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可能时常会有这种一天两千然后因为一章没写完好几天才更一次的情况,不过这样章节完整度更高,我还挺喜欢的\/\/
大壮终于体验到了一把智子在他视网膜上打倒计时的感觉,只不过这次倒计时是指示他何时该快速接近pdc总部空间站的。
等倒计时数归0,大壮调整推力朝视野里那个不太大的白点的反方向飞去,同时确保后面的队友能够跟上。
智子在他眼里很人性化地打出了简易hUd,专门导航这次“光明正大”的潜入行动,太空里几乎没有任何遮掩,而为了维护和预警,大型空间站都全天候无死角地保证着舱外监视。
三体人承诺他们接近空间站后智子会对安保人员的视听进行屏蔽,大壮还担心这是否会暴露他和三体人间的合作关系,但三体人反而向他解释起来:
【不,我们在地球公众视野中已静默近十几年,相当于你们语境里接近一个世代的时间,大部分人已不会产生这类联想,我们也会让其效果更类似太空常见病的发作效果,不须担心】
智子正在反过来教育大壮如何分析地球人的心理,大壮不禁有些感慨。脑子里想着这些,大壮注意到那个不久前还是小小一块的太空站正在急剧变大。
尽管在卫星层面上来看,pdc空间站算是一个运行轨道相对平稳缓慢的人造天体,但以大壮小队相对太空电梯货运仓静止的相对位置来说,这仍是一个以高速略过周边的巨大卫星。
他们可以相对安全接近pdc总部的时间很短,目标是pdc空间站正面主接入仓后面的补给舱位置,空间站的供给等也主要由它途经各个轨道电梯出口时前来对接的补给仓进行替换。
这类舱门都提供了紧急情况下的手动开启气密舱功能,虽然这么做安全日志会留下痕迹,但给了大壮他们进入的机会。
大壮他们前进的方向和空间站相同,但速度远不及空间站,因此每次回头,都能看到空间站的体积在急速增大。这种感觉挺让人紧张,因为在地球上,至少后方的庞然大物向你奔来时是多少会有声音传来让人有个判断的,但太空中,人类除了视觉其他的感官都被封闭,身后是绝对盲区,只能靠频频回头去确认位置。
终于,在某次回头后,起初还是小小一点的pdc空间站已占据了大壮的整个视线,这个庞然大物马上将以极快的相对速度擦过大壮身边,而大壮要干的就像西部片里扒火车的牛仔那样,让自己搭上这个巨大的外太空“顺风车”。
虽然抓住了时机窗口,但大壮三人还是被空间站和他们之间巨大的速度差带来的惯性震得有些懵。不过不适几乎是一瞬,在速度和空间站持平后,三人就能和空间站相对静止地移动了。
等手动触发货物舱气密门,有些紧张地进入空间站内,大壮才发觉自己应该是用这类最古老的扒车技巧去潜入轨道飞行器的第一人。
在太空中待了这么久,重又回到人造的封闭空间内,即使算是身处敌营,大壮也觉得倍感亲切,他确定了货仓内还有空气,忙不迭取下头盔,却发现这里的货仓的空气也有一股太空服空气循环系统的怪味。
不过这只是小问题,大壮还不知道维德的安保会如何应对,但智子给出情报表示现在整个空间站只有后勤检修部分的人员在关心他们的行动还准备做出反应派维修人员来看看。
这是个绝无仅有的机会,大壮马上艰难从太空服里挤出来,顺着智子的指示在不算开阔,还没有重力的舱室里穿行,直接去维德所在的舰桥。一路上三人虽引来侧目,但因为这个空间站已可称巨大,没人会想到这三人是硬从太空舱外闯进来的,只猜是其他部门没见过的同事,也都没有为难。
一直到舰桥门口,大壮的队友把还在掏枪的守卫用枪顶住脑袋后,球形空间的舰桥里仅有的两三位文职人员才后知后觉,一脸惊愕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维德。
维德正站——考虑到没有重力,所以应该是“悬浮”在舰桥中央,大壮这才想起这个空间站没有像常规那样设计成轮式,也就不能靠自旋离心力模拟重力环境。估计这也是维德特意要求的,他是个喜欢也能适应太空生活的家伙,很明显无重力环境让他乐在其中。
维德本来背对门口,面朝一幅巨大的油画,油画被铺在球形舷窗一旁,贴着球形舱壁,所以有一定弧度,大壮尽管已在门口减了速,但闯进来的时候仍然让身体重心倾斜,没有支撑,他现在只能仰头才能看见维德和他身后那幅深色调的油画。
