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廷在经历一系列的整顿和清洗之后,格局已经有了很大改变。
曾经魏忠贤大权独揽,在紫禁城中只手遮天。
但为了保住小命,清除外部势力渗透到紫禁城中的细作,魏忠贤只能采取放血疗毒、自断臂膀的方式,清理内廷和厂卫中的可疑分子,暗地里诛杀了许多宫女太监和厂卫人员。
而后随着锦衣卫脱离东厂、西厂重建、客氏被遣返归乡,又为了便于对内廷的监视和掌控,不断压缩机构、裁减员额,魏忠贤一党在内廷的掌控力遭到巨大削弱。
形势是不断变化的,时至今日,内廷已经形成了人称“一府三卫五监”,内务府、东厂、西厂、锦衣卫、司礼监、御马监、尚膳监、兵器监、金银监八大衙门并立的格局。
魏忠贤掌印司礼监提督东厂,而内务府李朝钦是他的忠实走狗,所以魏阉一党仍然是内廷中最为强势的一派。
兵器监刘若愚虽说原本出自魏忠贤、李永贞手下,但魏、李对刘若愚多有猜忌。在掌印兵器监后,刘若愚直接向皇帝负责,且与王承恩多有事务接触,所以严格来说不算魏阉一派的人。
曹化淳出自王安门下,王安被魏忠贤迫害致死后受牵连,被逐出北京发配到南京。朱由校召回他就是为了制衡魏忠贤。
而王承恩在出宫侍奉信王朱由检之前就是在曹化淳门下的,现在回到宫中自然与曹化淳更亲近。
尚膳监卢光纯出自皇后张嫣的西宫,负责事务少,权柄也小,且皇后都被皇帝怀疑疏远,卢光纯在内廷中更是毫无话语权,自然是谁都看不上他,也没有人拉拢他。
锦衣卫脱离东厂后,田尔耕虽直接听命于皇帝,但也从不给魏忠贤制造麻烦。直到田尔耕被贬谪辽东,张全上位清洗人员,锦衣卫才彻底脱离与魏阉一党的黏连。
骆思恭早年就是遭到魏忠贤排挤才辞去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的,现在他的儿子骆养性自然不可能与魏忠贤穿一条裤子。
在朱由校出宫慰问出征将士,探访安、富民两厂时,王承恩正准备着手进行皇帝交给他的任务,开始整饬原上直亲军指挥使司最后剩下的六个卫所。
出宫前,王承恩想着到御马监找些人帮忙,路上经过原来印绶监和都知监的旧址。
宫中人对几年前的那场大火讳莫如深,但仍然不妨碍一些流言流传于宫中。
有人说那场大火来得很是蹊跷。
那天上头突然通知要搬迁印绶、都知两监,召集了一批人把所有东西都搬到隔壁新房存放。
一直忙活到半夜,完事之后又以犒赏为名将所有人员聚集到印绶、都知两监之中。
然后就发生了那场一夜都未能扑灭的大火,导致两百多名宫女和太监被烧死。
传言,有一名当晚在御马监象房当值的太监看到印绶监起火,他听到从印绶监方向传来宫女太监求救的呼声,似乎里面那些人全都无法打开屋门逃生。
正在他匆匆赶去帮忙时却在半路上挨了一闷棍昏死过去。当他第二天醒来时,印绶监和都知监都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里面只剩那些扭曲的焦尸。
后来这名太监也从内宫中消失,有人说他出宫回乡去了,有人说他被遣送到凤阳守陵,也有人说曾经在净乐堂看到过他,至于是竖着还是横着,细节就不得而知了。
宫中曾经生活着几万人,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流言蜚语都渐渐被淡忘。
火灾遗址上已经修造起了新建筑,只是比起原来的屋宇要朴素简陋得多。印绶、都知两监仍然被安置在此,但面积比原来小了大半,另一半被改作御马监的演武场。
场中有许多年轻的太监手执刀剑正在练习劈砍,见王承恩走过纷纷停下来低眉顺眼地见礼:“见过掌案大师傅。”
“嗯嗯,你们继续。”
王承恩点头回应绕人群边走过,来到摆放演武兵器的地方,见到一老一少两名太监,其中一名约摸二十来岁的年轻太监正使用一对杠铃练习举重。
那杠铃装配着厚厚的石磨盘,两头加起来怕是有超过两百斤的重量,但那年轻太监将杠铃从地上抓起来高举过头,重复放下举起多次,脸上却丝毫不见异样,脸不红气不喘的。
另一名太监与王承恩年纪相仿,见到王承恩便赶紧上来见礼:“见过王掌印。”
高时明,万历年间就已入宫供职内监,天启初年官至司礼监印务,后来得罪魏忠贤遭受排挤而称疾辞职,杜门谢客。
朱由校命魏忠贤整顿、清洗内廷后,各监人手锐减,又重启、召回了一批之前被贬谪、闲置的太监。高时明也是在这个时候被召回的,现在掌管着内廷汉经、番经两厂。
高时明入宫早、资历老,为人遇事明决,早年颇受皇帝恩宠,他还是一名博学能文的道士,多有着作。
“晚辈见过高师父。”
在高时明面前,王承恩没有丝毫架子,对他很是敬重,恭谨回礼后看向年轻太监:“此人膂力雄厚,可是高师父门下?”
高时明点头道:“他叫方正化,早年杂家见他面相形体异于常人,就把他提拔起来伺候于坤宁宫,后来陛下命杂家回宫掌管经厂,杂家就向皇后娘娘请旨将他调到经厂帮衬。”
高时明瞧见王承恩看向方正化的脸上尽是欣赏之色,便顺势举荐:“正化自小臂力过人,长于剑术兼练弓弩。杂家听闻陛下正募集人员编练净军,正化实在是难得的军武奇才!”
王承恩问:“高师父可愿割爱?”
高时明洒脱一笑:“正化是杂家看好之人,他若能越走越远、越登越高,不恰好印证杂家眼光独到么?”
王承恩正色抱拳:“高师父大义!”
高时明把人唤来:“正化,快来见过王掌印!”
方正化来到面前,朝王承恩施礼:“小的方正化见过王掌印。”
王承恩仔细打量来人,只见对方虽然同为阉宦,却肌体健硕,身上鲜少阴柔之色,眉宇间反而隐隐有种阳刚正气。
高时明对方正化道:“以后你就跟着王掌印,御马监才是你发挥特长的地方。”
“小的谢高师父栽培!”
方正化没有异议,朝着高时明郑重跪下,磕头谢恩,随后转向王承恩:“日后小的就以王掌印马首是瞻。”
王承恩扶起方正化,朝着高时明深施一礼,随后才离去。
在御马监衙门口,王承恩停下来问方正化:“你觉得方才演武场上那些净军如何?”
方正化微微摇头:“不咋样,小的能打二十个。”
闻言,王承恩看向方正化的双眸满是惊奇,视线移向对方下面,心底暗想:“这小子莫不是没有阉干净?”
方正化感受到王承恩的目光,倒是很坦荡:“掌印若是怀疑,可验明正身。”
这一下,王承恩倒是完全相信对方,转而怀疑起自己能得到这么个人才是不是出门踩了狗屎,于是话头一转:“如此看来,让你去管净军那是屈才!陛下命杂家整饬上直亲军,你可敢随杂家入营闯一闯?”
方正化不假思索:“承蒙器重,就算火海刀山,小的也随掌印走上一遭!”
“哈哈哈……好小子!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