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峦叠嶂,高山流水。
江河奔腾,往事尘封。
出西南的话比进来时好走多了,没什么阻拦,或是其他人早就走光了。
神山依旧,南留依旧,槲寄尘一颗心破碎了又完整,也算依旧。
四人一狗,行走在山间,在僻静的小路里,显得好生热闹。
他们路过一面洒满朱砂的墙,看到了从前独属于巫蛊的辉煌。
那别着鸦羽的祭司,口里念念有词,庆祝今年的丰收,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
槲寄尘仿佛看见了,逐鹿中原的战场,同样看到了黎山之丘,兵器变枫叶林,血肉变红叶…
此后,后人以枫树祭奠。
但槲寄尘还是没想明白,他怎么就莫名其妙被抓到枫树里面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出来了。
记忆混乱,难辨真假。
吐出一口浊气,槲寄尘仰头看着天上。
云明明隔得那么远,却又好像触手可及,飘在头顶。
西南有不少溶洞,里面暗河错相连,钟乳石甚多,奇形怪状,千姿百态。
槲寄尘算是饱了眼福,若不是顾及要去西境,他非得搬几块放自己之前住的小院里。
四人曾看见白色花瓣飘荡的湖面下,是成片的石俑,面色可怖,其下深不见底,又有水流回卷,几人险些丧命。
湖边的小镇很美,如忘忧镇一般的宁静,让人暂时忘却烦恼。
槲寄尘才从一玉石器店里出来,正巧遇上了在买东西的原之野,他抢先问道:“都买好了?”
“嗯,差不多了,你呢?”
“嗯,我没什么要添的东西了,还剩什么没备齐,我和你一起去买吧!”不等人拒绝,槲寄尘就推着原之野走。
原之野怒吼道:“你别推我!”
槲寄尘言之凿凿:“时间紧迫!”
“那你刚才去银饰店干什么?”
槲寄尘:“干正事!”
“什么正事能比备口粮重要?”原之野眼一斜,嘲讽道:“你是不是又偷偷摸摸搞什么幺蛾子?”
槲寄尘语重心长道:“信任!你寄尘兄不是那样的人。”
“呵!”原之野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此时无声胜有声。
槲寄尘自知理亏,不再与他争辩,诚诚恳恳地帮忙拿东西,不再多话。
木随舟激动地宣布:“东西都备好了,我们明天就出发!”
三人附和,“谨听大爷吩咐!”
木随舟笑开了眼。
嗯,孩子们都很听话,他感到舒心,慰贴不已。
商议好行程,各回各房。
“听说江边的渔船上,灯火璀璨夺目,阿眠,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看吧!”
槲寄尘心怀忐忑,一脸期待地看着木清眠,眼睛格外地亮,像是闪烁着点点星光。
木清眠想着反正无事,去看一场灯火也无妨,碍不了什么事的,就点头答应了。
一路上,槲寄尘莫名兴奋,少见的话多了起来。
鱼船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就连发散出的灯光也不尽相同,争相呼应,令人眼花缭乱。
木清眠看得移不开眼。
从前在白云宗就很少有机会下山,能看到湖上渔火,除了感到新奇还有些难以言状的期待。
期待以后的风景都能和身旁的人一起欣赏。
“阿眠,这渔火好看吗?”槲寄尘轻轻柔柔地问。
木清眠舍不得移开目光,点头道:“好看。”
槲寄尘声音不自觉小了些,倒显得羞答答的,“嗯,我也那么觉得。”
木清眠拢紧外袍,看向木清眠道:“风开始大了,夜里凉,我们回去吧!”
“嗯,这就回。”槲寄尘嘴上答应着,脚却没挪动半分。
木清眠见他半天不挪地,拽拽他衣袖,“走吧!”
槲寄尘轻轻点头,把一个东西拽到木清眠手里,“嗯,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木清眠问。
昏暗光线下,槲寄尘神色略显慌张,东张西望的不去看对方。
木清眠感受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还带着余温,摊开手掌,那是一个平安扣。
木清眠拿到眼前,凑近了看,平安扣上刻有花纹,但天太黑了了,并不能看清楚。他细细摩挲那式样,既像花草又像一棵树,另一面全都是字。
“谢谢。”
木清眠握着平安扣,并没有急着戴上,反而一遍一遍的摩挲着。
感受到凹凸不平的纹路,有些厚薄之分,木清眠猜测是槲寄尘自己打造的。
“不客气。”
槲寄尘心脏突突跳,像湖里的鱼似的瞎蹦跶。
他忐忑的问:“喜欢吗?这个样式看着还可以吧?”
木清眠点头,“嗯,喜欢。”
回答完,木清眠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平淡了些,怎么槲寄尘就僵着脖子盯着湖面看,头都不转过来一下。
立马又接着说道:“你刻了多久?”
