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事归一面。
却说早在重和元年,赵鼎调到永兴军路解州安邑县当县丞,带回了有着沉鱼落雁之美的三十六娘。可是这时赵鼎早已经有家室,向夫人说明情况后,就先把三十六娘安排在外厢房间。
可是自从三十六娘来了之后,赵鼎整天的心思都在三十六娘身上。赵鼎夫人是个明白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娶妻娶德,纳妾纳色”的道理,也就不再和三十六娘争风吃醋,就主动说道:“官人,既然你是受朋友之托,照顾小娘子,她也无依无靠的,而我也从小孤苦伶仃,不若我们作为姐妹。你也光明正大,就让她做个妾室好了。”
赵鼎一听大喜,赶紧说道:“多谢夫人宽宏大量。”
赵夫人却板起脸说道:“既然是妾室,就得听我管教;既然是纳妾,就要走偏门,不能有什么‘三书六礼’的,仅仅吃一顿酒席就可以了,告诉众人我的态度。”
赵鼎一听喜出望外,赶紧准备去了。“纳妾”相对“娶妻”来说,简单多了。郑玄在《礼记》的笺注里就说“妾合买者,以其贱同于公物也”。因此婚宴这个事情很快就办完了,赵鼎过了将近十年的快乐生活。在这期间,三十六娘虽然陪伴他逍遥度日,但也不断催促他博取富贵功名。可是他运气不佳,又赶上了靖康之变,只得耐心等待时机。
很快机会来了。赵鼎看到宋皇帝赵构不思进取,只想偏安一隅苟且偷生,就想办法讨好皇帝赵构和权贵大臣。
这样,建炎三年(1129年)六月,赵鼎来到朝廷,就上疏建议罢去当年积极开拓、力求变革的王安石配飨资格。他上奏说到:“从熙宁年间王安石执政,改变祖宗法度以来,百姓开始贫困。他借着开辟国土之名,造成边患;兴起理财之政,使百姓穷困;设立虚无之学,败坏为国家培养人才的教育制度。到崇宁初年,蔡京假托绍述之名,尽力推行王安石政策。导致现在的忧患。其实这些问题均开始于王安石,而形成于蔡京。现在王安石还配享庙庭,而蔡京的朋党未除,时政的缺失莫大于此。”赵鼎打击进取派人物的想法正中宋皇帝赵构的心里,他因此罢去了王安石配享的资格,把赵鼎提升为右司谏。
“可是,此时的宋帝心事有谁知?”
右司谏赵鼎对于宋皇帝赵构的心事也揣摩得十分清楚。这时浙江制置使韩世忠带领部队屯住在蒋山一带。由于当时经费缺乏,将帅办公都没有固定场所。韩世忠看到附近的保宁寺建筑完好,就准备把军部放置在这里。可是健康守臣、显谟阁直学士连南夫以为这里曾经是皇上待过的地方,不能让人随便入住,坚决不给。韩世忠多次交涉无果之后,在一天大雨之际,派人赶走了看护寺庙的人员,把军部强行安置在寺庙里。
赵鼎趁机上奏说:“连南夫反应迟钝,缓不及事,没有及时报告而且处理不当,固然不妥;但是韩世忠躬率使臣排闼而入,追逐天子的京尹大臣,这是什么规矩!请下诏切责韩世忠,并罢免连南夫的职务,并且追究韩世忠部下最先进入寺庙的人,这样双方都不会有怨气。”皇上高兴地说:“当年唐肃宗和灵武诸军初创建立之时,大家都没有规矩,后来得到李勉,树立了规矩,然后唐肃宗就得到了尊重。而今天朕得到了你,无愧于那些人啊。”于是把连南夫降职为知桂州,而以汤东野知建康府。
由于韩世忠在平定苗傅、刘正彦叛乱过程中立下功劳,因此皇上并没有批评韩世忠。
