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我和李莉到了位于商务楼里的茶室,约会地点是对方公司的人选的。挺隐秘的,进去之后有个原木树桩的大型茶台,有茶艺小姐接待我们,她好像知道我们是谁,问也不问就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包间。
包间里有个中年妇女见我们进来,忙站起身,殷勤地对我们问候:“你们好。”
另一名看上去三十多岁,穿着相当职业的女性也站起身看向我们,她脸上戴着副黑框眼镜,气质沉静,她朝我们含蓄地微笑了一下。
中年妇女介绍说:“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她递过来一张名片,李莉接过来,我看了一眼,抬头是xx情感咨询公司。我刚才还在想,这种公司会起什么名字,原来是和补习机构起名叫做文化传媒公司一个路数。
中年妇女又说:“我们在处理夫妻感情危机方面很有经验,公司创办有将近十年了,从一名创始人、一名助理做起,直到今天,已经不断壮大到二十多人的团队,成功挽救的婚姻已累计达到三百五十余起。”
这番话听起来颇有些官方,但那个胖胖的女人说话的语气态度十分诚恳,听起来倒并不惹人厌烦,也没有任何的拿腔拿调,仿佛是真诚的袒露心迹。
“不瞒你们说——”中年妇女贴心地帮我们挪开座椅,自己也在李莉身旁坐下,嘴上仍在说着自己的创业史,“我自己也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其实那时我自己也不够成熟,就草率地做出了离婚的决定。因为没有处理相关问题的经验,当时的我可以说是焦头烂额,很多动作现在回忆起来,也不够明智,假如当时能有些人对我提出专业的建议,或许……那桩失败的婚姻也不至于成为我毕生的遗憾。所以,最初我创办这个公司的意图就是想帮助他人挽救婚姻,让更多的人不用再走我的老路。”
李莉听后唏嘘不已,感叹了一句:“您也怪不容易的。”
中年妇女淡然一笑:“是啊。刘晓庆说的嘛,做人难,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是难上加难。我看,还得再加上一句,做别人的妻子和母亲才是女人毕生最大的挑战。”
李莉连连点头。
我看到中年妇女的待人接物,心中不得不佩服,有些人天生有着把人心拧成一股绳的凝聚力,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甚至穿着略显朴素的妇女就有这样的能耐。
李莉看看屋里的长方形茶台,问了一句:“我们人都到齐了?”
中年妇女抿唇笑了笑:“林律师不方便亲自出面,所以……请你们别介意。接下去会有一个了解您婚姻状况的环节。”
她虽然并未明说,但李莉似乎明白为什么林律师不能亲自出面。
我心里倒是有些想法——昨天下车前,他明明对我招呼说“明天见”,我以为他既答应了牵线,自然也会在场。
或许,这两个行业本身就是会有些冲突,就像水火不能相容,昨天他答应帮我牵线,已经是相当不易,应该要体谅这一点。
“嗯。好的。关于我们家的情况,你们还需要了解什么。”李莉拿出说正事的语气。
中年妇女抬起手:“您稍安勿躁。”
随后,她开门,让门外的服务员端了些茶水和点心进来,服务员放下后,带上了房门。
中年妇女继续说:“先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资深情感咨询师,姓何。何女士是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博士,在海外担任婚姻调解员有十年之久,累积了相当的工作经验。一会儿,她会通过与您的交流,了解您的婚姻需求,给出相应的两性关系建议。然后,您交流下来确实觉得合适,我们再上楼签相关协议也不迟,当然这份协议也会是完全保密的。”
对方一下子给人那种十分专业的感觉,中年妇女口中的资深情感博士也立即拿出相关的资质证明给到李莉。
李莉有些懵懂地点点头,我看得出来,她有些被镇住了,她原来设想的,或许是那种起于草莽的工作室,所谓的劝退也大约是连唬带骗,总之小三劝退师听上去就不那么正规的。
李莉看看我,然后转向中年妇女:“会问到一些……夫妻之间的隐私问题吗?”