维德的模样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那副硬汉脸和臭屁表情,连发型都没什么变化,八年岁月没给他留下什么痕迹,或者他是个连岁月本身都要对抗一番的家伙,靠他的意志力拒绝时间的改变。
维德转过头,接着身子也转过来面向了大壮,熟练平稳,或许在见面之时他有一丝诧异,但大壮忙着调整身形,没能仔细看清。
但他看清了背后那副油画:漆黑的夜里,漆黑的乌云,一头漆黑的巨鲸从漆黑的海里跃出,压向在它阴影下也同样漆黑的三桅帆船,笔触带这些凌乱,和维德当pIA局长时办公室里的工整油画有不小区别。
不过这个主题和构图,大壮却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面壁者,你好。”维德看着大壮,语调冰冷地招呼。
鲍勃和另一位队友押着已经被缴械的警卫进来,警惕着舰桥舱门处和舰桥内部人员有什么动作。骚乱的动静已经让更多的安保往舰桥赶来,智子正在给大壮显示他该从什么角度什么地方开枪,离最大概率击毙维德还剩多少时间。
但大壮没去掏那把他觉得有些沉的手枪,智子再次提醒他维德本人也随身携带着枪械,现在的场面越拖的久就越不利,鲍勃也钳制着某个倒霉安保轻声催促大壮动手。
不知是谁偷摸按了隐藏的警报器,尖锐刺耳的警报响起,旋转闪烁的鲜红色警报灯刺激着大壮的视神经,但维德和大壮还是没动,他们审视着对方将近一分钟,直到维德先松口:“这是场安全演习,非公开的,现在演习结束。”
这是维德在没和大壮交流过的情况下,擅自给大壮等人找的一个台阶下,蹩脚,但他知道没人会质疑。
“什么?可...”不知从何处扩音器里传来一个人声,大壮猜他是某个被眼前局势彻底吓懵的安保部门负责人。
维德打断那个应该正在屏幕后面看着舰桥情况的家伙:“我说过,演习结束。我想你和你的..朋友也没有意见,是吧,面壁者?”他伸出一只手,向大壮示意询问。
“虽然‘演习’结果不算太让人满意,但是确实,突击检查结束,至于pdc的空间站安保,看起来漏洞挺大啊。”大壮附和,他料定维德会这么干,否则面壁者或者自己死在pdc空间站,还有cco的人在场,无论哪一种他都无法接受,难以收尾。
“他妈的什么跟什么?你骗我们上来太空和维德演戏?!”鲍勃看来也不太清楚眼前的情况,一边低声质问大壮一边考虑要不要把手里的枪口转向维德。
大壮连忙制止:“冷静,我恰好有个备用计划,能让我们这次搞完还能回地球继续过日子,不至于变成尸体被送回去。”
“你最好真有。”鲍勃脸部肌肉抽动,沉默片刻,使眼色让队友也尽量温和地松开安保,维德也示意安保人员别整出太多动静,在确定两边不会擦枪走火之后,维德提出和大壮谈谈。
“主席先生太客气了,不过确实我们需要谈谈,去智子屏蔽室,帮忙带个路吧,亚哈船长。”大壮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去回复。
在维德开口帮大壮他们开脱时,大壮突然想到了那幅油画的出处:那是按照小说《白鲸》故事开头,主角落脚的“大鲸客店”里挂着的油画复刻的。一部靠复仇执念推进的悲剧。
而维德的形象在大壮脑海里竟和那个与传奇海兽结仇的亚哈船长重合了起来,或许他们都是典型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吧,大壮下意识就把这个代称说了出来。
【您错过了最佳机会,希望您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并且记得跟我们的交易内容,大壮先生】
智子熄灭了它一段时间以来让大壮有些眼花的各类提示,留下一句明显带有不满意味的告诫,也安静下来。
维德没对这个外号多说什么,只是灵活地转身,示意大壮跟上:“走吧,谈谈。”
他并没有等待大壮,自己一个人轻车熟路地在空间站穿梭,大壮得努力紧跟才不被甩下,等到了空间站自带的智子屏蔽室,大壮竟然在太空里感到运动得有些气喘吁吁。
维德没叫人帮忙,一个人在那儿捣鼓舱门和防护服,他隔空丢给大壮一套防护服,自己一个人先进去等着。
把自己套进绝缘防护服,大壮也飘进智子屏蔽室,然后锁上门。
维德把屏蔽室内部某个开关启动,默默等着读数升到某个阈值,大壮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
