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赶到事发现场的是在大兴县衙附近,负责监视的一批神机营士兵,这些人来到之后,马上就把秋萍的那几名侍卫围了起来。
那几名侍卫毕竟是第一次动手伤人,在情急之下开枪击倒了第一拨神机营士兵之后,也开始有些后怕,因此,在第二拨神机营士兵来到之后,也就不再敢贸然开火了。
就这样,双方都用手中的火铳指着对方,相互对峙着,期间还不停的发生着言语争执,其焦点当然是围绕着秋萍被杀一事。
面对着一帮全副武装,而且手执的都是清一色新式火器的人员,宛平县衙的那帮衙役哪敢上前劝阻,只能是远远的站在一旁看着。
不久之后,巡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员也相继赶到了,在人员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宛平县衙的那帮衙役们,总算上前配合着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员,把对峙中的双方给隔离开来,避免了冲突的再次升级。
再接着就是回去叫人的那名侍卫,也带着百十来号人,从城南赶回了城北的现场,而侍卫带回来的这批人可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当中的一些人,除了随身携带的短火铳之外,还带了不少的长火铳,有的甚至还带了一些手榴弹。
在自己方面人数及火力完全占优的情况下,原先的那几名侍卫人员胆气又开始壮了起来,在他们几个的带头之下,一帮人就先后冲破那些衙役们的阻拦,再次把神机营的士兵们围了起来,并大声嚷嚷着要对方杀人偿命,形势一下子又变得紧张起来。
还好顺天府尹是一位做事比较老到的官员,他在收到消息并得知冲突双方人员手持的都是新式火铳之后,马上意识到事情很可能涉及到京营和胡文霆手下的人员,这双方背后所牵扯到的势力,都是自己这个顺天府尹不能轻易得罪的。
因此,顺天府尹在带人赶往现场的时候,同时也派出人员前往兵部,向总理京营戎政的右侍郎王家彦通报消息,希望他也能赶来现场,和自己一起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
王家彦得报后,一听里面还涉及到胡文霆手下的人员,也意识到此事可能非同小可,于是一边组织人员准备赶往现场,一边还派人进宫向朱由检汇报情况。
在王家彦带人匆匆赶到现场的时候,现场又已经一片混乱,胡文霆这边的人员已经把那些神机营的士兵团团围住,而宛平县衙、兵马司以及顺天府的人员,都被挡在了外面。
胡文霆手下的人员虽然没有再次动用手中的火铳,但是,拳脚等却是往那些神机营士兵的身上招呼了不少次,在王家彦冒着生命危险率先挤进里面的时候,发现除了因受伤倒在地上的那些神机营士兵之外,其他的神机营士兵一个个也是鼻青脸肿的不成人样了。
王家彦看到这一情形之后,心里是又气又好笑,他在调整了一下情绪之后,就开始对胡文霆手下的那帮人进行劝解,让他们把事情交由自己来进行处理,并承诺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
对于王家彦,有几名侍卫是陪着胡文霆见过他几次的,也知道胡文霆同他之间的关系走得比较近,他的话应该是值得相信的,再加上这些人冷静下来之后,也想到了事情最终还是要通过官府方面来解决的。
因此,几名侍卫在交头接耳商议了一番之后,就同意了王家彦的提议,带着自己这边的人员,暂时脱离了同神机营士兵的接触。
王家彦和那几名侍卫一起来到离现场有十几步距离的地方之后,就开始向那几名侍卫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几名亲历了事件整个过程的侍卫,就详细向王家彦介绍了当时的情形,当侍卫们提到在现场还有几位被神机营士兵屠戮过的村庄中的幸存者时,就开始四处搜寻那几名幸存者,结果却发现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侍卫们不由得大骂了起来:“这帮忘恩负义的家伙,我们夫人可完全是因为他们的事情,才遭此大难,而如今他们却在见势不妙之后,就当了缩头乌龟迅速躲了起来,这对得起我们夫人的在天之灵吗?”
