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四年(1134年),却说韩世忠接到宋皇帝赵构的手札后,立即命令大将解元驻军高邮,抵御金军;自己亲率骑兵进入扬州大仪镇进行防守。为与金兵决一死战,韩世忠命令士卒将木头砍断、削尖,安置在退路上,以此表示自己破釜沉舟的决心。
此时,魏良臣、王绘作为使节准备前往金军营中求和,途经扬州外围的扬子桥。韩世忠派出骑兵来准备护送他们出境,来到扬州东门外时,遇见韩世忠的先锋部队从城中退出来了。魏良臣、王绘就问他们为什么不守城,准备去哪里?这些将领就说,韩世忠命令他们去江头把守关隘。魏良臣、王绘进入扬州城后,看见韩世忠坐在谯门上,不一会儿,调动军队的流星庚牌纷迭沓至。韩世忠拿出这些调令庚牌给魏良臣他们看了看,说得到朝廷命令,要他们移屯去守江口。
韩世忠安排留下他们吃饭,魏良臣就说要见一下老朋友参议官陈桷、提举官董旼。于是他们就与陈桷等人一起吃饭。在吃饭期间,韩世忠还派遣人催促陈桷等人抓紧撤退去防守江口,并对没有时间亲自招待魏良臣、王绘表示歉意。陈桷、董旼送他们二人出了北门,王绘与陈桷还是老相识,就驻马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说他去北方之后,请求陈桷照顾一下他的一家老小。到了晚上,魏良臣、王绘就住宿在大仪镇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就赶紧骑马,奔向金营去了。
韩世忠料定二人已经远去,立刻传令:各部收拾好装备以后,大军开拔继续北上,看我马鞭所向,设伏大仪镇。他将大军分成五个大阵,设伏二十多处。一切准备停当后,韩世忠传令:交战之后,听闻鼓声再做行动,统一迎敌。
魏良臣、王绘快马加鞭前行十多里路,遇见金人先锋托卜嘉带领的一百多名金人骑兵,魏良臣赶紧下马,大呼说:“不要射箭,我们是来讲和的。”
金人就把他们带回大营,托卜嘉问道:“你们皇帝在哪里?”
魏良臣说:“在杭州。”
托卜嘉又问:“韩世忠的部队在哪里?有多少部队人马?”
王绘说:“在扬州,我们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返还镇江去了。”
托卜嘉又问说:“他们不会用计谋,又从背后偷袭我们吧?”
王绘说:“这些都是军事机密,我们这些使者怎么会知道呢!”
再向前走了六七里,遇到金将聂哷(liè)贝勒,就一同入城,与他们讲求和的事情。魏良臣说:“我们自从泗水过来,经过所在州县,多次看见皇上的恤刑手诏及戒石铭,皇帝体恤民众如此用心。”
秦桧非常善于笼络人情,在金人中口碑很好,因此聂哷贝勒又问:“秦中丞在哪里?”
王绘回答说:“现在带职奉祠,居住在温州。”
聂哷贝勒又说:“他曾经作过宰相一类的高官,如今罢去了,是不是因为他被金军俘虏而去这件事的原因呢?”
王绘说:“他以前确实是位居宰相将近一年。但是后来他自己坚决要求辞去相位,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聂哷贝勒又问:“韩世忠的部队在哪里?”