“什么?”
槲寄尘终于转过头来,问他。
木清眠“那些花纹和字。”
槲寄尘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也没用多久。”
“你是真的喜欢吧?”
槲寄尘不确定,木清眠太淡定了,他拿捏不住,怕人勉强接受自己的礼物。
“当然喜欢,骗你干嘛?!”木清眠眉眼弯弯,眼睛是湖面灯光的倒影,和槲寄尘那紧张的脸庞。
槲寄尘惊呼:“你干什么呢?这里还有人!”
槲寄尘想把手抽出来,木清眠仔细翻看他有没有受伤。
果然,几个指头上都有伤痕,木清眠顿时一阵心疼。
木清眠皱着眉头,责怪他道:“还说没刻多久,那怎么还那么多伤口?”
“小伤,不碍事!”槲寄尘把手背到背后,催促道“我们赶紧回去吧,风太大了,小心着凉。”
昏暗僻静的狭窄巷子里,虫鸣声悦耳。
抬头望,繁星点点,走过两个衣袖下牵手的少年。
槲寄尘才进房间,就被木清眠抵在门上一阵猛亲,槲寄尘大脑一片空白,全然忘了反应。
腰带落地。
“你别…明天还要赶路。”槲寄尘弱弱提议道。
木清眠捂住他的嘴,“知道,你别说话!”
“唔~”槲寄尘身子一抖,泪水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红着眼大口喘着气,“能不能别在这里?”
“不能。”
木清眠手上动作加快,槲寄尘大受刺激,头脑缺氧,险些站不住,躬起身子推他的手。
“阿眠,别弄了。”
槲寄尘眼前模糊一片,仰着头咬紧牙关说道。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槲寄尘瘫在床上,头脑还空白着,强烈的冲击让他现在还没缓过来。
某一瞬间,头皮发麻得紧,他看着床帐顶出神,眼前恍惚。
木清眠躺在他身旁,平安扣在他胸膛上泛着荧绿的光。
槲寄尘完全忘了它是怎样被戴上的,此时,正盯着它发呆。
“刚刚那是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木清眠凑近他耳旁,带着蛊惑的声音响起。支离破碎的记忆重组,槲寄尘的脸红得彻底。
槲寄尘索性把眼睛闭上,告诫自己要克己复礼,不要浮想联翩了。
久久等不到槲寄尘的回答,木清眠支起身子看他。
随即温柔地献上他的安眠之吻,“睡吧,”
槲寄尘又强调一遍:“嗯,早点睡,明天赶路。”
某些时候,嘴上没有告诉的答案,身体会显露出来,不必急于一时。
“你怎么那么憔悴的样子,怎么,昨晚没睡好?”木随舟见槲寄尘姗姗来迟不说,还一脸疲态,关切地问道。
槲寄尘埋怨的眼神看向始作俑者,“还行,就是有点失眠,东西都拿好了吗?那我们走吧!”
“嗯,”木随舟回身上马,“出发!”
三人上马,齐声喊道:“出发!”
天气晴朗,云淡风轻。
四人由西南纵马北上,一路和风相送,好不惬意!
十日过去,四人都瘦了,黑了些,在一江边小镇停下了脚步。
“再过大约半月路程,我们便可到新洲城。”木随舟看着地图,对三人说道。
“此处不比中土,这儿的人信奉佛教,平日里也有诸多忌讳,大家定要小心谨慎一点,莫与他们起冲突。”
“我们好好休整一番,把东西备齐就走,这里不比南留寨,听说朝廷在这里封了个什么法王,就相当于一个王侯,我们抓紧办事,不惹人注意的离开就好。”
木随舟仔细讲了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低调地来,再不惹人注意的走那更好不过了。
“好了,你们自己去逛,好好感受这里的风土人情,东西别忘了备好就行。”
三人得了自由这才散去。
虽是小镇,却异常繁荣。
商队到处都是,拉货的牛马一长串排着,粪便还有专人捡。
走镖的也有,络腮胡大汉,大刀环抱胸前,眼神如炬,紧紧盯着货物。
来往者络绎不绝,可比吴家堡热闹多了。
就连一向冷傲的原之野也眼睛不眨地看那些稀罕物,若不是自持清冷,他倒想上前摸一摸那些个奇怪的东西。
好多东西几人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来这小镇纯属是长见识了。
“那里好多人啊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走,咱们去看看!”槲寄尘指着前方聚集的人群,朝二人说道。
原之野看着二人像个连体人一样,密不可分,说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木清眠劝他道:“来都来了,怎么能连凑热闹都不去呢!”
“我…”
原之野才吐出一个“我”字,槲寄尘迫不及待拽着木清眠就走,冲他回头喊:“那行吧,阿眠我们两个去,到时候回来再跟你讲发生了什么事!”