宋皇帝赵构看到赵鼎对他的心事揣摩得十分准确,就准备重用他。这时,中丞范宗尹看到赵鼎急功近利,就上奏说:“按照朝廷先例,没有直接从一个右司谏直接升迁为殿中侍者的情形。”皇上很不高兴地说道:“赵鼎身处言路职务上积极作为,他所上奏的四十件事情,已施行了三十六件了。”于是坚决把赵鼎提拔为侍御史。
七月八日,大将刘光世的部将王德擅自杀死韩世忠的部将陈彦章,随后被下狱。赵鼎判决王德死罪,宋高宗以王德有战功为由特意宽免他。赵鼎上奏说:“王德率兵在外,擅杀没有忌怕,这样不予治理,谁不会这样干?”宋皇帝赵构就下令赵鼎捕获王德,赵鼎又请求下诏痛责韩世忠,而把韩世忠的将吏收交官府治罪,诸将自此之后肃然整齐了。
由于王德以前本身就是刘光世的部下,他们两人对韩世忠都有意见。因此自然现在就抱成一团,结成一党。刘光世知道王德武艺十分高强,是一员十分难得的武将,就想尽各种办法营救王德。
当时由于战事频繁,处在艰难时刻,皇帝为了激励将士奋勇杀敌,就特批给一些将领元帅许多空头黄敕,允许他们火线提拔人才进行奖赏。
这时,刘光世屯驻在九江,他就找到杨惟忠,借了他所持有的一些空头黄敕,即以便宜见机行事,恢复正在郴州编管的王德为武略大夫、合门宣赞舍人,充前军统制。为了打消朝廷大臣对他拉帮结派、朋党营私的质疑,刘光世就说他手中的这个黄敕是捡取来的,并没有刻意去找它。于是他就把王德任命之后,马上让他戴罪立功,派遣他带领士兵前去信州围剿妖贼王念经。
王德带领军队来到饶州,碰到盗贼刘文舜正在围城,王德趁着他们没有防备,立即引兵攻击他们,杀死了刘文舜,其他人全部投降了。王德给手下将士说:“王念经听说我们留宿在饶州,肯定没有防备,咱们现在悄悄出发攻击他们。”于是背道而趋,发动突然袭击,又擒获了王念经,把其余俘虏献于朝廷。朝廷就又把他官复原职,任命为武显大夫、荣州刺史。
“可是,此时的宋帝心事有谁知?”
刘光世等将领这样拉拢将士,抱团取暖,引起了宋皇帝赵构的深深忧虑。由于前面的屡次兵变、叛乱,现在面对武将权力膨胀,朝廷大臣也甚为担心。
这时,知枢密院事、御营副使、宣抚处置使张浚,就按照朝廷的部署,带领亲兵一千五百人、骑兵三百人从都城出发,准备前往陕西驻地。兵部员外郎冯康国是张浚的部下,主管机宜文字等工作。冯康国将跟随张浚一起出发,就前往台谏辞行,赵鼎就告诫他说:“元枢新立大功,现在又去川、陕巡守,那里几乎是天下责任的一半,地理、军事位置非常重要。因此除过边事防务来不及汇报而外,其他事情必须逐条奏禀。作为大臣在外任职,最忌讳的就是权力太重。”
环庆经略使王似却在政治上很不成熟,对政治方向把握不准。他上奏说:“方今用兵之际,关中自古就是兵将必争之地,关陕六路大元帅,请全部使用武臣。”
吕颐浩赶紧反驳他说:“臣年轻时就认识种谔,他长相眇小而为西夏信服。今天的武帅,说得不好听点,就犹如打斗之类的武夫将领,而不是智勇双全的智慧型将领,他们很少有能像种谔那样才能的。怎么能全部用头脑简单的一众武将呢。”
杜充又顺着吕颐浩的观点说道:“确实应当使用文臣,只不过方今艰难之际,帅臣不得坐运帷幄,而应当身先士卒,以亲冒矢石为榜样,这样才能带领将士奋勇杀敌。”
皇帝赵构当然不愿意让武将独当一面,他批评王似说:“王似并不知道武臣当中,能知义理的人非常少;若文臣当中有智勇兼资、练达边事就像范仲淹那样的话,何必亲临矢石呢,何必要那么多武帅呢!”