魏良臣说:“我们过来时亲眼看见他的人马出东门,往瓜洲方向去了。”
王绘补充说:“哎呀,侍郎你不要这么说。用兵打仗是用兵打仗,谈判讲和是谈判讲和,这完全是两码事。虽然韩将军得到圣旨让他抽回,但是人常说‘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撤还与不撤还,咱们使者怎么能知道呢。”
聂哷贝勒听说韩世忠退军,大喜过望,立即引骑兵数百赶趋江口,距大仪镇五里驻扎下来。他的先锋将军托卜嘉带领铁骑兵过了宋军五陈的东面,进入了韩世忠的埋伏圈。韩世忠看到金人进入了自己的埋伏圈,非常兴奋,决定亲身前去诱敌深入。他立即跃马跳出战壕,杀入金军之中。令韩世忠没有想到的是,这支金人先锋部队十分精锐善战,他们的马匹浑身上下披满铠甲,宋人骑兵的刀枪长矛基本不起什么作用。而宋人的骑兵实战能力与金人相比差得实在太远。过了不久,宋军就支撑不住,败下阵来。韩世忠被金人团团围住,浑身多处负伤,又有一条指头被金人砍掉了,鲜血顺着长刀柄流了下来,染红了大腿根部的战袍。
正在危急时刻,统制官呼延通大喝一声,跃马跳入圈内,挥舞长矛连刺三名金人骑兵于马下,韩世忠趁机突围而出,与呼延通带领残余骑兵向后撤退。金人大喜,纷纷说道“宋人还是那么不堪一击。”
金人一路追赶,很快就进入第二个伏击圈了。韩世忠让司号兵传麾鸣鼓,宋军伏兵四起,五军红、白旗与金人黑色旗帜混杂在一起,金军大乱。由于是贴身骑马肉搏战,金人的弓箭发挥不了作用;由于不是奔袭,短刀也作用不大;而韩世忠的精锐部队背嵬军各持长斧,上揕人胸,下捎马足,金敌全装陷入泥淖中,韩世忠指麾劲骑四面蹂躏,金军人马俱毙,于是擒获了金人前锋将领托卜嘉等二百余人。
韩世忠又派遣董旼带兵前往天长县,在鸦口桥与金人大战厮杀,擒获金兵四十馀人。
韩世忠在扬州大仪镇获得大捷之后,赶紧派人去承州支援淮东宣抚使前军统制解元。
淮东宣抚使前军统制解元听说宋军获得大胜,估计金人已经丧失信心,于是提前埋伏在承州城外。解元预计金人第二天早上吃饭时会来到近郊城下,就让一百多名士兵埋伏于岔路口,又埋伏百人于城之东北岳庙下,自引四百人伏于要路之一隅。下命令说:“金人以为高邮无兵,不知我们在高邮,必定轻易而进。等到金人通过时,我自己先带领人出去掩击他们,你们埋伏在岔路口的分队见我麾旗,就站立在那里举着旗帜不要动。金人进退无路,肯定会向岳王庙方向逃窜,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埋伏在这里的人就冲出消灭他们。”又悄悄使人埋伏在樊良村,等候金人过去后,就挖断河岸隔阻金人的退路。
果然,金人就径趋城下,解元悄悄数了一下,总共有一百五十骑,就带领伏兵杀出。金人大惊,连忙转过身,却发现退路已经被宋军控制,他们持刀张弦、举着旗帜等待着他们。金人慌不择路,赶紧向岳王庙方向逃窜,解元率兵追击他们,擒获一百四十八人,战马器械无数。
却说这时刘光世的军队驻扎在马家渡,张俊的军队驻扎在采石矶,虽然皇上命令他们二人前往支援韩世忠,而刘光世认为他和韩世忠军权相等,平起平坐,不愿意受韩世忠指挥;况且他和韩世忠还有私人矛盾,就不肯去支援他。侍御史魏矼到达刘光世军中,告诉他说:“现在敌众我寡,我们合力尚且担心力量不支,如果各个军队各自为战,这仗还怎么打呢!我认为诸位将军,应当减灭怨隙,不但可以报国,对自身也有利啊。”刘光世口头同意了,魏矼就劝他写信给韩世忠和张俊,表明他没有二心,也希望他们互为掎角、互相支援。很快韩世忠、张俊就回信同意了,刘光世就把这些书信上奏给宋皇帝赵构,表明他们团结一心、互相支援共同抗敌。刘光世于是带领大军来到了太平州驻防,谁曾想到,他非但没有派人支援韩世忠,而且向朝廷提意见,要求得到和韩世忠一样多的军粮物资。
宋皇帝赵构说:“诸位将领的士兵,用命杀敌的目标是一样的,供给他们的钱粮,怎么能不一样呢!这些都是吕颐浩不公不正的祸端啊。”
赵鼎说:“朝廷如果举措得当,诸将自然佩服。而今竟然如此不公平,必然导致纠纷不已。希望朝廷能下拨刘光世按照规定应当得到的钱米,赶紧发放给他们。”
沈与求说:“不只是钱粮,至于赏罚也应当如此公平。人常说‘赏则知劝,罚则知畏’,只有公平公正才可以征服天下。”
宋皇帝赵构说:“如果大臣不公不平,怎么能服众治下呢!”
