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青阳县苏云景叩见二殿下,王妃。”
被李承泽不领情训斥的官员纷纷散去,但唯有一人还留在原地,等同僚离开后,他掀起官袍对着他们下跪。
“你拦着本王最好有事?”李承泽微露不满(︶^︶)刚才就是这个人盯着三元一直不放,莫不是对三元有所图谋?
想到这,李承泽拉着她的手往后,用身体挡住了苏云景的视线,面露不善,眼神充满了威胁和警告。
“二殿下明鉴,下官其实是为了这个孩子而来。”苏云景抬起头,自然是看到了二殿下眼里的警惕,连忙解释道,他对王妃真的是只有敬畏,而无歹念。
“孩子?”李承泽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被叮嘱不能在刚才地场合随意开口乖巧的令闻。
微生三元若有所思,好像是知道了什么。
“爹爹,娘亲。”令闻被苏云景看的有些怕,立马躲在微生三元身后,然后悄悄地探出个头来,总觉得这个男人有点亲切,并不讨厌。
谁知苏云景听到令闻这么一喊,差点没把魂给吓出来,内心欲哭无泪,我才是你爹爹呀!
苏云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们二人,但见他们地神色淡淡,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似的。
李承泽拉着她的手走到亭子坐下,站着也是很累的,而且还未进食,有点受不住。
等他们落座后,苏云景起身走进亭子,眼含热泪的看着窝在王妃怀里的令闻。
“殿下,这孩子是下官已逝的夫人所生,是下官的孩子。”
“啊?”李承泽怔愣住,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因为肚子饿了,精力和精神气供养不上大脑。
他转过头去,茫然的眼神求助着三元,却被她塞了一块奶糖,甜滋滋的奶香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娘亲,令闻也要吃。”令闻扯了扯微生三元的袖子,张嘴要她投喂。
她又剥了一块奶糖放进令闻的嘴里,视线却落在神色变化莫测的苏云景身上。
被秀了一脸地苏云景有点撑,刚才酝酿起来地情绪也被打断,王妃那淡淡的眼神扫视过来,苏云景身体抖了抖,立马甩了甩脑子里的念头。
“你怎么能证明这是你的孩子?有什么证据或是信物吗?”一句话就让他相信,未免也太简单了吧,虽然是他捡回来的,不是亲生父亲,但李承泽也要对令闻负责。
苏云景从怀里拿起半块月牙的玉佩递过去,声音哽咽道。“这是我与夫人的定情信物,两年前夫人回信阳探亲,来信告知已有身孕,身子骨弱不宜长途跋涉,故而在信阳安胎修养,谁知生下令闻没多久,身体越发不好,临走前书信告知孩子出生,右肩有朵梅花,取名令闻。”
李承泽接过月牙玉佩,眯着眼打量着,侧头和三元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看出了对方眼里表达的意思,确实令闻的右肩有朵梅花,他从袖子里拿出半块的月牙玉佩,那是从令闻身上掉下来的,合起来正好是一块。
苏云景看了一眼,迅速低下头,心里稍微的松了口气,还好二殿下听进去了,只要听进去就好,苏云景继续道来。
“那时青阳县正遇上水灾,大坝被冲毁,抽不出时间回信阳吊唁,等我安置好青阳县的一切事务之后,向太守告假,却不曾又被派去处理其他的事情,一直拖延着就这么过了两年,只好书信一封向岳父赔罪,请岳父照料令闻,可前些日子岳父来信告知,不忍我与令闻骨肉分离之苦,所以派人护送令闻来洛阳。”
苏云景真的很想把朱子叶那个王八蛋给暴打一顿,可又不能,因为那是他的上司,以下犯上说不好牵连到家人,而且朱子叶身后还有靠山,不是他能够得罪的起。
有时候官大一职确实能够压死人,身为朝廷命官,皇帝掌管不到的地方,当地的太守就真的是土皇帝。
苏云景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热泪盈眶的看着稚嫩的令闻,和亡妻小时候一模一样,他与妻子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没有什么狗血剧发生,就是相濡以沫,可惜,妻子的身体不好,即使用心调理,但怀有身孕之后,身体就不如之前,可即便如此还是生下了令闻。
“但下官派去接应的护卫无一例外被击杀,小女也下落不明,得知殿下救了一个小女孩,下官马不停蹄忙完手中的事物,跟随着其他同僚前来接风洗尘,没想到下官下落不明的小女被殿下救下...”
