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的梆声刚刚敲响,两条人影从缠纸巷走出去,神色慌张,脚步匆忙。
周围立马惊醒了两名钩子,一名钩子探着脑袋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翻身下墙跟在两人身后。
另一名钩子继续躺在墙角假装睡觉。缠纸巷做的是死人生意,但凡长安死了人,都要到缠纸巷来采购殡葬用品,所以有些钩子就常年驻扎在这里,能够迅速的知道有哪些豪门贵族家里出了生死大事。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五更天已经透出黯淡的明亮色,这名钩子猛地坐起身,意识到出了问题。他和追出去的那名钩子有过约定,如果是要跟远的话,就会暗哨通知他,可这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人没回来,暗哨也没吹响。
他绕着墙根往东出了缠纸巷,还没走出两条街道,就被绊倒跌了一跟头,爬起身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脑袋发昏心里吃惊,因为那地上躺着的就是另一名钩子的尸体。
把尸体反过来检查时,脖颈处有一道细微的利刃伤,伤口很细但深度已经触及动脉,如此专业的手段,要么经过特殊训练,要么就是把杀人这件事研究的炉火纯青了。
当下也顾不得伤心,做钩子本来就是今朝穷明朝富,三更有命五更收尸,他草草地打扫了现场,就扛着尸体往缠纸巷走。
缠纸巷最挣钱的,不是殡葬用品,而是处理尸体!有的尸体被大卸八块,有的尸体被砸碎脑袋,有的尸体缺胳膊少腿,但只要到了缠纸巷,只要一天的功夫,就给你推出来一个完整全乎的人。长安府的外尸仵作范民,就是在这里历练了十年,结交权贵一步登天。
技术是真技术,收费也是真的贵,因为老师傅们都被金钱和好话喂成了刁钻古怪有性格缺陷的人。
钩子的尸体被抬进店里,吊着烟袋的老师傅绕着看了几眼,就甩了甩手让来人哪来的回哪去。
还没等另一名钩子反应过来,柜上的把头当时就不乐意了,脚下生风的追出去客气的问道:“佟师傅,这可是正经生意啊,怎么能让人家回去呢!”
那佟师傅却不当回事,一边走一边在墙上磕烟锅,语气哀怨地说道:“你要不染上官司,我就给他处理了。你自己去看看他手心里写着什么。”
把头正盯着那石墙上被烟锅污染的地方心疼呢,再抬头看时,佟师傅已经甩着袖子走远了。只好憋着一口气回到前厅,翻开那钩子的左右手,只见左手手心残留着两团血渍,眯起眼睛看过去,映射出一个人名:刘明。
而右手的食指上,有一个明显的出血伤口。
“赶紧拉走赶紧拉走,多少年的交情了,这样的事你也敢往我这送!”把头擦了擦额头上汗,朝着钩子抱怨了几句。
那钩子凑上前看了看,又回忆起昨晚的细节,这才觉察那个高一点的身影,走路神态酷似刘明。
太阳升上竿头,间军司的牢房内,墙角还扔着一套夜行衣。没错,昨晚出现在缠纸巷的,正是刘明。
每月望月之后的第三天,刘明都会到穿过西街到缠纸巷走一圈,那里不定期会有蜀汉的情报传进来。郑孝和回去后,刘明就被转移进间军司第一号牢房,审讯他的就是间军司领事将恩明。
将恩明直接把郑孝和签字画押的愿为曹魏效力的卷宗拿给刘明看,一字一句念给他听,要挟刘明开口。
刘明睁开肿胀的眼睛,看到郑孝和的印章和签字,心里就徒生一层无奈感。他心里清楚,将恩明先是利用他胁迫郑孝和判蜀并签下这份文件,现在又反过来拿这份文件胁迫他叛蜀。
郑孝和一旦签了这份文件,不管他对蜀汉是怎么样的赤胆忠心,都只有死路一条!刘明在心里感慨郑孝和糊涂,脑子里却迅速冷静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局面!
更可怕的是因为他的被迫倒戈,极有可能会影响诸葛丞相的北伐大业,其次是他卧薪尝胆这么多年的付出,也将不复存在。
……
望月之后的第三天,牢房内送来一套夜行衣,这个时候的刘明已经脱去枷锁可以自由活动了。间军司的人在缠纸巷守了两天,也没见到有可疑的人,可当晚将恩明亲自带着刘明到缠纸巷的那棵老槐树下边时,刘明只是一伸手就从树干上摸下来一个纸卷。
将恩明当时就瞪大了眼睛,他清楚的记得,手下人汇报说已经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这棵老槐树了。其实是刘明多留了一个心思,虽然接头时间是望月后第三天,可情报什么时候到,要看上线的安排。所以他多忍受了一天折磨,拖在望月后过一天,才表现出顺从的意思。
他赌对了这一天,情报正是望月当天,趁着人们挂祈福灯的时候送进来的。可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在下一个望月之前,他就会引爆自己,断了自己身上的上下天线。
将恩明问刘明,下一步做什么,刘明把目光落在纸条上,“把消息传给董舒,让他自己去溱水码头。”
“怎么传给他?”将恩明追问。
“我自己去一趟。”刘明回答。
“你没有下线了?”多年谍报工作,将恩明不相信刘明没有助手。
“没有。”刘明肯定的回答。
几个汉子抬着那名死去的钩子出现在西街背巷,他们围在尸体周边,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直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从拐角处出现,一群人就潮水般退到后边去了。
“乐官,你看看,因为手心上写了这两个字,缠纸巷都不敢替他收尸。”
“看清楚是刘明去缠纸巷了?跟谁一起去的?”逢乐官捏着手帕捂住鼻口,打量了那尸体一眼。
“他们都穿着夜行衣,连刘明也是我事后觉得像,当初并没有看出来。另一个人我反复想了,也打听了,不像是在长安行走的人!”钩子回答道。
“外来的人。”
“想必是,听他们说最近间军司的人越来越多了……”钩子回答。
“间军司!”逢乐官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