赵鼎说:“如果做事不公平,那么虽然奖赏非常优厚,人们也不认为是恩惠;惩罚虽然很是严厉,人们也不以为是权威。”
宋皇帝赵构说:“朕现在亲总六师,就是要公示赏罚,凝聚人心。”
话分两头,事归一面。
却说金人大将军聂哷贝勒败归之后,把宋使魏良臣等人叫到天长南门外。魏良臣等人刚一下马,金骑兵就把他们推拥到聂哷贝勒面前。聂哷贝勒十分震怒,脱掉戴的貂皮帽子,按剑瞋目对他们说:“你们嘴上说前来讲和,并且说韩世忠人马已经返还了,却在背地里来偷袭我们!”金人诸将举刃威胁他们,魏良臣说:“我们作为使者前来讲和,只为国家。韩世忠既以我们两个使者为诱饵,我们怎么会知道这是他们的计策呢?”这样争论了好久,也争辩不出结果,于是对金人陪伴的使者说:“带他们前去见大元帅,听候大元帅发落。”魏良臣等人于是由宝应县的黄河渡口乘坐轮船向北去了。
走到半路上,遇到金左副元帅完颜昌带领的三百馀骑兵,完颜昌反复再三问他们前来金国的原因,魏良臣等人的答复和前面给聂哷贝勒的答复一样。完颜昌说:“你们宋廷既欲讲和,当务至诚,不可奸诈。况且靠着这些小小的掩袭,何益于事呢!如果你们想大战,就先约定一日,两军对垒就可以了。我们金国人只以仁义行师,不像你们一面讲和,却又一面突然袭击,掩人不备,如果经常这样的话,恐怕江南终究就为这些没有诚信的将臣所误了,比如以前我们大军在汴京时,你们派遣姚平仲劫寨袭击我们这件事。我们本朝事体和行事风格,秦桧在我们官府里面干过事情,他一切都熟悉、都知道,因此我们都很喜欢他。如果你们不信,你们就回去问一下他。”魏良臣等人就说,此次前来有上奏给大金皇帝的奏表、二圣、二后表、丞相、元帅物录等共计六封信,希望留在军前。翻译的人说:“大金皇帝奏表可以留下,其它书信你们拿走吧。”
扬州大仪镇战斗胜利之后,韩世忠派遣翊卫大夫、宣州观察使、本司提举一行事务董旼,右朝奉郎、直秘阁、本司参议官陈桷,就把所俘金兵一百八十多人献给朝廷,因而说到了承州陈殁之人,希望朝廷厚加赠悯,宋帝蹙然悲伤说:“战争杀戮使人死于锋镝之下,确实非常可悯。可令人收拾一下他们的遗骸,在镇江府附近择地理殡,再每年安排一人进行照管他们。”韩世忠的捷报传到了朝廷,群臣赶紧入贺,宋帝赵构说:“韩世忠很是忠勇,朕知道他必能成功。”
沈与求说:“自从建炎年间以来,我们的将士还没有与金人正面决战,今天韩世忠连捷以挫其锋,功劳真是不小。”
宋帝赵构说:“这应当重赏一下。”于是部将董旼、陈桷、解元、呼延通等将领都被峻擢有差。人们以为此举为中兴武功第一。于是诏令董旼正式担任宣州观察使,陈桷迁右朝奉大夫、充秘阁修撰,中奉大夫、相州观察使解元落阶官为同州观察使,武功大夫、康州刺史呼延通为吉州刺史。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金右副元帅完颜昌派遣接伴官团练使萧揭禄、少监李聿兴来接待宋使臣。李聿兴见到魏良臣,问道:“你这次来想商议什么事情呢?”
魏良臣说:“我们这次前来,就是为江南欲守住目前的地盘和现状,而且每年向金国贡献银绢二十五万匹两。”
王绘说:“我们现在想保存的地方,就是以前龙图阁学士,充军前奉表通问使章谊以前和你们商量后划定的地区。”
李聿兴又说:“所有事情应当先论曲直,理直气壮才正确啊。淮南州县,以前我们大金国曾经交给大齐刘豫管理,后来你们宋人擅自占据;等到金人大兵到来之时,你们朝廷又让韩世忠部队偷袭我们。”
魏良臣等人辩解说:“经略州县这类事,前此书中并没有说到它,至于说宋人在淮南不得屯兵,宋国也一如大国所要求的那样,没有驻兵。”
李聿兴又说:“襄阳州县,都已经划归大齐刘豫了,为什么又让岳飞侵夺它们呢?”