“是的。”中年妇女将博士的手机接过来,然后又对李莉说,“手机暂时要保管一下,待会儿我们都会暂时回避,这个房间里,就只有您和何博士,您可以畅所欲言。”
我把信封交给李莉,然后识趣地说:“那李莉,我就在外面等你,有事你叫我。”
李莉点点头,随后中年妇女将两人的手机装进皮包里,微笑着点点头:“这间茶室也是公司的产业,所以隐私绝对能够得到保证,那么我这就在外面大堂里面等着您。你们沟通好了,我再进来。”
李莉表情略警惕地看了一下包房四周,最后对上博士知性的目光,放松下来。
我和中年妇女推门出去,中年妇女熟门熟路地在大堂一张木桩茶艺桌前坐下,对面有茶艺小姐正在泡茶,她接过来喝了一口,抬头对我笑了笑说:“小姑娘,这种谈话一般都蛮久的。”
“哦……”我歪着脑袋,有些犹豫要不要在她旁边坐下。
但说实在的,我不太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我怕她问东问西的。
而她仿佛也看穿我的心思:“楼下有咖啡馆,可以看书喝咖啡的。隔壁有商场,你过两个小时再过来看看,她们应该谈的差不多了。”
我点点头:“那我过会儿再来。”
“好的。有事您可以打这里的电话。”妇女将桌上一张名片给到我,那是茶室的名片,茶台后面摆着一部座机。
于是,我对中年妇女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走出了茶室。
没想到刚走出茶室,就见到了林浩。
他抱着胸在门口对着我笑。
“走吧。我们喝咖啡去。”林浩开门见山地说。
……
“其实你今天可以不用特意跑一趟的。”坐在商务楼底楼的咖啡厅里,我有些抱歉地看着林浩说,“耽误了你一下午。”
“不耽误啊。怎么会耽误呢?”林浩笑笑,“和美女喝咖啡怎么会是耽误时间?”
我笑了笑,低头喝了口咖啡。
林浩说:“你又笑了,笑什么?”
“没什么。”我笑他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的,和初见他的模样不太相符。
“你好奇他们在上面聊什么吗?”林浩问我。
“嗯。有点儿。”我看看他,“你知道他们会聊什么?”
“大约知道。”林浩捧着杯子看着大堂的落地玻璃,“不过我也是猜的,你想听吗?”
“想啊。”
“婚姻的三大根基。”林浩问我,“你听说过吗?”
“没有。”我捧着纸杯,摇了摇头,虚心地向林浩请教,“说来听听。”
“爱、尊重,还有……”他轻微翻动嘴唇,“sex。”
“呃……”我有些尴尬,“除了第一条,其他我都没听说过啊。”
“因为你还是小孩儿。你活在自己的时间维度里,没听说过也正常。”林浩露出成熟男人才有的微笑,“时间在每个人这里的流动速度都是不同的。所以,时间流速快的人显老,时间流速慢的人显年轻。”
林浩看着我,眼睛很亮。
“你喜欢安稳,一定是个慢性子,是不是?”
“你是装的。”我嘟起嘴。
“啊?”林浩略睁了睁眼睛。
“你才是心理学大师,之前还装作向我讨教。我真傻。”我微笑着喝了口咖啡。
林浩抿着嘴唇,侧过脸,喝着咖啡,侧脸的酒窝更明显一些。
时间缓缓流淌,我们喝着咖啡,话题总是向开无轨电车,有时候会开向别处。但又随时可以掰动轨道,转回来。
他欣赏了一会儿风景,转过头又对我说:“我没有。你了解的是群体心理,而我此刻只是在尝试着了解你。”
“我是慢性子。胡之菲总说我赶不上潮流。我男朋友也说我性格保守,一点也不像现在的年轻人。”
林浩笑了笑。
“年轻人什么样?”
“你说00后吗?”
“学东西很快,思想开放,性格独立有些叛逆。比如……”我深吸了口气,“像黄子文。”
林浩轻笑了一下,发出鼻息声:“令人头疼的年轻人。不过我们也挺年轻的不是吗?”
“不算吧。”我动了动嘴唇,“我总觉得95后和00后不是同一批人。我们是卡在传统和新派之间的,过渡。”
“你的意思是,我们太有事业心,他们太喜欢玩儿。”
“那倒也不是。他们是感觉至上,自我至上。我们好像是被什么捆绑住了。”
林浩问:“捆绑住了?”
我忙说:“我是说我,不是你。”
“那么,姑娘。说来听听,你被什么捆绑住了?”
“像是亲情、传统、主流、道德那些东西。”我淡淡地望向窗外,写字楼外面阳光明媚,尘埃在光线里上下漂浮,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那渺小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