而已经在官场上混了十多年的王家彦,对官场中的那些门门道道却是了解得非常清楚的,他知道事情肯定不是像几名侍卫口中所说那样,那几名幸存者应该不是自己主动躲起来的,而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给藏了起来,甚至还有可能已经被灭口了。
但是,深知官场潜规则的王家彦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这些猜想却是不能向眼前的几名侍卫透露的,否则不仅会于事无补,而且自己还会因此被官场中那张无形的网给绞杀掉。
王家彦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之后,又开始安慰起那几名侍卫来,说自己已经把事情禀报了陛下,在陛下的主持下,事情一定会得到妥善处理的。
王家彦又问几名侍卫,这事有没有派人去苏州向胡文霆进行汇报,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王家彦就一些细节问题向几名侍卫人员进行了一番交待,让他们稍后一定要积极配合陛下派来人员的调查询问。
在王家彦同胡文霆手下的人员进行交流的时候,顺天府尹也在外围做了一番周密的安排,他让宛平县衙、兵马司以及自己带来的顺天府人员,在四周布置了一个警戒圈,把一些看热闹的百姓挡在了远处,尽量控制着消息的走漏。
而宫中的朱由检在收到王家彦派人通报的消息之后,脑子里顿时在嗡的一声之后变得一片空白,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喃喃的对一旁的王承恩说道:
“大伴,这可如何是好啊,老师的夫人这次恰好死在了朕从回隆镇取回来的新式火铳上,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朕不听老师的建议才造成的。
老师他很可能因为这件事,对朕有了意见,从此不再尽心尽力的帮助朕和大明了。”
王承恩连忙向朱由检禀报道:“万岁爷,公子爷那边的事可以晚点再考虑,当务之急是要先派一位得力人员,去现场对事态进行控制,防止这个消息被太多的无关人员知晓。
然后,万岁爷可以召集一些比较亲近的人员,对如何安抚公子爷进行仔细商讨,争取把此次事件的不良影响降低到最低。”
朱由检听了王承恩的提醒之后,连忙点了点头说道:“大伴说的是,朕也是一时急糊涂了,只有把此次事件的知情人和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后面才有机会对各方面进行周旋,最后给老师一个相对满意的处理结果。
这样,大伴你马上去锦衣卫传朕旨意,由高文采带上锦衣卫人员去现场,把所有相关人等都给朕带回来。
朕允许高文采在此期间享有便宜行事之权,对于任何不听调派的人员,都可以不用禀报先行处置。”
说到这里,朱由检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接着对王承恩说道:“大伴,为了以防万一,你也同高文采他一起去现场一趟吧。”
王承恩在接受了朱由检的旨意之后,连忙迈着小碎步,匆匆的去找高文采传旨去了。
当高文采和王承恩两人带着大批锦衣卫人员来到现场的时候,离事发当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让两人感到震惊的是,那几名并没有被火铳射中要害部位的神机营士兵,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因失血过多而死亡了。
高文采和王承恩猜想肯定是自己带人来到之前,有人也得到相关的消息,然后就暗中派人对那几名受伤的神机营士兵下了手,想要让这件事情最后来个死无对证。
见此情景之后,高文采、王承恩两人同先期到达的王家彦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双方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现场的最后处理结果是,王承恩代表朱由检对先后来到现场的,几个不同部门的人宣布了一项决定,就是所有人都不得随意向外人透露一点有关今天事件的消息,否则,一定会严肃追究其责任。
随后,王承恩和高文采两人就把当时在场的那几名侍卫以及后来赶到的那一批神机营士兵带回了锦衣卫衙门,当然了,还有那几名神机营士兵的尸体也一并带了回去。
