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霆在强打着精神,一口气向亲兵们宣布完三条命令之后,脑袋顿时感到一阵晕眩,差点又昏迷过去,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晃了晃了脑袋之后,又用牙齿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总算使自己重新恢复了一丝清明。
接着,胡文霆又示意亲兵把周大虎和周大豹两兄弟给叫了进来,在两兄弟诚惶诚恐的站到胡文霆面前的时候,胡文霆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开口对两兄弟说道:
“两位周大哥,你们俩是最早跟随我的一批人之一,由于我近年来几乎都在各地忙着处理各种事务,因此,也没能顾得上对你们的个人生活进行一些照顾和安排,你们不会怪我不念旧情吧。”
周大虎和周大豹两兄弟连忙站直身体回答道:“公子,要不是当初您好心收留下我们兄弟俩,说不定我们早就变成了野狗口中的食物了。
因此,公子对我们兄弟俩的再生之恩,我们用一辈子的时间都还不清的,哪里还能再对公子您有些任何不满呢。我们…”
胡文霆吃力的朝两兄弟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们继续说下去,然后接着对他们说道:
“我记得两位大哥好像同刘王氏、胡钱氏两人相处得不错吧,如果你们没有意见的话,我马上就安排人把她们俩给接到苏州来,以便你们能好好的在一起过日子。”
看到胡文霆在身体如此不佳的情况下,还在想着要为自己的个人生活作出妥善安排,周大虎和周大豹两兄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动,不顾胡文霆曾三令五申强调过的,不准手下人在他面前下跪的禁令,双双在胡文霆面前跪了下来,同时还哽咽着说道:
“公子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弟俩永世都不会忘记的,但我们如今并不想多考虑自己的个人生活,而是更希望公子您能快些好起来,然后继续带领着大家去做各种有益于百姓的事。这样,我们今后的日子才会更有盼头。”
胡文霆示意亲兵们把两兄弟从地上扶起来之后,苦笑着对他们说道:“两位周大哥,你看你们又忘了我曾三令五申强调过的,任何时候都不许下跪的禁令了不是。
算了,这次是因为情况特殊,而且你们也只是初犯,我就不追究你们违反禁令的责任了,但是,你们一定要记住了,绝不能再有下一次,哪怕有一天我死了,你们也不用下跪。”
当房间内的所有人,首次从胡文霆口中听到“死”这个字之后,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开始面面相觑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接胡文霆的话。
胡文霆看了众人一眼之后,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你们大家也不用太感到意外,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所有人都不可能避免的,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也不可能跳出这个自然规律。”
这时候,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已经隐隐感觉到,胡文霆所说的话有点像是在交待后事的味道,当邢沅含着泪想着要劝慰他几句的时候,胡文霆再次挥手制止了她。
胡文霆继续对周大虎和周大豹两兄弟说道:“两位周大哥,还有一件事,我要向你们说声对不起。
在我几次带兵出征的过程中,都没能带上你们俩,让你们错过了很多建功立业的机会。
不过呢,我也有着自己的考虑,两位周大哥虽然是猎户出身,武艺也相当不错,但是据我对两位大哥的了解,你们的性格却是过于宽厚善良了,缺少军人该有的那种杀伐果断的特质。
我是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不把你们带到战场上去的,还希望两位大哥能理解我的做法。”
周大虎和周大豹连忙含着泪对胡文霆说道:“我们知道公子您所做出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我们大家好,所有人都能理解公子您的一片苦心的。
公子您暂时还是不要说那么多话了,等您身体完全康复之后,我们再来听候公子您的教诲吧。”
胡文霆再次吃力的抬起手,示意周大虎和周大豹两人稍安勿躁,听自己把话说完,两兄弟见了之后,连忙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轻易出言打断胡文霆的话。
