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的房间内到处透着幽深的艾草香味,这味道苦涩妖娆,让浑身充满阳刚之气的司马衿不太受用。
而且房间里油灯昏黄,因为那灯上罩了一只水青色的玉钟,把气氛衬托地一片祥和。
按照司马衿的想法,他拼了命跑一天一夜不带停休的,只是为了早点把长安的消息说给叔父听,因为这关系着堂弟司马昭的性命,在他看来无疑是天大的事。
但到了司马府之后,司马师却让他先去休息,安排他在后院洗了特色的温泉澡,硬是让他泡够一个时辰,才通知他到书房用餐。司马衿乃一介武夫,内心煎熬地度过这两个时辰,思绪反复在揣测自己劳命奔袭的意义是什么。
丹江的鲜鱼,宛南的牛肉,白土岗的辣子鸡,还有一笼蒸碗菜,整体简单丰盛用当时的习俗来讲就是没拿司马衿当外人。
司马衿坐在餐桌前等了几分钟,司马懿才领着司马师在两名女侍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司马衿赶紧站起身向叔父问好,向堂弟问好。
司马懿摆了摆手:“家宴,没有那么多繁琐的礼仪,像你们这个年纪,礼仪就是做给外人看的。”
“叔父贵为当朝都督,小辈们理应如此。”司马衿客套了一句。
当下三人坐定,司马衿几次想开口说长安的事,但都被司马懿推杯换盏转移了话题,一直吃到七七八八,这才禀退了左右只留下叔侄三人。
“说一说吧,发生了多大的事情,还得我司马家的青年才俊亲自跑过来一趟。”司马懿把玩着手中的小酒盏,好像不管长安发生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
司马衿伸手抹了一把嘴角,就把司马昭拿了蜀谍,审讯蜀谍,又利用蜀谍想把接头人引出来,最后反被蜀谍诬陷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这事情看起来也不复杂,边境地区一直都有间谍被抓后诬陷办案人员的事情,按照我们大魏疑罪从无的规章制度,也不能治昭弟的罪吧。”司马师抢先说了这么一句,把目光落在老父亲身上。
司马懿依然把玩着小酒盏,好像那被抓起来的司马昭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一样。
“我们分析有几点原因,一是不应该利用蜀谍提供的方式去找接头人,现在接头人没引出来反而坐实了司马别驾以办案之名帮蜀谍完成任务的罪名;二是蜀谍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司马别驾逼他串供,串供诬陷……当朝大司马曹真!”司马衿说话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混账,他竟然敢跟蜀谍串供!”司马懿把酒盏落在桌面上,言辞声厉,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叔父,我认为蜀谍应该是狗急跳墙,他知道自己是死路一条,这个时候咬出来的人越重要他就越能拖延时间,说不定能等来救援。”司马衿认真的说到。
“这个蜀谍厉害就在这里,谁都可以诬陷大司马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但偏偏我司马家的人不能说一点大司马的坏话,说了就会有人拿出来做文章!司马衿啊,以后在家里就不要称职位了;司马昭审讯蜀谍的时候你是不是都在场?”司马懿给司马师递了个眼色,司马师就起身给他面前的小盏斟满白酒。
“回禀叔父,侄儿都在。”
“那你说说,司马昭到底有没有跟蜀谍串供。”司马懿端起小酒盏,放在食指和拇指来回搓撵。
司马衿听到司马懿这么问,一时间悬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眼前的叔父当朝的都督到底想听什么样的答案,生怕自己说错话像个傻子一样,还有可能连累往后的发展。他攥了攥无处安放的手把目光看向一旁的司马师,司马师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应该是让他知无不言。
“那一天按照蜀谍的说法在成门上升起镶旗,没有等到接应的人,昭弟就要杀了蜀谍,蜀谍却说杀他容易杀夏侯晚就没那么容易了,昭弟听完就带着他进了地牢,至于说了点什么没人知道。”司马衿战战兢兢地回答到。
“这件事知道的人多吗?”司马懿问。
“当时司情局主审,在的都是我这样的近亲还有昭弟的心腹。”司马衿回答到。
“糊涂!司情局加一个别驾的职位就让他忘乎所以,他以为这官禄真是他司马昭凭自己挣来的吗!”司马懿发了脾气,整个书房的气氛都随着严肃起来。
“父亲不必着急,单凭这些还不足以治昭弟的罪,都可以说是司情局为了办案套线索,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司马师忙在一旁劝解。
司马懿喝下那一盏小酒,似乎是略微平复了心情,他起身来到书桌前一边挑亮灯芯一边说道:“要是吃好了就先回去休息吧,上街逛一逛也行。”这话是对司马衿说的。
“叔父,我已经休息好了,如果叔父有什么意思我可以连夜赶回长安。”司马衿站起身。
“没那么着急,如果想置司马昭死地又何须如此麻烦,你且回去放松,待我想明白了自会传达与你,你记着自顾放松尽量不要与外人接触就行。”司马懿看向侄儿,眼神里流出慈祥的目光。
司马师把司马衿送到门外,伸手搭住堂哥的肩膀:“父亲的意思是尽量不要让宛城的官员知道你从长安过来。”
司马衿点点头又忙不迭地问:“昭弟的事当真不着急吗?”
“怎么不着急,但是事情越着急越要找对方向才能药到病除!”
……
司马师回到书房,司马懿已经展开一卷绢布,他就帮着父亲研墨,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司马懿拎着毛笔就盯着近在咫尺的大儿子,似乎在等待他开口说点什么。房间里的滴水车灌满了一桶水哗啦一声翻落在水缸中,司马师才昂起头说了一句:“戌时过了。”
这时候他的父亲司马懿已经在那绢布上写下三个浓墨大字:等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