而对于后来赶到的那些胡文霆手下人员,高文采在同王承恩、王家彦进行一番商议之后,决定让他们先行回去,但是也派了几名锦衣卫人员跟随监督,要求他们在事情处理结果出来之前,都不得随意离开京城。
而在高文采把涉事人员带回锦衣卫衙门之后,事件更是发生了一些戏剧性的变化,尽管秋萍的那几名侍卫口口声声强调,他们是陪着夫人一起,要去宛平县衙为几名受害者申冤的。
并且再三声明那几名受害者,是被神机营杀良冒功而屠戮的一个村庄中的幸存者,他们都曾亲眼目睹了神机营士兵的暴行。
可是,高文采连着派了几拨人去现场周围进行走访,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并没有一个人表示曾见过那几位受害者,更别说是还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凭空消失的了。
在高文采这边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神机营那边却有人跳出来反咬一口,说那几名侍卫无故伤了他们的人,最终还导致了他们的人因失血过多而死,因此强烈要求锦衣卫治那几名侍卫的杀人之罪。
而对于那几名侍卫提出的神机营士兵杀害秋萍一事,神机营的一名军官同样是反咬了一口,说很有可能是那几位侍卫自己误伤了秋萍之后,却把赃栽到了神机营士兵的头上。
神机营还对那几名侍卫随身携带着杀人武器的行为提出了质疑,说他们身为一介平民,却拥有了此等军国利器,是不是严重违反了大明的相关律令。
幸好这几名侍卫都有着之前胡文霆为他们安排的锦衣卫身份,这才让他们侥幸躲过了,神机营对他们非法持有武器的这一项指控。
在京城一张无形大网的控制下,所有有利于胡文霆这一方的证据都被清除得干干净净了,而为人比较正直的高文采,又不愿意动用那些胡乱抓人,或者刑讯逼供等手段,因此,在三天之后,他只好一脸无奈的把相关情况向朱由检进行了汇报。
朱由检当然还是偏向于相信秋萍是被神机营士兵的火铳所杀,但是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他也不好强行给神机营的人定罪,毕竟整个京营所牵涉到的勋贵家庭实在是太多了,一旦他们集体对自己进行抵制的话,也是够让人头疼的一件事。
对于胡文霆这边,朱由检同样也不能不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否则,今后自己同胡文霆之间就没法再正常相处了。
万般无奈之下的朱由检只好把巩永固、刘文炳、王家彦等几位与胡文霆关系比较近的人召集过来,商议如何对胡文霆进行一些补偿。
经过一整天的讨论之后,决定给秋萍追封一个宛平郡主的封号,同时再给她的哥哥以及弟弟一个世袭锦衣卫百户的职位。
而对于给胡文霆本人的补偿,众人的意见是,即使不考虑对胡文霆进行补偿,凭他为大明所立下的功劳,也足以获得一个爵位了。
此次正好借着秋萍事件的这个机会,顺便给他封上一个爵位,一来可以表示陛下对他的关心和倚重;二来,那些在此次事件当中动过手脚,一时还有些心虚的人,也不太会提出反对意见。
但朱由检却对胡文霆会不会接受爵位没有把握,因为他知道胡文霆本来就不是一个贪图爵位的人,再加上这个爵位还隐隐带上了用一位夫人的性命换来的意味,胡文霆可能更加不会接受了。
朱由检最终还是拍板决定给胡文霆一个常熟伯的爵位,而且还是带封地的那种,顾名思义,封地就是苏州府的常熟县了。
本来朱由检是想着给胡文霆一个侯爵的,但后来一想一下子就给一个侯爵的封号似乎有些太扎眼了,到时候还会因此招来一些非议。
还不如根据胡文霆的喜好,给他一些更实惠的东西。因此,朱由检在最后把话说出口的时候,就把爵位改成了带封地的常熟伯。
对于事件的定性,朱由检也让王家彦向京营宣布,受害人确实是被神机营的士兵误伤,鉴于肇事者已经身亡,就不再继续追究此事了。
随后,朱由检冷着脸对王家彦说道:“王爱卿你就告诉他们,凡事要适可而止,别逼着朕同他们撕破脸皮,到那时候再把杀良冒功的事翻出来,大家的脸上都会不好看的。”
对于秋萍后事,王承恩在征得朱由检的同意之后,给出一个建议,他认为胡文霆可能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来京城了。
而如今秋萍的父母家人都在大名府的回隆镇那边,再说回隆镇也是胡文霆经常待的地方之一,因此把秋萍的遗体送到回隆镇应该是比较合适的选择。
朱由检在叹了一口气之后,就吩咐王承恩按他的意见办理秋萍的后勤,并让他顺道再去一趟苏州,把秋萍身亡的消息带给胡文霆并向他宣读相关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