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新工作的通勤时间巨长还周末上班,加班而且租的房子还没搬家完,下周应该才能恢复(相对)稳定的(每天一点点)更新\/\/
石磊按下对撞机的关闭键,然后在工作台调出记录,记录下第...六千四百八十三次观察日志。
计算机反馈的数据结果处理要花上十几分钟,石磊像往常那样耐心等待,然后照惯例进行核对。
屏幕里的撞击结果出来了,石磊开始查验数据:没有规律,不符合基础规则,缺乏普适性。
结论:数据作废。
和往常一样,智子依旧在从中作梗,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三年前中心获批的新超算和两年前整修加强的观察模块,让这台地球上最后建造的强子对撞机的处理性能暴增。虽然加速器规模甚至赶不上欧洲的Lhc老前辈,但探测灵敏度翻了好几个数量级,这让“莫比乌斯”的运行消耗和维护费用比预期的降低了很多。
“莫比乌斯”是瑞秋私下给这个大家伙取的名字,在新闻上公开智子干扰加速器原理的那一天取的,有多久了?十年?十二年?那时候他们还得在导师的带领下才能靠近这个大机器。
总之,那份记忆已算得上是久远的往事了。
很形象,没有尽头的圆形环带,永远无法产出结果的巨大真空圆环,“里面装的是人类物理学停滞的命运,即使加速到光速,也找不到出口,然后互相之间撞得粉碎。”
这也是瑞秋的原话,大概是在给“莫比乌斯”起名之后半年。说这句话那天,瑞秋在实验室外跟石磊闹掰了,因为石磊固执地拒绝了瑞秋好不容易搞到的,去pdc下辖物理研究所的offer。
“你会困死在这个没出路的对撞机中心的,就当我求你,磊,就当你陪我,好吗?”瑞秋当时红了眼睛,声音很轻很轻,她放下了她一直的骄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恳求的语气询问石磊的意愿。
但是当时的石磊还抱着他的骄傲,所以谈话不欢而散,石磊曾经差一点为之心动的爱情之火在最该开始燃烧的时候无疾而终,和他作陪的只剩下“莫比乌斯”再无规律的实验数据。
其实一开始,石磊是抱着“或许在某种状态下智子被光速粒子撞击后无法再次复原”的可笑希望选择留下来的。
这是他从一个小山村努力,高考,读研,留学,到成为国际顶尖物理研究团队一份子的经历带给他的思维:努力,坚持,加上对无限可能的想象力。
然而十年过去,石磊的努力,坚持,和想象力跟以万亿计的粒子一起,都在莫比乌斯的真空管道里碰撞、破碎又消散了。
至少他得到了一大堆毫无意义的数据和所长的位置。毕竟那个原本由世界上最聪明的一帮人组成的团队中,只有他一个人还笨到留在这里发射真空管里的高速粒子束,所以他自然熬到了这个地位。
万幸即使是他这种“烧纳税人的钱过家家”的濒死研究岗位,在这个对科研异常重视的时代,也足够他报父母的养育之恩了,这才让他把年华耗在这个他自己都不再抱希望的项目上没那么自责。
或许他该回国去当个大学教授,或许他该接受老同事的邀请去他的科普畅销书团队一起编那些虚假的科学界八卦,或许他该用自己的资历去挂名几个科研风投企业。
或许...他该直面自己的内心,承认自己一直在后悔没有接受瑞秋的邀请。
但那样让他坚持下去的信念就会彻底崩塌,然后他会因为悔意而崩溃,一边哭一边死去。
在不对碰撞结果抱有期待后,石磊在等待“莫比乌斯”出结果时就时常会这么想。
他仅存的这种自虐般的想象力对基础物理而言毫无裨益,但在对撞机所在的地下三十米,这是石磊唯一打发时间的方式。
...
瑞秋松开手,让自己如羽毛般轻轻跌落进床铺——或许不该叫跌落,被离心力推向床铺才更准确。空间站自转的离心力在边缘也只有0.7G,而她的休息舱还不在空间站外缘。
不过这种介于失重与地球重力之间的状态刚刚好,让她包裹在一种不真实感之中,不真实感能冲淡不安全感,让她不那么容易焦虑。
自从上了太空之后,她能明显感到自己的心理在慢慢被这个和人类本能相悖的真空环境侵蚀,而且正在变得愈发严重。
所有空间站都有心理辅导员,甚至很多时候这个部门的人数比一些功能性部门更多,但瑞秋一次也没跟他们直接交流过。
她总是在填例行性心理评估表格时伪造出一个乐观坚强的瑞秋去应付了事,她才不会向那些自以为自己是新时代神父的家伙们告解。
这样他们就一定不会发现其实她在地球上还有牵挂,这样她才能参与那个她还不知道具体内容的计划。
很明显,维德主席最近在有意无意地试着从pdc中招募一批科学家和行政人员,甚至是她管理的这个不受重视的轨道高能粒子观测站,维德也久违地愿意亲自让她带领几个点名的成员去当面述职。
瑞秋近乎直觉似地觉察到了这其中的机遇:这是一次面试,维德主席在试着加快推进他的某个隐蔽计划,他开始甄别人选了。
那个计划是什么?瑞秋猜不到,但这样才对,就让其他人去关注那些关于维德要实行人类灭绝、暗中搞时空穿梭的流言吧,真正的机会只有有准备者才能抓到,比如她。
瑞秋从来都是一个有准备的人。她从小就在试着会规划自己的人生,或许这种习惯也是来自她的焦虑:焦虑来自这个世界不断变化的未知,未知即意味着不可控,瑞秋非常讨厌那种感觉。
所以她非常羡慕,甚至嫉妒维德那样的人,即使只和主席见过数次,每次时间都不长,但瑞瑞秋很确定他是那种根本无所谓外部环境的改变,一定要达成目标的类型。
她记忆里还有一个人也是如此,而那个脾气像他名字一样硬的家伙现在还守在那个地下三十米的传统粒子对撞机研究所里,日复一日重复他不会有结果的实验。
其实瑞秋觉得也没好到哪去,这些年来,她虽然在这个世界上科研资源最丰富的轨道科学城里爬到了中高层,有自己的一个子空间站,但她相比起同事相对单一的专业知识让她在这个崇尚能力决定论的地方前途渺茫起来。
于是那种不确定感带来的焦虑又开始加重,失重感,这种曾经提醒她比500公里外那颗蓝色星球上大部分人更优秀的体验,开始变成一种诅咒,让她难得安眠。
或许他是对的,至少他会活得很安稳,或许我该申请离开空间站,就到他管理的那个老旧莫比乌斯边上干一些在读博士时就干过的事:打开对撞机,等待,然后将无效的观测结果整理归档。
或许她上次鬼使神差提议给他的研究所更新超算时就该开始付诸行动,那样她甚至能在适孕期彻底结束前和那个单身到现在的笨蛋结婚,有自己的孩子,然后彻底陷入生活的莫比乌斯环,徒劳但安稳地一次次回到起点。
不,别像个十五岁春心萌动的姑娘那样被感性支配,你回不了头了,瑞秋,那次结果糟透了的邀请之后,你已经在他面前耗光了你的自尊。
如果你真这么干了,那你的余生将为自己错误的决定懊悔到死去。
她提醒自己,强迫自己把这些事抛出脑海,关上灯,在微弱离心力的包裹下努力试着入眠,等待数小时后去见维德主席的时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