“诶!”槲寄尘动作太快,木清眠被拽出去好远,“你等等他,万一走丢了!”
“丢不了,都那么大个人了!”
木清眠回头,见原之野站在一个卖零嘴的小摊前,这才放下心来。
“阿眠,你看得见吗?”槲寄尘支着脖子,踮起脚使劲往前看。
木清眠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
要是没拉着自己,恐怕这灰机场就要蹦起来看了!
这么一想,木清眠觉得槲寄尘很有可能会这样做,心下一动,就把袖子扯开了。
槲寄尘看得入神,手里一空,就那么蹦起来了。
他看见一个赤裸的后背。
转头正欲分享刚才所见,木清眠却没在身旁!
槲寄尘心凉了半截,人群太拥挤了,他处在中央一动不动,格外突兀。
艰难往外走,拨开人群,槲寄尘告诫自己要淡定,很可能是人太多挤开了,自己应该牢牢拉着他的,怎么就松手了呢!
“哥!”
突然背后传来喊声,槲寄尘顿住,立马转身。
只见木清眠在人群中挣扎,槲寄尘拉住他的手,一把将人拽出来。
“有没有受伤?”槲寄尘边问边左看右看,把人打量了个遍。
“没有,”木清眠摇头,连忙道:“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还是别在这里凑热闹了,把东西买好就回客栈吧!”
“哦,好,听你的。”槲寄尘拉着他的手就走。
木清眠站住不动,抽了下手示意他放开。
“怎么了?”槲寄尘回头温和地问他,“是不是那些人挤到你了,是不是脚被踩着了?我看看。”
说着就要蹲下身去检查木清眠的脚,木清眠连忙拉住他手臂。
“没有,没受伤。”
槲寄尘心慌慌的:“那你到底怎么了?我不是故意放开你的,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人又那么多,我害怕你丢了…”
木清眠心里咯噔一声,怕他发现是自己主动扯开袖子的,连忙捏捏他手掌心,笑着解释道:“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这里人太多了,你别这么拉着我,万一这里的人不接受怎么办?我是怕惹上麻烦。”
“不行,”槲寄尘根本不听他的,反而握得更紧了,“万一回头你再丢了,你让我怎么办?”
“这会儿他们都赶去看热闹,我们走快点便是了。”
槲寄尘轻轻晃动手臂,像个孩童一样撒娇,木清眠感觉手心里都是汗,鬼使神差的就任人拉着走了。
东西买好后,槲寄尘一手牵着木清眠,一手提着货物,木清眠手里只拿了些不重的零嘴。
原之野两手提满了东西,脖子上还挂了几包吃食,站在远处看见前面行走的二人,深觉碍眼。
翻了个白眼,外加一句“见色忘友”,赌气把本身要给他们的两串肉肠重新塞入自己的包袱,打算不给他二人吃。
“呀,回来了啊,我还因以为你走丢了,正准备出去找你呢!”
原之野历尽艰辛,才大包小包地回了客栈,一进门就听到了这句十分欠揍的话。
把东西一噗噜往桌上一放,顿时没好气道:“你闭嘴吧你,等你良心发现,黄花菜都凉了!”
槲寄尘翻打眼望去,见他买的都是吃的,目光流转,“你怎么了,火气那么大?”
原之野不说话,只默默叹了口气。
槲寄尘鼻子往一包东西上凑近,手十分自然就伸出去了,拿起来仔细看,问原之野:“这是什么?好香啊!”
原之野眼前一黑,这人鼻子怎么就那么灵!都塞回去重新包好了,还闻得出来,那可是自己不准备给他们的大肉肠!
“一些普通吃食而已,你要吃就…”
原之野话还没说完,槲寄尘把话听到一半就手快得打开了包装,“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了啊!”
“对了,我拿两个,阿眠也要吃,我替他谢谢你!”
在原之野震惊的眼神中加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槲寄尘干脆利落,拿肉肠,重新把油纸包好,塞回包袱,动作一气呵成!
“自己去…买。”说到最后,原之野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
槲寄尘已经夺门而出,十分欣喜,急不可耐地给木清眠送肠去了。
这肉肠他们还是吃上了,原之野忿忿不平,谁叫槲寄尘那么自作主张!
为了防止槲寄尘再来他这里觅食,原之野把东西都包好,仔细检查确保不会有香味溢出来。
“对了,你还没说之前那些人都聚在一起是在干什么呢!”木清眠边啃肉肠,边问槲寄尘。
槲寄尘吃得急,差点被噎着,喝了一大口水后,才说道:“不知道啊,我就看到个人的后背,在准备仔细看的时候就发现你不见了,就找你去了。”
木清眠有些惊讶:“后背?”
“嗯,还是光着的。”槲寄尘点头,又补充道。
木清眠更惊讶了,或者说是有些震惊:“光着的,男的女的?”
“没看清。”
木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