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师一路向南抵达陵州,队伍便转向东南,这是去兴州最近的一条官道。
“顾兄弟,以你的才华只在九公主身旁做个掌事,实在太可惜了。”
这一路上陈天浩已经提起几次这个话题了,就拿现在来说,若没有顾冲研制的车轮,队伍也不可能只两日便过了陵州。
“我这点本事,能做到掌事一职已算是高就了。”
“怎会?顾兄弟独出手眼,有架海擎天之本领,绝非池中之物啊。”
“哈哈,陈大人过誉了。”
陈天浩一本正经说道:“非是我过于奉承,顾兄弟来日必会飞黄腾达。就算做到执事一职,也是大材小用了。”
“哎呀,陈大人,这话咱俩说说也就算了,若传出去,我在宫中可就没法混下去了。”
陈天浩哈哈一笑,点头道:“这是自然,咱们说说而已,点到为止。”
说罢,陈天浩转入正题,正色道:“这兴州水坝已动工半年有余,按此工期来算,明年汛期怕是无法完工。真若再发水灾,皇上怪罪下来,只怕很多人会受责罚呀。”
顾冲解释道:“水坝工程巨大,一年之内肯定无法完工。但陈大人也无需多虑,如果泄洪水道挖好,应该会比往年好上很多。我们在主河道两侧垒高沙袋,相信可以抵御洪水过界。”
陈天浩点点头,只能按顾冲所说去办。
一句话,只要不发洪灾,什么事情都好说。
又行了三日,队伍已进入兴州地界。
“大人,午后可达兴州城。大人之意是去城中,还是去往水坝之处?”
陈天浩看向顾冲,征求他的意见。
顾冲思忖过后,说道:“庄知府在水坝之处,我们若去城中,他还要回城相迎,这一来一回反而增加时间。”
陈天浩点头赞同,对车外道:“直接去往水坝之处。”
庄敬孝自从水坝开工以来,每月只回城三两日,其余时间一直吃住在水坝处。
这半年下来,肤色晒黑了不少,人也瘦了许多。
得知陈天浩前来视察水坝,庄敬孝带人前行五里,在路旁迎候尚书大人。
“下官兴州知府庄敬孝,恭迎尚书大人。”
见到陈天浩车队驶来,庄敬孝在路旁躬身相迎。
陈天浩从马车内下来,双手搀扶庄敬孝,笑道:“庄知府,多日未见,你受累了。”
“多谢大人惦念,为国分忧,为民解难都是下官分内之事。苦累算不得什么,只要国泰民安,下官就是将这把老骨头丢在这里也在所不惜。”
“庄知府高风亮节,着实让人钦佩。”
顾冲也从马车内走下来,庄敬孝抬头一看,欣喜万分。
“顾公公也来了,真是太好了。”
“见过庄大人。”
顾冲上前进礼,好歹这也是他心目中的泰山大人,敢不尊敬。
庄敬孝对顾冲更是尊敬,连忙回礼,“顾公公来得正是时候,水坝修筑那里有几处不明,还请顾公公指点一二。”
“好说,我们先去看一看。”
庄敬孝陪同陈天浩与顾冲来到水坝之处,现场人声鼎沸,吆喝声不断,上千人有条不紊地正在施工。
水坝已经建起三分之一高度,秣陵河水被引流到北道,那里泄洪水道也已经初步挖好。
顾冲粗略看了一下,预期与他所想相差不多。现场无论是民工还是百姓,大家都情绪高涨,可见庄敬孝在管理上十分到位。
“不错,官民齐心,何愁水坝不成?”
见到这个场景,陈天浩也是发自肺腑赞叹了一句。只是水坝建设缓慢,让他有些发愁。
“陈大人,下官已经召集了兴州所有工匠,即便是百姓也时常来协助施工。只是水坝过于庞大,即使日夜不停,也只修建了三分之一。”
陈天浩捋捋胡须,点首道:“这也是实情,我最担心的,就是明年汛期来时,水坝未曾修好,该如何抵御洪水。”
庄敬孝接着道:“这也是下官担心之处。”
说完,他望向顾冲,试问道:“不知顾公公有何高见?可否指点下官一二。”
顾冲缓声道:“来时路上陈大人便提过此事,现今看来,只有借助泄洪水道了。”
“泄洪水道虽可用,但毕竟过于狭窄,若真来了洪水,只怕也会漫过堤坝。”
“无妨,那面毕竟少有百姓,何况这条河道依然可用,两条河道总比原来一条河道要好很多。挖泄洪水道的泥土,可还留着?”
