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厚土,无巧不成书。
夏侯楙大人难寻,逢乐官却总是在恰如其分的时机下出现在那些需要他的人身边。
长安大街与政七街向西八百米的巷子里有一处器云阁,这器云阁做的是拆土的生意,什么是拆土的生意呢,比如张三晚上喝多了酒夜宿人家坟头,第二天醒了之后发现身上多了几件别人陪葬的金器银物,到这金器银物上做的有陪葬的标识,属于阴间流通物件,如果张三恰好缺钱需要这物件在阳间讨生活,他就可以把这东西带到器云阁来。
老板不会问器物的出处,也不会问来的是张三还是李四,只是按照器物当时流通的市场价格打个八折,算是老板或者伙计损折阳寿的代价,就收了这封土的器物。
要问长安城内谁能做这样的买卖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刺史大人夏侯楙,他的生意没有哪个府衙敢来查问,另一个就是参政局大员董舒,他的职权就是监督长安府流通市场。
但夏侯楙大人肯定不会做如此损折阳寿的生意,所以这只能是董大员的绳子。
逢着初一十五,柜台上要查账,董大员自然是勤奋到场。傍晚时分,先后有两架人力轿抬着逢乐官和詹水兴经过那狭窄拥挤的巷子,从器云阁门口往东离去。
就在两人走到下一个拐角的时候,从器云阁对面的民宅里越墙而出一位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男人。男人低着头用宽大的斗笠帽沿遮住头脸身形矫健地跟在两架人力轿后边,一直来到溱水码头向西五公里的一处积水潭。
“乐官,何必兜兜转转绕这么远呢?”詹水兴下了乘轿,站在水天一色的夕阳中,满脸都是疲惫不堪的神情。
“我记得詹先生也是饶有情趣的人,怎么这一两年我不得见了,就好像没有了如此的情趣。”逢乐官这是嘲讽詹水兴,以前有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上下打点,后来水神教发展起来,他就把这些维护关系的工作也交给下边的人来做。
詹水兴当即就听出了逢乐官的话外之音,于是赔着笑脸从怀里掏出一颗玉嗦口的缠丝香烟卷递到逢乐官的面前。“还是因为蝉鸣计划,我怕两头跑给各位大人招惹麻烦。”詹水兴从夏侯晚那新学了规矩,当下对逢乐官也不敢懈怠。
“那倒是我考虑不周,错怪先生了。”逢乐官接过詹水兴递来的香烟,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一股浓香馥郁的草本味道当即弥漫在两人之间。
当时的烟草虽然粗制滥造,但极大程度地保留了草本植物本来的香甜,抽起来沁脾盈肺,成为当时风靡的流行物。而詹水兴和逢乐官这样的人,更喜欢在烟草中加入橘皮或者薄荷等粉末,让烟草有一种清凉感,更引人入胜。
烟草起初是小部分人的快乐,到东汉末年已经是普罗大众皆可享用,而且掌管盐铁的那帮人发现烟草竟然有致瘾性,于是一纸论文就替政府增加了烟草税,使得各地财政压力得到极大的缓解。
“乐官说笑了。詹某年少空读,本是一介俗人,前些年还是跟乐官学到了风雅情趣,才能感受这秋水落霞天各一方的别致。只是中午刚见过别驾大人,有些麻缠的事情需要找乐观商量,害怕打扰了乐官辗转此地的情绪。”詹水兴小心地说着话,脸上的神情也越发显得疲惫。
“岂不闻《诗经·七月》有云,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詹先生所思所思所想之事,也就蕴藏在我们辗转而来的缘由之中。”逢乐官抬起目光掠过詹水兴看向远处随风舞动的芦苇荡。
詹水兴听得一知半解,也就不想再绕圈子了,于是靠近逢乐官说道:“乐官,有些事情还是我们商量比较好说,依您看,我这天水之围还有狱中兄弟该如何解救。”
逢乐官笑了笑往詹水兴身后走了几步突然提高声调说道:“天水之围,我还以为是蜀军要围了天水郡呢。仔细想了想,昨天傍晚有折子呈到州府,说是新任天水太守张准破获了隐藏在东村一带的民间邪神组织,等着别驾大人加批再呈州牧大人红批呢,想来此事应该没什么麻烦吧。”
“哎呀,还得是我的乐官大人啊,您这么一说我就通透了,这不就是大人一句话的事么!”詹水兴松了一口气,明白了那会夏侯晚所说的可以修书一封原来是此般含义。
“至于你的兄弟,你不就只有詹恩贵一个不好色的兄弟吗!”逢乐官扭头看向詹水兴。
詹水兴听得一知半解也慌忙抬头去看逢乐官,可那眸子却恰好对上逢乐官身后绚烂的夕阳,一时间万丈光芒倾倒进眼眶里,他心里猛地一沉再也看不清逢乐官的笑靥。
詹水兴心里明白了,逢乐官的意思是那两位兄弟只能保一位,你自己挑一个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詹水兴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是……是只有一位亲生兄弟!”
“那就好办了,焦三儿的命有人偿了,你去找长安太守送他一份结案大礼,他或许还要赏赐你呢!”逢乐官笑得灿烂,眼神里丝毫不掩饰看热闹的情绪。
“呵,如此甚好……甚好!”詹水兴陪着笑脸,言语间满是尴尬。
逢乐官回头看了詹水兴一眼,转身昂起头颅扬起嘴角迈着步子朝那芦苇荡走去,此刻晚风凭地起,空气中掺杂着凉丝丝的气息,像是出水芙蓉的少女用冰肌玉肤抚摸他的脸庞,让他心情舒畅。詹水兴虽然伤神但也不能愣在原地不动呀,就一脚拖沓着一脚跟在逢乐官身后。
待靠近那芦苇荡近旁,逢乐官突然翻手从腰间抽出来一把软鞭剑,用力朝那杂草深处甩了进去,那杂草中随即传来一声呜呼,紧接着鲜血迸射,像是一朵灿烂的红色烟花喷洒在黄绸似的秋水净空之上,妖艳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