他无法判断维德进行这个行为的意义是因为他真的相信智子屏蔽室能起作用,还是维德在智子面前伪装自己知晓智子屏蔽室是骗局,大壮想从维德眼里找到答案,但是维德根本没有看他。
见仪表的数值稳定,维德开口了:“我说过,你应该选择沉默,面壁者。”
“你没给我拒绝的机会就挂了电话,维德,这怪不得我。”大壮不理会他的责怪,这不是他们要谈的重点。
“不知是你的设计还是意外,但无论如何,你醒来得太早了,本来不该是你,即使是你,你也不该活着。”维德摇头,似乎有些埋怨。
大壮正在慢慢抓住他话里的潜台词思索,又逐渐拆解,帮他把没说明白的话说明白:“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只是想干掉一个冬眠者群体中的一人...我猜你是说面壁者,你觉得其他几位追求的科技进步应该够快,第一个醒来的不会是固定休眠10年的我。
“而如果你不是为了消灭固定某一个面壁者而行动,而且还要伪装成一次意外...”
“没错,为了你之前跟我谈的条件。”维德接话。
在之前,维德答应大壮利用他提供的三体科技获得政治上的主动权后,去改造整个人类文明的生态,保证其不会变得过于软弱和天真,而如果面壁者本身的存在就阻碍了这一进程的话,维德也确实是那个狠得下心干掉一两个盟友的人。
可是面壁者本身,是怎么开始让全世界的思潮走上歪路的?
大壮又回顾了一下这段时间的见闻,大概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面壁者崇拜这种事,正在被拿起来当信仰级别的统治工具,是吧?”
“和从古往今的信仰都不同,你确实施行了‘神迹’,以面壁者的身份,在全世界面前。人们开始觉得祈祷和依靠是有用的,所有迷茫的民众都有了一个真实存在的,可以被信仰的个体。”维德指出了真正的问题所在。
“但是自古以来,活着的救世主都不如死掉的伟大,也不便于信仰领导层管理。”大壮明白他的逻辑了:起码要靠一个面壁者的死,来终结这种畸形崇拜,或者利用将面壁者塑造成“殉道者”利用这股信仰加强管理和引导。
“但你会不会有些极端了?维德,这种情况就非得整死一个你的队友不成?”不过大壮还是不能接受维德把这当成痛击队友的正当理由。
“这件事越早办越好,在最后的终极之战时再看到救世主被杀死,这对士气和希望的打击才是最致命的,更何况,我...”
我没有时间再去掌控这一切了。必须尽快解决,我要成为逃离太阳系的第一批人类。
维德终于隔着防护服直视了大壮的眼睛,大壮明白了在一定程度知根知底的情况下,对视真的可以传达话语。
那这样就好办的多了,因为维德在用眼神向他示意,这就说明他必然是知道智子屏蔽室是不安全的,不论这主意就是他提出的还是他半路看出了智子的阴谋,他都选择了将计就计。
这是人类唯一还能在智子面前进行隐秘交流的手段,来源于被三体人丢掉的感性和大壮一直以来觉得算是新时代星象学的微表情,有点讽刺。
不过在了解维德知道这是一场“三方会谈”后,大壮突然有了个大胆的计划,或许是个打开局面的方法。
“你要逃离地球,你是个坚定又彻头彻尾的逃亡主义者。”大壮突然把话挑明。
维德脸上一瞬间闪过震惊的神色,然后他带着点愤怒地注视大壮,应该是觉得大壮把他想在三体人面前隐藏的计划说了出来,彻底破坏了他的布局。
三体人早就知道了。
大壮用眼神示意,并祈祷维德能够明白。
“没错,我是,所以呢?你要阻止我?”维德的语气有些刻意的挑衅,但紧皱着眉头,他在询问大壮到底有什么想法。
“不,我要协助你,但只帮助一半,如果你有足够的自知之明,那你应该知道你也是面壁者崇拜里的一份子。”
这是真话,大壮用眼神向维德确认。
沉默,可以想见,从三体危机开始之后,维德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
但大壮似乎能感觉到维德的思维正在疯狂运转,跟他现在一样,他们在当着敌人的面用谎言和真相编织一个只有人类才可能了解的计划,其中任何一人的理解出现偏差,都会让这个不能直接说出来的计划被三体人察觉。
“你要帮助我离开地球,还是要帮助我杀死面壁者?”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都要做到,但杀死的是世界公认的唯一一位破壁人,是你。”
假话,假话,假话!维德,请务必理解我的这句解释为假!