庄敬孝向另侧远处一指,说道:“就在那面坡下。”
顾冲点头道:“很好,汛期临近时,将河道临城一侧用泥沙袋加固,垒起一人高,再加上多了条泄洪水道,保住兴州城应该不成问题。”
庄敬孝跟着点头,顾冲所说他也曾想过,如今听顾冲也是这个办法,自己便宽心了许多。
视察过后,庄敬孝陪同陈天浩返回兴州城。顾冲盼着见到庄樱,心中多了几分激动。
兴州官员来到城外迎接,顾冲扮作随从跟在陈天浩身后,进了兴州城。
庄敬孝设宴款待,顾冲自然上不了场,他便趁机溜了出来,去找美人了。
庄敬孝的知州府顾冲来过,庄樱的闺房在后府,只需过了这道拱门……
顾冲向着庄樱闺房行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娇喝,“站住,你是何人?”
顾冲转过身来,只见一个丫鬟从拱门处追了上来。
不是别人,正是庄樱的贴身侍女小蝶。
“小蝶,你不认得我了?”
小蝶仔细看了看顾冲,立刻雀跃起来,小脸也露出笑容。
“顾公子,原来是你。”
顾冲笑道:“是我,许久未见,可想我了?”
小蝶来到顾冲身边,笑着回答:“我倒是未曾想你,不过我们家小姐……”
顾冲眼睛一亮,“你们家小姐想我了?”
“我们小姐也未曾说过想你,不过倒是在梦中,唤过几次顾公子。”
顾冲心中这个高兴,忍不住拍起双掌,“太好了,小姐可在房中?”
小蝶用力点头,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嘴中唤着:“小姐,小姐……”
庄樱听到小蝶呼唤,从内屋向外走来。小蝶推门而入,将庄樱吓了一跳。
“小蝶……”
庄樱伸手拍拍自己胸脯,埋怨道:“你要吓死我呀。”
“小姐,小姐,顾公子来了。”
庄樱愕然而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急问道:“在哪里?”
“就在门外。”
庄樱一阵心慌,急忙将身体向一旁闪去,“我……你先挡一下。”
说完,庄樱提起裙摆,慌忙向内屋小跑而去。
顾冲来到门外,探头看了下屋内。
小蝶回身出来,伸开双臂挡住顾冲,“顾公子,小姐说你不能进去。”
“为何呀?”
小蝶回头看看屋内,接着摇头道:“我也不知。”
庄樱回到内屋,急忙来到妆台前,对着铜镜照看了一下,抬起纤手将一支银钗插入发髻中。
庄樱从屋内走了出来,来到顾冲身前侧身万福,“庄樱见过顾公子。”
顾冲双目紧盯庄樱,俏美的脸颊,如玉般肌肤,黑瀑长发丝滑柔顺,还有那丰盈的娇躯……
“顾公子,我家小姐与你见礼呢。”
顾冲只顾欣赏美人了,直到小蝶在一旁提醒,才缓过神来。
“哦,庄小姐免礼。”
庄樱低着头红霞满面,她知道顾冲一直在看自己。轻咬红唇,低声道:“顾公子,请进屋。”
顾冲跟着庄樱来到屋内,小蝶欢喜去为顾冲沏茶。
“庄小姐,一别数月,甚是想念啊。”
借着小蝶不在之际,顾冲开口直言,丝毫没有给庄樱一点心理准备。
庄樱本就面羞,听到这话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将手中绢帕不停揉搓,秀首紧低。
顾冲见庄樱这般娇羞的样子,真是越看越爱,“庄小姐,你发上这银钗……”
顾冲发现了庄樱头上的银钗正是自己送与她的,她戴在头上不言而喻。
庄樱抬手摸摸银钗,幽幽道:“顾公子,这银钗是你送与我的。”
“你一直戴在头上。”
庄樱轻轻摇头,“我只是刚刚才戴上。”
顾冲有些失望,讪笑说道:“无妨,你没有遗弃,我已经很知足了。”
“不是的,顾公子……”
庄樱话未说完,小蝶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庄樱急忙止住了话语。
“顾公子,请用茶。”
小蝶将茶杯放在顾冲面前,随即站在了庄樱身旁。
顾冲向小蝶点头致谢,接着说道:“这次陈大人前来视察水坝,我便随同前来。”
小蝶接话道:“顾公子是来看我家小姐的吧?”
“小蝶,休要胡说。”
庄樱羞斥着小蝶,小蝶向顾冲伸了伸舌头。
顾冲哈哈一笑,坦诚说道:“不错,我的确是为看望庄小姐而来。”
庄樱狠狠瞪了小蝶一眼,顾冲又道:“其实这次来,我是有事相求,想请小姐助我一臂之力。”
庄樱美眸轻眨,试问道:“顾公子有何难事?我能帮到你吗?”
