的攻击,并且撤回了大部分兵力,但是金人却并不领情。
绍兴十年(1140年)十一月,金人大将军喀齐喀率领大军,从潼关出发侵略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西),宋廷守臣吴琦奋起还击,金人才没有轻易进入陕州。
这时,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上奏朝廷说道:“臣已派遣大兵支援庆阳,去解除庆阳之围,请诏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出兵牵制。”宋帝一听胡世将要求派遣岳飞出兵,大为惊讶,赶紧下诏说道:“这种事情不可随便提议。凡事应当有缓急先后,必定思谋好而后再行动,那样才可以成功啊。”于是眼看着庆阳被金人攻破了。
由于满朝文武都已经看清楚了宋廷准备偏居一隅的想法,因此都准备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荒淫堕落起来。
前面多次说过,宋军之所以战斗力低下,与宋军行军打仗时携带家属有极大关系。许多将领甚至带着官伎出征,往往利用休息时间寻欢作乐,甚至为了争风吃醋引起内讧。
就在这一年十二月,因为寻欢作乐的缘故,韩世忠逼迫曾经的救命恩人、永州防御使呼延通自杀身亡。
原来早在绍兴四年(1134年)大仪镇之战时,韩世忠亲自出战诱敌,遇险被敌兵包围,受到重伤,多亏呼延通拼死援救,才使宋军转败为胜,呼延通也成为正任刺史。一年后,伪齐刘豫父子率领大军南侵,被呼延通率军击败,被朝廷提拔为团练使。之后的淮阳之役,又生擒金将叶赫贝勒,再升防御使。
呼延通不但武功超群,而且力大无穷。当年韩世忠带领大军驻守淮楚时,曾经带领背嵬军在野外打猎,结果碰到一群猛虎。韩世忠下令打围猎杀它们。于是诸军甲士环合,各以神臂弓射击,多头猛虎被击毙。其中一只领头雄性猛虎最为雄鸷,目光如镜,毛茸皆是紫色,锐头丰下,爪距异常,弓箭的羽镞竟然不能射入它的体内,因此它跳勃哮吼,众人辟易逃开。这时,大将呼延通奋勇跨步上前,与它击当,发誓要杀死它。呼延通瞅准时机,等待老虎张开大口之际,用一只强弩发箭正中老虎口舌之中。这只猛虎大吼一声,像一座大山那样站立起来,很快转了几圈就倒地了。呼延通跨步上前,几刀就把老虎砍杀了。于是命令从骑四个士兵把老虎拉回来,剥掉虎皮做为鞍鞯,一军称其勇壮。
虽然他勇武超群,忠义过人,但由于学识不高,只是一介勇夫,而且脾气暴躁,因此得罪了许多大臣。当年跟随韩世忠朝觐权贵文臣时就曾出言不逊,说道:“这些只会逢迎拍马、纸上谈兵的东西,凭什么比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武将还要尊贵呢?他们没有什么战绩,竟然还要我们觐见他们!”这些话语传到朝廷后,权贵们非常气愤,都想借机杀掉他。由于高忠义、韩世忠、赵鼎等人的帮忙斡旋,才勉强躲过了危机。
韩世忠本人虽然勇武超群,但是不读书不识字,心胸狭窄,狡诈黠慧、好酒贪色,意气用事,随着权力地位的增长,加之他有护驾之功,得到宋帝赵构信任,因此也逐渐飞扬跋扈起来。
其他下属统制之类的官员也都趁机巴结逢迎韩世忠,经常邀请他去家里喝酒,并经常安排官府歌伎和自己的家眷妻妾陪酒。直到韩世忠酩酊大醉、极欢而罢。
只有呼延通常常有忿忿不平之意。因为他认为自己武功高强、战功显赫,又是韩世忠的救命恩人,韩世忠却嫉贤妒能,处处压制他,经常对他怀有戒备之心,不但不感恩,反而排挤打压他。
现在其他诸位将领经常邀请韩世忠去家里饮宴,他也不好推辞,只能也像其他将领一样,把韩世忠邀请到私宅进行宴会招待,但是从来不让他的家眷陪酒献艺。他知道韩世忠贪酒好色,就经常在饮宴过程中不会离开韩世忠半步。
有一天傍晚,按照轮流坐庄的潜规则,韩世忠就带领着习惯于投机钻营的水军统制郭宗仪和几名亲信将士,一起来到呼延通家中聚餐喝酒宴会。酒过三巡之后,呼延通府上的官府的歌伎开始献艺唱歌跳舞。
就在这时,韩世忠幕僚中的一个亲信看到巴结逢迎上司的机会来了,就吆喝怂恿着说道:“呼延将军,大家都听说你有一个绝色小妾,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何不让家眷过来,陪韩宣抚快活一下,我们也好一饱眼福!”
