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帝去,空帝亦去,一方小院,唯余三人而已。
放牛的汉子又饮了一口闷酒,日常习惯性吐槽。
“切~说的跟真的一样,为了爱,恶心。”
读书的老人笑道:“借口是挺烂,不过也倒是合乎他的性子。”
方道啧舌,挑着浓眉。
“也对。”
佛祖悠然起身,对着二人点了点头,默默离去。
“秃驴,你去哪?”
“阿弥陀佛,老衲自是下山去。”
方道没好气道:“老子问你这个?回去?还是去找那小子?”
佛祖笑笑,耐人寻味道: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二位,老衲就先告辞了。”
方道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走吧,走吧,见你就烦~”
佛祖一一看向二人。
“珍重!”
随后离开。
山中余二人。
方道坐到了读书人的面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嫌弃道:
“真苦。”
读书人笑道:“天下苍生,何人不苦?”
“切~”
方道不屑一笑,冷眼看向面前六尊石台,一方破院。
“老咯,就和这座破院子一样,散架咯~”
读书人提杯抿茶,没有回应。
方道说的是这小院,也说的是自己,同样说的也是昔日的六人。
“又只剩下你和我了,呵呵~”方道自嘲一笑。
儒圣感慨道:“是啊,也只剩下你和我了~”
虽说这座小院,他们来了去,去了来,辞别不止一次,可这次总归是不一样的。
以前散了,自有再聚之日,可是今日散了,便就是散了。
那三人去干嘛了,二人心知肚明。
不会回来了。
即便人回来,心却也不在这座山上了。
浩然天下,从少年入世这一刻起,也不再属于他们了。
方道伸了个懒腰,笑呵呵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样也挺好,感觉轻松了多。”
肩头的担子卸了下来,让那少年挑了去,可不就轻松了。
对于他们来讲。
许轻舟的出现,从来就不是一件坏事,只是被说教了一番,又自省一番,总归是不得劲的,有些不爽,所以难免发发牢骚。
“是啊,我等这一天,许久了,挺好的。”转而抬眸,望着方道,读书人问了一句。
“这次还是老规矩,我等你先走?”
方道似是没有听到一般,袖口一挥,那桌上一角莫名就多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黑白道袍,衣服上还横着一把桃木剑。
方道伸手,用那粗糙的五指轻轻抚摸,目光也随之变得柔和了些。
小声自语。
“老伙计,许久不见啊。”
读书人心领神会,以知方道其意。
方道眼中神念一动,那道袍散做无数白光,落在其身,风一吹,眨眼的功夫。
那方才放牛的庄稼汉,摇身一变,竟是换了模样。
中年汉子,束发别簪,一丝不苟,黑白道袍加身,其上萦绕道蕴。
不说玉树临风,却也正气凛然。
一个道士。
高深莫测的道士。
与方才的那个放牛的汉子,自是判若两人,一时分辨不清。
读书人喝了一口茶,眯眼道:“不错,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老道士笑笑,取过桌上桃木剑,起身,将桃木剑熟练的负在身后,冲着读书人,咧嘴笑道:
“是吧,还是和以前一样帅气,潇洒,对不对,哈哈哈!”
读书人亦笑答:“嗯,确实没变。”
道士再问:“你呢,满鬓斑白,垂暮之态,尚可战否?”
读书人若春风般一笑,并未回答。
道士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转身下了山,便听了懒懒笑声回荡云间。
“天上神仙不道义,老子背剑救苍生。”
“哈哈哈!”
“走了。”
读书人独自起身,踱步小院中。
行至苍松下,仰望青云端,枯指弄长须,春风渡山川。
“忘忧先生。”
“忘忧先生。”
“呵呵!”
“我辈读书人,身处乱世中,为天下大义,终究还是难逃弃笔从戎的宿命啊!”
喃喃自语,时时自笑,感慨声声。
读书人道骨仙风,挥一挥衣袖,小院空空。
大步出院中,徐徐下高峰。
听闻少年欲挽天倾,空冥二帝舍命一搏。
佛祖入世渡众生,老君背剑救苍生。
儒生和轻舟一样,都是读书人,为大义,自当舍我其谁。
小院空荡,在无一人,唯余乱院枯井,残松独立。
五位至圣先师,虽然嘴硬,可是行动却很诚实。
昔日。
他们愿意为了给浩然续命,甘愿当那恶人,染下无数因果。
终日活在自己的阴霾中。
挣扎。
痛苦。
自责。
时时刻刻,袭扰着他们的本心。
他们就像置身于深渊之中,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吞噬,永世堕入自己内心的地狱中。
可是他们没得选。
他们想救浩然,除此别无它法。
正如许轻舟说的一样,道理,他们都懂,不止懂,还烂熟于心。
他们中随便一个,拎出来,论讲道理,他们未必就不如书生。
只是。
他们乏了,倦了,漫长的岁月里,那种自我内耗,把他们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早已无暇他顾。
可今日。
总归不一样了,他们等到了那个变数,也等到那个人,能从他们肩膀上将担子接过去的人。
今日,少年入局,言一人担尽十六万年的浩然因果,天道反扑。
他们自当首当其冲,为少年护道,倾尽全力,哪怕是死,也要助少年一臂之力。
这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更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最多也只是拉不下脸,给自己找个无聊的借口罢了。
总归怎样都是要死的。
总归也不是一定会输。
少年先生说的极对,人固有一死,糊里糊涂的死,和明明白白的死,对他们这样活了无数岁月的人来说。
自然是不一样的。
…………
剑城葬剑峰巅。
亦来两个不速之客,一个中年男子,一个老人家。
这座剑峰巅上。
有着二百四十九个土堆。
其上葬着二百四十八柄剑。
原本是有二百四十九柄的,只是昔年被人取走了一柄罢了。
这些剑,有的断了,有的裂了,有的完好无损,有大的,小的,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不过唯一相同的是,无尽的岁月里,失去主人的剑,就像失了魂的人,早已锈迹斑斑。
步溪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两人身后,一只手压着剑柄,一只手悠然垂落,开口问道:
“两位。”
“需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