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帝苔的话突然就少了。
暗空下。
混沌上。
帝落峰里,花谢花开开还在,时间却蒙头向前,不曾回头。
悄然而已。
不知不觉间,许轻舟已经喝了数坛陈酿。
眼前的光,好像是暗了些,一片金色的花瓣,摇摇晃晃落下,好似轻盈的云,铺向地面的那一瞬间,散做无数金色的流萤归于大地。
少年抬眼。
窥见花落。
漫天而起。
“落了~”
帝苔起身,仰望头顶,眉心处的金色小花,泛起流萤,眼神中充满憧憬。
“太好啦,又是一朵帝落花得道,即将结果了啦。”
许轻舟不语。
默默收起酒壶。
帝落花落的极快,眨眼的功夫,九十九瓣花瓣,便就落了个干净。
那一片片如云般巨大的花瓣落下,归于土中,葬下落花。
光愈暗。
身前花径,泛起淡淡红芒,其内好像有无数的细细丝线,向上蔓延,一直到达十几丈的花蕊之上。
红色的丝线汇聚一点,能量交织。
一个果子。
渐渐成型。
花落于地,化作养分,滋养根茎,凝结为果。
许轻舟所见,莫过于此。
聚果硕大。
红芒耀眼。
就好像天上,挂着一个红彤彤的太阳。
一时之间,便掩盖着满天的黑暗。
峰巅金辉,黯然失色。
接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滴花液悄然自果实之上滑下,慢慢的,悬于花径之上,化作一颗水滴。
渐渐变大。
最终滴落。
咚!
“许轻舟,快,就是现在。”
许轻舟不慌不忙,手中戒指泛起光泽,一道神念,轻轻托住了那滴花液。
虽是一滴。
可却极大,一盆装不下。
少年一挥手,尽数取之。
袖口一挥,青灯徐来,只取一滴,置于青灯之中。
金色花液落入青灯,蒙尘的斑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青灯再渡光泽。
许轻舟顺势盘膝坐下,掐诀念咒。
青灯悬空,金辉随影。
帝苔站在身侧,目光来回在少年和青灯之间游走,不敢高声语,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很缓。
就好像怕惊扰了少年,让这能燃的青灯,再度熄灭一般。
帝苔有些紧张。
为少年和苏凉凉揪着心。
她本就是一直如此,格外善良。
蹲在许轻身侧,乖巧的等待着。
仙花之果。
依旧鲜红。
仙花花径,却已失去颜色。
花在凋零枯萎。
灯在蓄力重燃。
一盏茶。
一炷香。
一刻钟。
一时辰。
一分一秒,时间不曾逗留,少年始终紧闭双眸,面色渐渐低沉,唇角已现浮白。
青灯之中。
金色花液尽数被吸收。
帝苔合十双手,默默祷告。
突然风起。
有些寒意。
呼呼~吹过。
青灯之中,一点小小的火星,悄然露头,而后在风中,渐渐炙热。
最终。
蓬地一声。
灯芯燃起烈焰,于风中摇曳。
帝苔大喜,眉梢见欢。
许轻舟缓缓睁开双眼,疲态尽显,眼前灯已重燃,不是青焰,而是金焰。
与计划之中,一般无二。
许轻舟依旧绷着一口气,指尖转动,打开青灯,大手一探,金焰入手,轻轻一送。
眨眼之间。
金色火焰自眉心处,尽数没入苏凉凉冰雕肉身之内,随之而来的是苏凉凉的丹田之处,一道生命之火,肆意燃烧,转瞬之间,冰雪消融。
肌肤重现,经络重续,青丝浮动,长睫水珠滴滴答答跌落。
苔藓地上。
苏凉凉消融冰雪,肉身重现。
丹田之内。
金色火焰渐渐趋于平稳,不再翻腾,而是绵绵而燃,好似经久不息。
青灯掉落。
化作一团青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青苔地上,尚且余留一道砸落的印记而已。
帝苔至此方才敢出声来,雀跃道:
“太好了,你成功了。”
许轻舟吐出一口浊气,苍白的面容上,勾勒出一道浅浅的笑,平添一丝凄美。
“呼~”
帝苔担忧道:“许轻舟,你没事吧?”
许轻舟摆了摆手,报之以微笑,余光看向苏凉凉,眉梢舒缓,一抹释然高挂眉眼。
心中一颗悬着的落石,也在此时如约落地。
也算是了了那一战后,自己内心深处的焦虑。
“没事,只是费了些神念,休息一下,也就好了。”
帝苔似是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头顶突然激增的强光所打断。
两人皆不由自主仰头看去。
但见果落。
嘭地一声。
便就见了那满天的帝落花种子,四散开来。
种子洁白,好似沐浴混沌,像极了蒲公英,随风飘扬,散向整座帝落峰上。
接着又如落雪,簌簌落下。
很美。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就好像精心设计过似的。
苏凉凉肉身重塑,神魂重燃那一刻,帝落花也走到了此生的巅峰。
高光一刻。
一者化万千,赐予了帝落山,一场别开生面的落雪。
帝苔轻声语。
“好美。”
许轻舟伸手,试图接住一缕落霜,可那东西,却好似灵气,穿掌而过,无声无息。
没入地面,无踪无影。
千年之后,花自重开,不是一朵,而是千朵,万朵。
于这一刻。
许轻舟领悟到了生命的意义。
凋零。
寓意新生。
毁灭。
孕育生机。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有时候。
死亡也可以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就如千年前的那一战。
死去的那些勇士,何尝不是为了让后辈,能更好的活着呢?
他们没有死。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活。
好似帝落花。
那一刻,许轻舟想通了。
不对。
只是这一刻开始,他不再与自己较劲了而已。
道理。
他一直都明白。
可是明白道理,接受道理,往往却只是一瞬间而已。
帝落花的种子落尽,雪停了,风也停了。
一如往常,不见半点积雪。
苏凉凉身上的冰雪融化了,肉身重塑,可是她却没有醒来,还在沉睡中。
帝苔问:“她要多久能醒?”
许轻舟摇头道:“不知道,也许十年,也许百年,也许更久....”
帝苔没有追问,她是入世不深,很多道理不懂。
不过。
她也能看出来,苏凉凉的神魂缺失了很多,但是丹田里燃着的那团火,却在招魂。
等魂都回来了。
她想,苏凉凉就能活了。
许轻舟语重心长的感慨道:
“就给时间一点时间吧,让花成花,让树成树。”
总归。
该做的他已经做了。
总归。
苏凉凉也一定能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