紧接着胡文霆却又闭上了眼睛,但是他的胸口仍在急剧的起伏着,似乎是在积聚着全身仅有的一点力量,看到胡文霆的这副样子之后,一旁的邢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切心情,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听到邢沅的啜泣声之后,胡文霆勉强睁开了眼睛,并露出了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对邢沅说道:
“圆圆,对不起啊,先前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自己能护得你一生周全的,可没想到这才过了多长时间,我就变成这副样子了,我曾对你作出过的那些承诺…,唉,真是天意弄人呐。”
邢沅听了胡文霆这番像是临终遗言的话之后,眼泪更是如同断线的珍珠般不停的掉落下来,两只手更是紧紧的抓住了胡文霆那已经变得枯瘦的手,好像她一松手,胡文霆就会马上离自己而去似的。
胡文霆吃力的用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邢沅的手背之后,接着对周氏两兄弟说道:“大虎、大豹两位大哥,不管你们在心里有没有记恨过我,但我还是要厚着脸皮求你们再帮我一个忙…”
周氏两兄弟忙不迭的回答道:“公子尽管吩咐就是了,我们兄弟俩一定誓死完成您交代下来的任何事情。”
胡文霆听到周氏两兄弟的答复之后,连着说了几声“好”,然后认真的对他们说道:“两位大哥,虽然你们的性格不适宜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但是你们身上拥有的那些猎户特质,却能及时的让你们感知到一切外来的危险。
因此,从此时此刻起,我就要把保护我家人安全的这副重担托付给你们了,一旦…”
说到这里,胡文霆又停顿了一下,本来他是想直接说,一旦我死了之后这句话的,可是他又怕再次刺激到邢沅,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他就换了个说法接着说道:
“一旦后面情况有变,你们两位大哥就兵分两路,一路马上带人护送着三夫人去崇明找沈家,让沈家主再想办法派船只送你们北上去和定国他们汇合。
另一路人马则迅速赶去回隆镇,把回隆镇的二夫人他们也尽快送去定国那边,还有,回隆镇那些掌握了关键技术的工匠也要一并带上。
至于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员,则由他们自主作出选择吧,只要是愿意继续跟着我们的,都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给带上,而对那些不愿再跟着我们的,也要尽量想办法给他们足够的补偿。
对了,去回隆镇接二夫人的那路人马,可以继续选择横穿山东的那条路线,只要你们的速度足够快,想来山东那边的余巡抚和孙巡抚应该都不会太为难你们的。”
安排完这一切之后,胡文霆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叶绍袁,就转头对叶绍袁说道:
“叶先生,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也可以跟随圆圆她们一起北上的,毕竟你们也是圆圆和我的亲人之一嘛!”
听到胡文霆在这种时候,还能为自己进行相应的安排,而且还当众承认叶家是他的亲人之一,叶绍袁也不由得感动得老泪纵横,哽咽着对胡文霆说道:
“我叶某一切都听从梦之你的安排,不过,我相信梦之你一定是吉人自有天相,最终肯定能平安度过这一劫难的。”
胡文霆苦笑着对叶绍袁说道:“叶先生,我也不想就这么撒手离开,我心里还有好多愿望都没有实现呢,希望老天爷他能给我这个机会吧。”
看到胡文霆说话越来越有气无力的样子之后,叶绍袁等人在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就纷纷向胡文霆提出了告退,在离开之前,大家再次出言安慰,说只要好好休息,他的身体一定能好起来的。
在房间内只剩下胡文霆和邢沅两个人的时候,邢沅就直接趴到胡文霆的身上放声大哭起来,胡文霆则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秀发,等邢沅哭了好一会,而自己也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就贴着邢沅的耳边说了一句玩笑话:
“圆圆,别再哭了,否则把眼都哭肿了之后,就不好看了,你总不想在我心里留下一个很难看的形象吧。”
听到胡文霆的这句玩笑话之后,邢沅也忍不住破涕为笑了,她用手轻轻的捶了胡文霆几下之后,有些赌气的说道:
“你都打算抛下我一个人独自离开了,还管我好看不好看啊。我可告诉你,你要是真敢就这么离开的话,我也不会按照你们的安排去定国那里的,我就、我就找个地方出家为尼去。”
听到邢沅口中说出出家为尼这几个字之后,胡文霆又是一阵苦笑,心想,这还真是天意不可违啊,在自己的干预下,邢沅的人生轨迹虽然发生了一些改变,可是几番周折之后,邢沅最终还是要走上出家这条路。
邢沅也发现了胡文霆脸上有些无奈的表情,就带着一丝哭腔说道:“公子,你可千万不能轻言放弃啊,之前你都有办法把叶小姐的不治之症给治好了,难道对自己的病症就没有丝毫办法?