这是妻子留给他最后的血脉,是他和妻子唯一的血脉,可想而知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苏云景恨不得杀了自己,弄丢了女儿还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他没有脸去面对妻子。
在苏云景说完,等待他的是久久不语,寂静的只听到微风吹拂竹叶的‘沙沙’声,苏云景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额头的汗水流进混合着眼眶的泪水,有点火辣辣的疼,但不敢抬手去擦。
令闻虽然是两岁的孩子,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或许对她来说有点晦涩难懂,可多少也明白了些什么,害怕的往微生三元怀里缩了缩,更是装起了鹌鹑。
好半晌才传来微生三元清冷的声音,“倘若刚才你有半句弄虚作假,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继续说下去。”
一个晚上的时间微生三元就已经把令闻的身世给查清楚了,可以说祖上三代都查的清清楚楚,也知道苏云景的身世。
苏云景惊喜的抬起头,自然是听出了王妃的言外之意。“下官句句属实,不敢隐瞒。”
“娘亲,你不要令闻了吗?”有所察觉的令闻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抓着她的衣袖哭着问道。
“令闻,很抱歉,你的娘亲不是我,我也不会剥夺你亲生母亲生育你这个事实,你的娘亲已去了天上守护着令闻,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就是令闻的娘亲。”
“你就是我的娘亲...呜呜呜...”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令闻摇头着拒绝她的解释,更是害怕被丢下死死的抓着她的袖子不放手,嚎啕大哭的模样让亲生的老父亲苏云景看着很心疼,但又不敢上前抱回来。
“爹爹...你也不要令闻了吗?”见微生三元不为所动,令闻只好泪眼汪汪的求助着一旁的李承泽,从她身上滑落下来,抱着李承泽的大腿哭着哀求,好不可怜。
“令闻。”李承泽还是心软了,抱起哭的小花猫的令闻在怀里,拿出帕子帮她擦拭着眼泪,轻声细语的跟她解释道。
“我确实不是你爹爹,正如三元所言,我不能剥夺令闻的亲生父亲这个身份,更不能拆散一个爱妻女深切的丈夫、父亲。”
是的,李承泽渴望亲情,但属于他的亲情却因为权利的争夺,父亲的猜忌不喜,弟弟的厌恶和憎恨,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到过,不想要的却是施舍给他。
“虽然令闻没有见过自己的爹爹,但他对令闻的爱深切我能体会的到。”
有时候嫉妒是真的很可怕,嫉妒别人拥有他未曾拥有的,可理性告诉他,破坏是不对的,可以对任何人任何事下手,但唯独在他渴望的亲情上,他无法下手,也无法去拆散。
他是人,不是畜生。
李承泽眸光伟岸,眼底染上抹自嘲,不知是自嘲自己幼年时的天真,还是心里仅存的那一丝幻想,没有得到过却冠冕堂皇的说出这些话。
“有种爱不善言语,有种爱顶天立地,有种爱负重前行,幼影随行,父背如山,身为丈夫他对不起你的母亲,身为父亲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可他身为百姓的父母官,尽心尽责,在对待令闻有所亏欠,但不能否认他对令闻你的爱。”
微生三元微微低下头,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眼根微湿,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凄哀孤冷。
是啊,就像爷爷对她的爱,哪怕不是亲生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可比血浓于水那些只会扒皮抽骨的名义上的亲人强多了,每每想到这,微生三元就意难平。
李承泽的眼眶红了一圈,明明氤氲着水雾,却又像有深沉雾霭遮挡其中,如涤泥满塘的死水,声音透着悲凉和伤感。
“其实,我很羡慕令闻,幼年时我曾期待向往的却未曾拥有,那甜美的果实确实藏着刀子,满嘴鲜血,但我又不能不要,雷霆雨露皆是恩宠,对我而言,那是施舍,不曾体会过半分的真情。”
等等,这种话是他一个臣子能够听的吗?苏云景有些慌,害怕听到这辛密的事活不过第二天,求助的眼神望向王妃,却见她痴痴的望着二殿下,眼神的怜惜和伤感怎么看都像是慈母?
李承泽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喉结浅浅滑动,声音很轻,却带着他的那份期待,
“令闻,别让你自己后悔,也别辜负你一个爱你的父亲。”
恍惚间,苏云景看到了这位天潢贵胄的二殿下,骨子里的那股骄傲一寸一寸的熄灭。
“┭┮﹏┭┮爹爹,我只要你。”令闻的泪水打湿了李承泽的衣袖,她知道他们不是她的爹爹和娘亲,只是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爱,哪怕是外祖父对她很好,可别的小孩子都有父母陪伴,她没有。
她只是太过奢望父母的爱了,不愿意面对现实,只想沉浸在这美好而虚假的梦境里。
李承泽把玉佩放进了令闻的手里,狠下心来,拨开了抓住他衣袖的那只手,神色冷淡,看不出刚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对着苏云景冷淡道:“把你女儿带回去虽说只有一面之缘,但好歹也是相处了两天,你若是对她不好,本王送你去见令闻的母亲。”
苏云景走上前把哭着快要晕过去的令闻抱在怀里,动作生硬但又温柔,即便是被令闻挣扎的误伤也不放手。“下官绝对不会让小女受委屈,多谢殿下王妃这两日照料小女,下官感激不尽。”
目送着他们父女离开,直到耳边的哭声安静下来,李承泽盯着她的眼睛,略微有些泛红像是不甘,又像是绝望,温柔的嗓音此时都变得有些沙哑。
“三元,我羡慕在温室里的孩子,他们从骨子里发出的自信,是我这辈子学不来的。”
“可承郎一点都不比他们差。”微生三元摸了摸他的脸,笑容温柔,眼神是给予的肯定和自豪。
他蹭了蹭她的手心,动了动唇,略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带着无奈与苦涩。
“我是一个被从小否定到大的人,要我如何自信?”
他知道不该这么悲悯怜人,可是苏云景的父爱勾起了他幼时的回忆,他无法控制,放下却触景生情反复被伤。
李承泽轻笑出声,可是眼底却漫上了一层悲凉,只是一刹那,便归于了平静,开口的声音清冷又隐含着伤感。
“他带给我太多的负面影响,我分明理智又清醒却抑制不住猜忌怀疑,我连骨子里都溢着悲观。”
他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酸涩,抱着她把脸埋入她的颈窝,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痛,唇角勾出一丝很淡的轻笑,像是在嘲讽着什么一样。
“若是没有三元,或许我早就死了,死在破碎的童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