顾冲点头道:“此事非你莫属。”
“顾公子请讲。”
顾冲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庄樱是大家闺秀,请她去酒楼唱曲实在是为难她了。
“我在京师开了间酒楼,想请庄小姐过去助我。”
庄樱眨眨眼睛,一脸不解之情,“顾公子,我不善经营之道,如何帮得了你?”
“是这样,我想在酒楼内设置一个唱台,可否请庄小姐前去献曲助兴?”
顾冲这样一说,庄樱便明白了,脸色略有暗淡。
小蝶也是一脸不高兴,怨声道:“原来顾公子是让我们小姐前去卖唱。”
“非也,只是唱歌助兴……”
“我们小姐可是知府千金,你让她去酒楼唱曲,不是卖唱还能是什么?”
“小蝶……”
庄樱虽然心里不悦,可还是阻止小蝶对顾冲的质问。
顾冲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这人间袅袅炊烟,和风花雪月浪漫。痴情人多半贪恋,爱恨情仇的好看……”
《一曲相思》唱罢,顾冲才停了下来。再看庄樱主仆二人,皆是痴痴而望,一副痴迷的样子。
“顾公子,这是何曲,如此动听?”
小蝶最先发问,庄樱也是拭目以待,充满好奇。
“这是我专为庄小姐所作词曲,庄小姐声如鹂音,若你所唱,定会惊骇世人。”
庄樱有所心动,轻道:“没想到顾公子还懂曲乐,这曲风如此欢快悦人,真是闻所未闻。”
“这只是一曲而已,我已经作出不下十曲,只是这等好曲却无佳人所吟唱,岂不可惜。”
庄樱知道顾冲是在等她表态,曲虽好曲,可是让她在众人面前吟唱,若被父亲知道,定会恼怒。
“顾公子可否再吟唱一曲?”
顾冲眉头一展,呵笑道:“那便再唱一曲,这曲是专为你而唱。”
说罢,顾冲站起身来,面向庄樱,哼唱起来。
“如果让我遇见你,而你正当年轻。用最真的心换你最真的情……”
顾冲将歌词大改一番,尽数了对庄樱的无限思恋,唱得庄樱活了心。
庄樱为词曲所心动,可还是心有顾忌,柔声道:“此事我不可自作主张,待我征询家父之意,再回禀顾公子。”
顾冲心有欢喜,至少庄樱没有拒绝。
“好,我等你的消息。酒楼赚的银两,自然不会少了小姐的。”
庄樱并非为银两,而是顾冲独有的曲调吸引了她。
再者说来,她想报恩。
酒宴散后,庄樱来到庄敬孝房内,亲手为庄敬孝送上香茶。
庄敬孝微笑接过,高兴道:“今日陈大人巡查水坝,言说很是满意。顾公子也曾说明年汛期兴州可保无事,此话着实让为父心安啊。”
庄樱跟着点头,淡笑道:“如此甚好,也不枉父亲此番劳累。”
庄敬孝饮了两口茶,将茶杯放于一旁,点首道:“是呀,为父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若是水灾泛滥,岂不是劳民伤财了。”
庄樱想了想,试探开口,“父亲,今日顾公子前来寻我,说有一事相求。”
“哦,顾公子有求于你?何事呀?”
庄樱有些难以开口,犹豫半天,才慢慢说道:“顾公子创作了几首曲调,想让我去京师吟唱。”
“为何要去京师?”
“这个……”
庄樱轻咬银牙,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庄敬孝似乎觉察到了,抬头问道:“为何不说?”
庄樱低声道:“顾公子想让我去酒楼唱曲。”
“什么?”
果不其然,庄敬孝听后立刻沉下脸来,恼怒道:“他虽有恩于我,可也不能如此羞辱于你,我庄家女子怎能去酒楼卖唱。”
“父亲,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明日我倒要亲自问问他,究竟心存何意?”
“父亲息怒,顾公子绝非心存不敬,他许诺于我,掩面而唱,只为助兴。”
庄敬孝气呼呼地坐在床边,庄樱慢慢蹲下身来,宽慰道:“父亲,顾公子有恩于我们父女。您常教导我知恩图报,如今顾公子前来相求,我们当真不理吗?”
“不是不理,哪怕他要我这条老命都可以,但让你去酒楼唱曲……”
“父亲所说正是,顾公子与我有救父之恩。性命尚可回报,我又怎会在乎唱曲。”
庄敬孝凝视着女儿,试问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庄樱轻轻点头,片刻过后,庄敬孝重重地叹了一声,抬起手臂,轻轻抚摸着庄樱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