虽然是辩论研讨性质的,但是根本不影响宋廷对武将的严格限制。因为苗傅、刘正彦、范琼等许多尾大不掉的人兵权过大,不同程度地对朝廷造成过恐惧和威胁。
因此,宋皇帝赵构既要让武将抵抗金人攻击,又要削弱、分散、瓦解他们的兵权,因此绞尽了脑汁,于是只能以体贴百姓为借口,在后勤供给上对他们进行掣肘。
于是,宋皇帝赵构给各位大臣说:“现在国用匮乏,因为到处都要花钱,而军队所花费的最多。”
吕颐浩赶紧顺着皇帝的心事说:“用兵花费的财物,最为巨大,简直不计其数,因此汉文帝不说用兵而天下富足。”
皇帝赵构说:“穷兵黩武到处用兵与营造建构宫殿一样,最费国家人力财力,一定要引以为戒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时虽然已经下诏坚守建康,而社会上都议论纷纷,一致认为朝廷暗地里在做着躲避敌人逃跑的计划。这些事情,稍微明白一些的人都看得十分清楚。故而社会上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因此吕颐浩就给皇上建议说:“移京的事情,人们议论纷纷。现在京东路兴仁府知府曾楙都在怀疑朝廷有躲避敌人的想法,何况街道上的小市民呢!应当适量地少留一些嫔御,按照往常的习惯那样批阅奏牍,把人心先稳固住。而且这些奏章事务不要让宦官内臣管理,恐怕他们会泄露秘密。否则的话,军心动摇就从此开始了。”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谣传归谣传,行动归行动。逃跑的计划朝廷权贵当然不会告诉底层民众,否则谁去当炮灰呢?宋皇帝赵构悄悄安排隆佑皇太后先上船从建康出发去临安,百官大臣在内东门辞行。宋皇帝赵构还在担心金人南侵,悄悄命令滕康、刘珏说,不要追问太后要到哪里去,而应当见机行事,哪里安全就去哪里。
话说金人朝廷也不乏深谋远虑之人。他们对宋人两个俘虏皇帝实行“圈养而不杀死”的政策,使得宋朝廷投鼠忌器不敢全力进攻,自己又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同时又可以使宋朝廷的残余势力互相斗争、心存争夺皇位的侥幸心理。这真可谓一箭三雕。他们还不时放出即将释放俘虏皇帝、宫人和大臣的信息,一再派人传送书信说明两位俘虏皇帝的情况,消磨宋人的进攻意志。
有一天,皇帝赵构给辅臣说:“高丽进贡的使者马上就要到了。朕听说太上皇派遣了一个宦官内臣和两个宫女回来。朕听说后,一则以喜,一则以悲。朕远离二圣,已经快要三年了,现在忽然得到了他们平安的信息,怎能不高兴呢?上皇时期,天下承平很久,当时以天下之养而奉养他一人;现在却居住在北方寒冷狭小的地方,食物、衣服都是百般粗陋,而朕居住的地方深宫广殿,因此朕极不遑安。而且朕父母兄弟及妻皆在远域,只有一个儿子最近却已薨逝,导致朕孑然一身。当此艰难之时,怎能不使人悲伤呢。”话未说完,就假装流下了眼泪,举起袖子擦拭了一下眼角。
吕颐浩赶紧劝勉说:“愿陛请您放宽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终有一天,我们就能恢复中兴之业。”
“可是,此时的宋帝心事有谁知?”