韩世忠这时乘着酒兴,就摇晃着脑袋说道:“这个好,这个好!”于是大家纷纷派人把家眷中能歌善舞的人带领来了。
俗话说,“宝剑赠猛士,红粉送佳人。”英雄爱美人、美人慕英雄也是自然之理。由于呼延通勇武超人,自然得到了一名美妾,人称“芍药花”,双方十分恩爱,这个大家都知道。
呼延通十分宠爱这个美妾,就没有让他过来。其他有人为了讨好韩世忠,于是大声喊道:“呼延将军府上的美妾,怎么舍不得过来啊?让大家一饱眼福吧!”
其他将领也趁着醉意,起哄说道:“金屋藏娇是好事,但是大家一睹风采总可以吧!”
又有几个文员说道:“独乐乐怎如众乐乐呢?呼延将军,您还是让她来给大家唱一曲吧!”
呼延通执拗不过,也不愿意得罪众人,就派人把美妾叫来了。
果然,这个小妾真是天下绝色人等!正如白居易所说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其他歌姬有嫉妒的、愤恨的;其他将领有艳羡的、垂涎的;其他家眷有气愤的、不平的。总之,几乎每个人都惊呆定格在了那里。
呼延通见状,就对小妾说道:“今天韩将军高兴,给大家组织宴会,你也给大家舞上一曲,然后就休息去吧!”
小妾“芍药花”移动莲花碎步,轻启朱唇,略摆腰肢,刚一开口,就已经技惊四座,艳压群芳。
她稍整容妆,唱起了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才子柳永的《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韩世忠虽然是个粗人武夫,但他怜香惜玉的情节还是有的。他乘着醉意,要求这位小妾“芍药花”过来陪酒,并且动手动脚、搂搂抱抱的。
呼延通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怒火中烧。但是碍于他是自己的上司,况且当年自己还冒着生命危险救过他,因此强忍怒火,冷眼观看着。
这个小妾“芍药花”自是清白之身,才情俱佳,一向认为他和呼延通是英雄配美人,因此自视甚高,那里经得起这般情景,于是发嗔说道:“韩将军请自重!俺家官人还在这里呢!”
韩世忠听到这里,不但没有推开她,反而把她一把揽在怀里,说道:“在这里助兴,是给你们面子!真是赏脸不要脸!”一把就把这个美色小妾推倒在地上,“芍药花”当场吓得花容失色,大哭起来,额头就磕碰了一个大血包。
呼延通看到韩世忠当面羞辱自己的爱妾,勃然大怒,压抑在胸中的积愤一下子暴发出来,直接跳过几个酒桌,直扑韩世忠面门打来。其他将领见状,赶紧上前劝说开来。韩世忠自知理亏,就在几个幕僚的搀扶下,骂骂咧咧地离席而去,到呼延通的官府驿站暂时休息醒酒去了。一场酒宴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一个时辰之后,呼延通也冷静了下来,准备向韩世忠道歉缓和一下矛盾。
来到韩世忠在呼延通官府的下榻寝室时,韩世忠还在酣睡,他的佩刀就挂在旁边的椅子靠背上,郭宗仪和几名亲信在旁边伺候着。
呼延通进来之后,和郭宗仪举手示意,不要打扰正在酣睡的韩世忠。他就顺便也坐在椅子上等候,就顺便把韩世忠的佩刀取下来放在旁边其它地方。这时,郭宗仪却故意猛然上前按搦住呼延通的手,大声呼喊道:“统制不可这样!统制不可这样!”正在睡梦中的韩世忠大惊醒来,急忙骑马奔驰而归。他一边逃走一边大声呼令亲信将士擒获呼延通。
由于呼延通这时根本没有杀死韩世忠的想法,因此他毫无思想准备,于是就束手就擒了。
郭宗仪等人把呼延通带到韩世忠府衙大堂,韩世忠问他说:“大胆呼延通!你怎么敢行刺我呢?”
呼延通说道:“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韩世忠喝骂道:“郭宗仪等人分明看见你抓我的佩刀,怎么还想抵赖?”
