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厚银辞职后,到秀水仙姑庙,住了一段,后来又回到了温钢厂区家里,陪着自己的父母。有时到温钢厂区转转,在温钢厂区转的还有一个,就是王开洋,不过因为出来的时间不一致,所以总遇不上。
可有一天,二人碰上了,这天正是清明。
李厚银给岳父扫墓,吕革红头天晚上也从秀水信鸽基地返回来。二人虽离了婚,但处得比亲人还好。
温钢厂区变成钢铁工业展览中心和人们休闲之地,东山墓地也按原状保留下来。他们带着祭奠用品,奔东山而来。上东山有两条路,一条大道,直通山顶,然后能下到墓地,还有一条就是小路,小路近,从山底直达墓地,李厚银和吕革红走的就是小路。
温春春来早,树已绽开嫩叶,稀稀疏疏的。
没到墓地,就听到号淘声,声音极其干瘪。透过树缝隙,见到有人跪在吕大勇碑墓前,背对着他们,一边磕头,一边在抽咽。
吕革红想上前去,被李厚银拉了回来,示意躲在树后。因为他听出来了,那人是王开洋。这里埋着的很多人之所以埋在这儿,都和他有关。
李厚银想看看,他怎么祭奠那些被他害死的人。
就听到:“对不起师傅啊!我来给你上坟来了,都是我害死的你。”
吕革红一听火大了,自己父亲死时定的是因公牺牲,后来传言说是王开洋害死的,也没有证据,现在王开洋不打自招,还真是他!想起父亲对王开洋的爱护与栽培,怒从心起,想用手机录下来,可让李厚银制止了。
王开洋哭了一气,又到韦良渔墓前,也是哭,还是那套话。
哭完了韦良渔,又到了高波墓前。“小波啊!都是我害的你,先瘸了腿,后没了命,你记我仇啊!可不许找子勇,没他的事,都是我造的孽!”都说王开洋疯癫,可真疯得可以,还想透过阴界护着自己儿子!
高波坟边是王丽艳坟,王开洋哭完了高波,就转到王丽艳坟前去了。
这时李厚银和吕革红才从树后转出,也没理王开洋,直奔吕大勇墓地。
吕革红气愤不过,走到父亲坟头,道:“爸,你听到了吧,是谁把你害死的?就是你从小呵护大的宝贝徒弟!”
李厚银听她这么说,一旁乐了:“若地下真有知,他老人家早就知道谁害死他的了!”
“他害死了别人,自己怎么样?还不是断子绝孙,报应!”
吕革红嘴上还是不饶人。
吕大勇的墓葬规格很高,因为他死时定的是烈士,墓碑高大,汉白玉的围栏,还有松柏围绕。
每年有家祭,还有公祭。
吕革红献上了很多祭品,又烧了很多纸钱。
王开洋哭了一圈,最后到了王子勇坟前,别人坟前,只是哭诉,儿了坟前才烧纸。
他烧了好多,王子勇这小子在阳间就能花钱,死后,王开洋也怕他手上拮据,送上金元宝、银元宝、美元无数。
陆续,东山上又来了许多人,也都是清明给家人扫墓来的,其中就有陈冬长的家人,他老婆领着方方、元元。
看上去两姐妹挺着肚子,有孩子了?没听说结婚啊?人们的眼光异样了!
人多了,王开洋也不哭了,自顾烧纸。
他烧完了纸,又回到吕大勇墓地。
吕革红用眼瞟了他一下,没理他,还是李厚银主动搭讪:“老领导,你好啊?”不知李厚银为什么选了这么一个称呼。
昔日挺拔的腰肢变得弯曲了,头发也稀疏了,眼睛也变得呆滞,不过比在医院时强多了。一点也看不出,他就是当年威震温钢的“王老虎”。
“我好啊!感谢党,感谢组织,嗯…还保留我的待遇。”一边说,一边点头哈腰,还拉住吕革红的手紧紧不放,好像受过刺激的人都这样。
李厚银微微一笑,确实如此,他仍享受副省级待遇。而且三和把皇朝股份全部收购后,还给了他一个多亿,他也是亿万富翁,可李厚银不一样,他是辞职,除了一次性给的补偿款外,其他什么也不享受!
王开洋看了看吕革红,嗫嚅着:“师妹,你身体还好?”说这话时,王开洋有点哽咽,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的问候,吕革红虽没说话,但是点点头。
陈冬长的老婆过来了,冲着李厚银说:“李市长,我正有事要找你。”
李厚银忙道:“有什么事就说,但千万别叫市长。”她倒不客气:“冬长临走时,说孩子有事,找你!冬长就埋在这儿,是不是?”
李厚银点点头,他是做过承诺的。方方、元元自三和开发跳槽后,跟了王子勇,王子勇一死,以后就没见过这两个孩子。想必是孩子的事。
女人家倒也不纠缠。“好!今天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那天我找你。”
李厚银示意吕革红给她留下联系电话,革红明白,于是拿出一张名片,送给了陈冬长老婆。
这时天下起了雨,人们都要走,王开洋把大家拦住了,他颤巍巍地大声喊着:
“该把真相告诉大家了,要不就带进地下了,我和这位李厚银,两位厂长,都想把温钢搞到手,可我没争过他,他争到了手,可他把破烂的温钢变成了乐园。后来,又把自家新建的温钢化工送给了国家。立在这东山,面对温钢父老,我惭愧啊!我有罪啊!……”
他倒知道真相,不过这话从看似疯癫的王开洋口出,让人们愕然!
清明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王开洋浑身湿淋淋。湿透他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