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的提议,也算是个法子。
有太极图护持,玄都不仅轮回无碍,下一世,也能重归太清一脉,但......这与太清老子的期望不符。
他想要的,是下一世的玄都,能忘记现在的所有,能不受任何影响,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
因此,太清可以护持玄都轮回,但,却不会将太极图交给他。
“太极图上亦有吾之道则,让其随玄都轮回......不妥。”
太清叹息一声,看向仍枯坐在地的玄都,眸底满是悲痛。
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回到过去,只简单传授玄都些道法,而不是收他入门。
这样一来......那个意气风发的人族青年,许是能安安稳稳的走完一生。
“既然师伯主意已定,那师侄也就不劝了。”
周天轻轻摇头,也不再规劝。
他虽与大师伯相处不多,但对其性子还是了解的。
世人都说,太上忘情,太上无为,那端坐八景宫的太清老子最是冷清冷性,毫无半点人情味儿。
可在周天看来,却恰恰相反,他这大师伯,才是属于极为重感情的那一类人。
光看看他老师和二师伯便知道了。
若不是大师伯他老人家从中调和,凭他们二人的闹法,早就搞出了真火,哪儿会像现在这般和和睦睦,毫无芥蒂。
玄都师兄就更不用说了,他是大师伯唯一的弟子,年少时就被大师伯带在身边,像块宝贝疙瘩似得捧在手上,无微不至,关爱有加,倾注了无数的心血......
而现在。
他大师伯做下这个决定来,心中怎会不痛?
只不过是难与旁人说罢了。
“便这样吧......”
太清叹息一声,打定了主意,他道袍一挥,黑白二气便萦绕于手掌之上。
这是阴阳大手印,最是擅于削除法力,消磨肉身,是他当年尚未证道成圣时,从太极大道中所悟,亦是......他传于玄都的第一道神通。
可谁能想到......
今日,他竟要用这神通,亲手送唯一的徒儿轮回。
“师尊!您传徒儿的这道神通好生厉害!”
“师尊!您看看徒儿这阴阳大手印可算是大成?可得了几分您的真传?”
“师尊!这太上清净何解?为何徒儿始终静不下心来?”
“师尊......师尊!”
太清眼前一阵恍惚。
恍然间,好似回到了昆仑山,听到了自家徒儿那还带着青涩的声音。
“玄都啊.......”
太清痛然一声,面上流下两行泪来。
这是圣人垂泪。
一股大哀然,大悲寂,笼罩了整片首阳山。
此刻,万道同悲。
首阳山方圆万万里的生灵都与太清感同身受,心头涌上沉痛万分的悲哀来,就连周天也不例外,本就为自家大师伯痛心的他,已然是涕泗横流。
“师......师尊......”
许是感到了太清的哀伤,原本神色枯寂的玄都,眸底竟恢复了清明。
“玄都啊!”
太清再难忍耐,听到那微乎其微的一声后,直接跌坐于地,颤然的抱住了自家徒儿那接近油尽灯枯的身子。
“是弟子不好,让您失望了......”
玄都悲然一笑,伸手想抹去太清面上的泪,可奈何他身子实在是枯竭的厉害,连抬手的动作都做不出了。
“不不不,是为师不好。”
太清苦涩道:“若是为师能早些察觉,你也不会陷入道染之劫......都是为师的错啊!”
“师尊切莫说这话,是徒儿自己心性不足,哪儿能怪到您的头上。”
玄都叹息一声。
“自徒儿入道以来,都是您在照顾徒儿,而徒儿非但没有替您争气,还总是惹得您忧心,就算是现在......还得麻烦您来送徒儿轮回。”
“是玄都不孝啊......”
兴许是身子衰败到了极致,玄都说完这几句话后,神色更显的枯黄。
见状。
太清神情慌乱,连忙取出一大堆金丹来。
“莫要再说了!为师这儿有九转金丹,你快......”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玄都打断。
“师尊,还是把这些金丹留着吧。”
玄都洒脱一笑,“这一世,徒儿已然是用不上了......下一世,徒儿再来拜师时,您可不要吝啬啊。”
“好好好,为师给你留着,都给你......”
太清替自家徒儿理了理发髻,努力的让自己露出一个笑来。
“玄阳师弟......”
玄都又看向周天,面上浮现抱歉的神色,“麻烦你送我去轮回了。”
“玄都师兄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
周天虽然还带着泪,但还是灿然一笑。
他微微躬身拱手,朗声答道:“待师兄肉身寂灭后,师弟我亲自送您入人道。”
“人道,人族啊。”
听到周天的话,玄都神色复杂。
想他也是人族初祖之一,却并未尽到人祖该尽的义务,如今却要轮回往生,再入人族......
他配吗?
玄都这般想着,却只觉得思绪越来越迟钝,眸底那丝微弱的清明也渐渐消散。
“玄都!”
察觉到怀中徒儿异样,太清又是一声痛呼。
“师伯!动手吧!”
周天也焦急道:“再拖下去,道染之劫就要攀上玄都师兄的真灵了!”
嗡——
黑白二气再度浮现,可太清的手掌却不住地颤抖。
要知道,这可是他带在身边数万年的徒儿,如何让他下得去手?
毕竟......
下一世的玄都,可就不一定还是玄都了。
“......师尊,动手吧。”
还剩最后一点清明,玄都强撑着露出一个笑来,“您的恩情,玄都下一世再报。”
闻言。
太清闭上了眼,清泪却止不住地流。
明明是用了千万次的神通,可这一次,却异常的艰难。
随着阴阳二气流过,玄都肉身在太清怀里渐渐寂灭,化作点点飞灰,消散于这八景宫中,很快,便只剩下一点灵光。
这点灵光,就是玄都的真灵,可其中......却没有半点记忆。
因道染之劫的特殊,玄都若是想彻底摆脱,便不可留有分毫此世痕迹。
也就是说,这点真灵当中,除却代表玄都的本质之外,再无旁物,犹如新生稚子一般。
若其轮回后,寻回了真我,那玄都便还是玄都。
可若是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