呼延通说道:“如果我真有犯逆之心进行刺杀,怎么会毫无准备就前来呢?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呢?”
韩世忠根本不听这些,就对呼延通说道:“你我的恩情至此一刀两断、两不相欠了。我饶你一命,你回去吧。”于是韩世忠上奏朝廷,把呼延通贬斥为一名小卒,安置在戍卫淮阴的淮阴统制官、也是韩世忠心腹大将的崔德明军中自效。
崔德明本身也十分嫉妒呼延通的勇武,是呼延通的仇人。他心知肚明韩世忠的想法,就处处刁难呼延通。呼延通也知道曲端当年惨死于仇人之手的经历,于是分外小心,想找机会去和韩世忠和解。
宋帝赵构听说了这件事,就分别把他们叫来,进行了调解。宋帝赵构对韩世忠说道:“虽然呼延将军不该在宴会上动怒,但是他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他吧。”韩世忠口头上答应了。宋帝赵构非常高兴,后来就又对呼延通说:“韩世忠虽然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但是他确实为国家立下了赫赫战功,这个你是知道的。他与王德、王伦、刘光世等将领大臣都有矛盾,说明这不是你的过错,你原谅一下他吧。毕竟他是你的上司,你就向他低头认错一下。”呼延通答应了。
虽然韩世忠表面上和呼延通关系缓和了,但是内心的过节还没有消除。
好在机会终于来临了。十二月二十三日是韩世忠的生日,这一天崔德明、郭宗仪等诸军都来献寿祝福,韩世忠坐在大厅接受部属的祝福。
呼延通觉得这是一个和解的机会,于是也赶紧前来祝寿。未曾想到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韩世忠看见了呼延通,就起身回到内室去了。呼延通在外面大厅痛哭流涕,表示认错致歉。可是任凭呼延通再怎么哭啼,韩世忠都不理睬。在一众将领的葵葵瞩目和劝阻之下,呼延通羞愤交加,就哭着退了出去,骑马奔还淮阴。
崔德明给韩世忠祝寿完毕返还淮阴部队之后,就责问呼延通擅离军队之罪,让人把他又打了五十多军杖,打得皮绽肉开,匍匐在床。呼延通怏怏郁闷,不知所措。
呼延通的小妾“芍药花”听说呼延通的遭遇之后,就前来淮阳看望呼延通,她对呼延通说道:“将军对我恩重如山,和我恩爱非常,我怎么能让你因为我受委屈呢!”
呼延通说道:“千万不要这样说。是我无能,不能保护你们啊!”
小妾“芍药花”说道:“虽然我不能给你做什么,无法报答官人的恩情,但至少也不会拖累你受苦。”
呼延通说道:“你千万不要那样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妾“芍药花”说道:“虽然我是个小女子,但是书还是读了一些的。西晋名媛‘绿珠’能为石崇殒身,难道臣妾还不如她‘绿珠’吗?”
说完这些,小妾“芍药花”就准备离开军营回去了。呼延通一瘸一拐,把她送到大运河岸边。
猛然之间,小妾“芍药花”对呼延通施了一个大礼,口中说道“官人多保重!”就转身跳入河中。呼延通见状,大声呼救,但是小妾“芍药花”很快就被滚滚泥沙冲得不见踪影了。
呼延通跪倒在岸边,对天痛哭,责问道:“苍天啊!难道自古忠勇之士都没有好报吗?我去上天来当面责问你!”说罢,也就一跃跳入了江中。
崔德明的士兵见状,赶紧报告了崔德明。崔德明虽然也想处死呼延通,但是又怕落下逼死功臣的罪名,赶紧派人下河救援。无奈运河水深流急,等到几十个人手忙脚乱把呼延通救出水时,他已经不苏醒了。
崔德明命令士兵把呼延通倒立起来,倒控他腹中的河水,但是却不让解开他身上穿着的毛衫。由于毛衫领非常紧窄,肚子里面的水胀束到颈脖这里,水不得出来,很快就憋死了。
韩世忠听说之后,也就假惺惺地惋惜了一阵子。
这样,在南渡诸将中没有通过假公济私、排泄私愤、因私废公、打击异己的文武大臣,恐怕就只有岳飞一人而已了。由于岳飞的出类拔萃,与其他将领、文武大臣根本不是一个等次,因此岳飞也就根本用不着在这方面动用心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