再说了,身为大将军,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你之前可是答应要护着我一辈子的,再也不让别人欺负我的,你可不能这么快就变卦了。
所以,我要你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运用你所掌握的那些独门医术,把自己的身体给调理好,然后再一一履行曾对我许下的诺言。”
邢沅所说的这番话,让胡文霆那本来已经有些气馁的心再次震动了一下,其实这段时间里,胡文霆的心境是发生过数次变化的。
在第一次身体莫名其妙的出现不适状况之后,胡文霆曾用后世伟人的几句来为自己打气,想着要同老天爷斗上一斗,而且还一度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可是,随之而来的秋萍殒命的消息,却把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信心,又给彻底击溃了,因为在秋萍身上承载了胡文霆太多的感情。
一是身为大明人的秋萍自身,在胡文霆穿越来到大明初期,曾夜以继日的精心照料过他,可以说秋萍是他在大明最亲近的人之一;
二是,在秋萍身上还有着后世王萍萍的影子,而后世的王萍萍,又是让胡文霆感到心中有愧的一个重要人物。
在这双重情感的作用之下,秋萍几乎已经成了胡文霆在大明生活的精神支柱之一,一旦这个精神支柱忽然没了之后,也难怪会让他感到一时之间失去了,继续同老天爷斗下去的坚定信念。
但在看到邢沅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又听到她口中说出的那番,如泣如诉般的话语之后,胡文霆的脑子再次变得清明起来。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事情再一不能再二,如今自己有负于秋萍的事实已经无法挽回了,可不能再接着有负于邢沅了。
胡文霆还想到了史料上那可能是后人杜撰出来的一句话“冲冠一怒为红颜”,心想吴三桂那小子,都能为了邢沅卖力的搏上一番,自己可是比他多了好几百年的见识,岂能连吴三桂都不如呢。
不仅如此,自己为邢沅所做的一定还要远远的超过吴三桂才对,他吴三桂是在同人斗,而我胡文霆却是要同老天爷斗上一番,如果自己最终能斗过老天爷的话,就能证明邢沅选择自己是一项非常正确的决定。
想到这些之后,胡文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先前那么虚弱了,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胡文霆身上出现的这些变化,同样被一旁的邢沅看在眼里,于是就好奇的问道:“公子,我看您的脸色好像比先前好了很多,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你的身体是不是马上就能好起来?”
胡文霆轻笑着对邢沅说道:“我现在确实感到自己的精神要好多了,不过并不是我已经想到了什么好办法,而是你刚才的一番话点醒了我。
我决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不管最终的成败如何,我也一定要奋力的同老天爷斗上一番!”
在确定胡文霆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一些之后,邢沅的心也随之一宽,于是也笑着对他说道:
“公子,你想用话哄我开心也就罢了,却不该把老天爷也搬出吧,您在平时可是再三告诉我们,这世上并不存在什么老天爷的,一切都要相信所谓的什么科学。
如今,您自己口中却又说什么要跟老天爷斗上一斗之类的话,你让我们今后到底该选择相信哪一种说法啊?”
邢沅的反问,一时把胡文霆给堵得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胡文霆含糊着对邢沅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嘛,总之,我会为了兑现曾对你许下的诺言,努力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就是了。”
果然,在当天晚上之后的一些日子里,胡文霆不再继续就一些事情,像安排后事一样的进行着相关布置了,而是又重新走上了正常的工作轨道,只不过,他暂时还不能像以前一样四处走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