“那么你要把我送上太空在杀死我?为什么?”维德在又一次长久沉默后询问,为什么?他小心地接过了大壮无声传达的情报,现在要用其他对话来掩饰。
大壮把话拆成短句,一句一句地解释,眼神却向维德做出二重判断:“我们可以合力推进你的激光帆飞船计划。”
这是真话。
“但我会接管后续的激光推进流程,你和你的逃亡者同伴们会因为‘意外’被熔断光帆,冻死在深空。”
不,你不会死,记住,你不会死。
“然后,维德,一个可耻的独自逃亡者,一个伟大的正义破壁人,被宇宙吞噬,你所期望的,靠偶像死去唤醒社会理智这件事,和我所想展示给他们的,逃亡的下场只是凄惨,断绝世界上的逃亡主义,这两件事就都能完成了。”
包括三体人想掐灭人类火种这件事,也能在这件假象的掩盖下被敷衍过去。
“为了胜利?”维德谨慎地提问。
“为了胜利。”
这句话没有隐藏的信息,就是大壮的真实想法,大壮回答得干脆又坚定。
“你准备怎么做?”维德罕见地抬手示意了一下,他在暗示无处不在的智子。
“冬眠,别担心,你们的死将来自冬眠舱的断电,你们会走的毫无痛苦。”
冬眠,快想起阶梯计划,那个将复活希望赌在敌人科技水平之上的计划,维德,相信我,冬眠下去,等待被唤醒的那一天。
“就像你的左手一样,毫无痛苦?”维德很明显理解了大壮想传达的意思,他在找话题做掩饰,而且毫不犹豫地用他造成的伤害做话题。
“就像我的左手一样。”
大壮左手缓缓握拳,有大量金属材质的防护服手套被微微挤压变形,在手套上留下些痕迹,也向维德传达着另一层意义:
就像我的左手一样,失去之后,总要以更强大的形式获得新生。
“没有别的要补充了?”维德继续沉声问,他还在消化大壮的计划。
“当然有,你死掉之后,我会把舰桥那幅丑的要死的油画换成捕鲸者教堂讲坛上那幅,我喜欢明亮些的装饰。”
那幅画的来源同样来自小说《白鲸》,虽然只是作者显而易见拿来和“大鲸客店”的可怖油画作对比,分别描绘“捕鲸”职业正反两方面属性的象征物,但确实更符合大壮的价值观和审美。
“你的报复心很强,面壁者陈大壮。”维德在笑,他的笑来自于他对自己将绝望的病态迷恋,对被摧毁的命运的坦然,还来自在眼皮子底下欺骗智子的志得意满。
如果只按他们的谈话内容来理解,这句话是指维德对大壮让他赴死所说,因为维德直接导致了大壮的截肢,还暗杀大壮。
但只有这两个本该是仇人的人理解,这句话指的复仇对象是三体人,为它们的欺骗和漠视,地球人正在努力为他们布置一个还击的陷阱。
“那么成交,我们现在来筹备你的葬礼吧,时间紧迫。”大壮有些怕言多必失,而且这种需要脑子和意志都高度紧绷的对话已让他打湿了背。
维德没有回答,只是起身去拨弄智子屏蔽室的仪器,屏蔽室启动后恼人的嗡鸣开始减轻,大壮松开握在绝缘扶手上的手,开始任由自己漂浮在这个了无生气,为掩耳盗铃而建的大罐子里。
一直到屏蔽室停止运行,两人都没有再对话,离开这里后,他们就要开始共同欺骗两个世界,谎言已经够多了,现在他想要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