魏良臣说:“襄阳之地,通问使王伦以前回去时说,已经归属江南宋人了。后来叛贼李成投降伪齐刘豫,经常前来侵扰。李成盗贼又拉拢盗贼杨幺,准备划分土地让杨幺称王。宋廷看到他们包藏祸心,难以立国,就派遣岳飞收复了这些地方,并不是针对金国乱生事是非。”
李聿兴说:“元帅想见一下国书。”于是以议事、迎请二圣二书递给他们。
由于秦桧当年去金国时,和他的夫人王氏携带大量金银财宝贡献给金人,金人都认为他很好。加之他八面玲珑,又精通金人语言,经常替太上皇赵佶、皇上赵桓书写求和信件,往来与金人之间,后来又在金人朝廷任职办事,因此深得金人信任。许多金人官吏经常委托他购买捎带江南宋地的各种货物,许多金人对他很是感激。
因此,这时金人团练使萧揭禄又问道:“秦桧秦中丞现在怎么样呢?此人原来在我们军中,他真是个好人。”
魏良臣等人又说:“秦桧现在带职奉祠,居住在温州”。
李聿兴再问道:“那你们怎么现在又要恢复以前的中原地方呢?”
王绘说:“以前金人大丞相完颜宗翰曾经说:‘既欲不绝祭祀,岂肯过为吝爱,使不成国。’所以宋廷才敢再三恳告。如果不从的话,那明摆着就是使宋廷不成国家么。”
李聿兴说道:“大齐虽号皇帝,仍然只是本朝一附庸罢了,指挥使令,无不如意。”又说道:“此去杭州,几日可以往回?”
王绘说:“星夜兼程,往回不过半月。”
李聿兴说:“昨日你们带来的书信,元帅已命令人去翻译文字去了,一二日就可以见到翻译稿件了。”
到了十月下旬,金人进攻濠州。守臣合门宣赞舍人寇宏率军民城守,城中兵少,就规定每三人防守一个城墙垛口,军民与僧人、道士相参混合在一起,每十人为一甲,不得只顾自己的事情。每一城墙道路口,派两人手持长刀监守,无故上下者皆要杀死。寇宏昼夜巡行城上,金军以冲车、云梯攻城,宋军就制作铁锤,上施狼牙钉,有沿云梯而上者,槌击之,头鍪与脑俱碎,尸积于城下,而金军来者不止,凡八昼夜不休。
寇宏知道城池守不住了,就打开北门,甚至妻子、孩子都来不及带领,仅仅携带着老母亲与寡嫂弃城而去,士卒从之者只有七十馀人。寇宏出城的时候,扬言是准备发舟乘船,欲以计策破敌。右宣教郎、通判州事国奉卿以为寇宏真的有计策破敌,就相信他出城了。结果到了船上,才知道寇宏是为了顺利逃跑才这样说的,已经不打算再返回城中了。
国奉卿埋怨寇宏说:“你为何不明着说于我,让我携带一妾两子,现在眼睁睁地把他们弃之死地啊?”寇宏说道:“我把你带出来,已经不错了,竟然还埋怨我!”就一刀把国奉卿杀死了。寇宏逃跑后,权兵马钤辖丁成自南门投拜金军,兵马都监魏进自东门投拜金军。金人问:“寇宏家属在哪里呢?”丁成说:“全部出城逃跑了。”后来有人告诉金军寇宏的家属被丁成隐藏起来了,就把丁成杀死了。又把寇宏、国奉卿的家属抓来管置于军中,让他们的将领赵荣担任知州。
金人攻破濠州后,宋朝廷看到都城临安已经不安全,慌忙商定集体乘坐轮船逃跑。宋皇帝赵构带着六宫人马、主管殿前司公事刘锡、神武中军统制杨沂中以及少数禁卫军,准备从温州由水路前往泉州。宋皇帝赵构不以玩好自随,虽然御舟有三十馀艘,所载大多数是书籍而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