兵部尚书、同签书枢密院事周望在政治上极其幼稚,根本不懂宋皇帝赵构此时的心情。皇帝赵构已经明确说了,他“又惊又喜”。可是周望对此根本没有理解,他傻傻地说道:“二圣忽然有信使回来,说明二圣南来回归的日子就很近了,咱们有盼望了。这种好事,必定是金人的好意。如果不是他们的好意的话,这几个人虽然能到达高丽,高丽也不会让他们平平安安地回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周望的回答更是引起了宋帝赵构对于二圣回来的担忧,于是宋皇帝赵构更加坚定了南逃的决心。
建炎三年闰八月,宋皇帝赵构下诏说:“敌人现在迫逐日紧,没有宁息停止的日期。朕若定居建康,不复移跸,与搬迁去湖北、山东,或者去江苏等地,山川形势,地利人情,哪个地方能立足,哪个地方不能立足?哪些地方好,哪些地方差?朝廷各部门可以和各地官员、职事、边将讨论一下,然后报告上来。”
张浚建议定都武昌,开始大家都赞成。可是张浚离开之后,江、浙士大夫就开始摇动他的建议,吕颐浩也跟着变动了最初的决定。
这天,皇上下诏让随驾百官及诸统制全部来到都堂,每个人都写出将去定都的地段和具体原因,众人大体上都认为:“湖北、湖南路比较远,馈饷难以为继,又考虑圣驾一动,则江北群盗乘虚过江,东南就被盗贼占领了。”
第二天,辅臣进入对话议事,皇上还没有看完全部奏章,就对吕颐浩说:“我估计大家的奏章中对朝廷搬迁的去向意见不统一。当年我们真宗的澶渊之役后,陈尧叟是蜀人,就建议朝廷搬迁去蜀地;王钦若是南方人,就建议朝廷搬迁去金陵,只有寇准一个人建议下决心亲征。唉!人臣如果不以私事为考虑,专心为国计议,那么就没有什么影响决策的因素了。因此那些奏章也就不需要多看了,还是往东边去吧。”
金兵攻打到了长江边上,宋皇帝赵构就跑到了浙江会稽,又把大臣和诸位将领召集到一起,问以移跸之地。
赵鼎说:“自古帝王多数都经营中原。而经营中原当自从关中开始;经营关中当自从蜀地开始;欲幸蜀地当自荆、襄开始。江苏等地偏居一隅,并非进取中原之地。湖北等地左边连接川、陕,右边控扼湖湘,而下瞰东京、洛阳。古代三国所必争的地方,宜以公安为行阙,而屯重兵于襄阳,运送江、浙之粟米以资川、陕之强兵,经营天下大业,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策略了。”
御前右军都统制张俊,御营都统制辛企宗,劝皇帝从湖北去长沙。左军都统制韩世忠这时也来了,他上奏说:“国家已经丢失河北、山东,若又放弃江、淮,那还有什么地方!”
皇帝让内侍带领他们三人来到都堂仔细商议。皇帝赵构听说张俊等人都以各自利益为重,实行完全的退避之说,怫然不悦,非常生气,一直到了晚上都没有吃饭。
吕颐浩等人看到大家议论纷纷,犹豫不决,就上奏再讨论这件事情。皇帝赵构告诉他说:“张俊、辛企宗不敢战斗,因此准备退避于湖南。朕以为金人所依靠的不过是骑兵人多罢了,而浙西是水乡,他们骑兵虽然多,但不得驰骋奔袭。而且人心一摇,虽然到了四川、广西,恐怕这些地方都会被敌军占领了。”
吕颐浩说:“金人的计谋,是以陛下所到的地方为边界。现今应当且战且避,就是为了保证陛下处于万全之地。臣吕颐浩愿意坚守常州、润州(均为今江苏镇江)进行死守。”
皇帝赵构说:“朕左右怎么可能没有宰相呢?”
周望说:“我观察翟兴、李彦仙这些守臣,他们以溃卒群盗组成队伍,都能与金兵对垒,拒守陕西、洛阳地区。而臣等备位宰执,若不能死战以守,以后有啥脸面见李彦仙这些大臣呢!我如果选择避敌的话,实在感到羞耻。”
皇帝赵构说:“张守刚才建议说,不如留下杜充防守建康,咱们不要过江。”
吕颐浩说:“臣与王綯、周望、韩世忠等人也进行了商议,也是这个意思。”
这样,皇帝赵构就任命杜充同知枢密院事,官至执政。又命令韩世忠防守镇江府,刘光世防守太平及池州,吕颐浩等也以为然,也就不再去其他地方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