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清晨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开始,一如在清风岛韦氏山庄茅屋里那样的开场。
不过,今天被扇的人则换成了木清眠,但被咄咄逼人,强烈谴责的人确是槲寄尘。
屋里桌子腿瘸了一条,还有一条已经有很大的裂缝,要断不断的;风从窗户吹进来,摇摇晃晃。
桌上的一整套完整的梧桐花白瓷茶具,只孤零零的剩下一个杯子,连茶托带壶早就不知所踪。
不知窗户下,或者床底下还能否找到它们破碎地七零八落的尸体 。
更不用说靠窗摆放的几盆花草了,不知是被谁弄成一副藕断丝连的模样,没扯下来,也接不回去,被摧残得彻底。
两人眼含恨意,互相怒目仇视,整个房间里到处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胸膛起伏剧烈,呼吸急促,硝烟弥漫,仿佛有场大战一触即发。
至于两人中间的那幅彩绢凤栖梧桐屏风,早就支离破碎得不成样子。
几株看着风雅高洁的兰花草,倒栽在屏风的紫檀横木上;自然一整盆的花泥,也不能幸免于难,摔得到处都是。
白底的绢布染上了好些泥尘,糊的‘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两句诗经黑成一团,看不真切。
自然,这花草、泥土,也让槲、木二人雨露均沾。
槲寄尘头顶残花,呆毛乱飞;脸上灰扑扑的,随手一抹,弄得个大花脸。衣服上的土还未抖干净,看着脏兮兮的;衣襟也歪了,或许是在打斗间被木清眠扯歪的,也或许是自己太着急了,没注意。
与他相比,木清眠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一副惨不忍睹的画面。
那衣裳也是皱巴巴的,折痕众多,还有些断裂的线头冒出来,一看就是被好生揉虐过。
不是大花脸,却也没比槲寄尘干净多少,用灰头土脸来形容最为合适。
此间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隔壁的阿星,这不,当两人瞪着瞪着还欲再打一场时,他已经扒着门偷看热闹了。
“这两人怎么只要单独待一块儿就要干一场?”阿星推开门一点,探头探脑地小声嘀咕。
“莫非二人先天八字不合,属相相冲?”
木清眠听见声响,看见门口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捡起桌上唯一仅剩的杯子,抡圆胳膊砸过去。
哐啷一声响,杯子裂在门上,壮烈牺牲了!
阿星不敢冒然进去,只得退回院中,问:“公子,你没事吧?”
因拿杯子时,也带了点力,让本就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的桌子,垮啦一声彻底倒了下去。
阿星以为出了什么事,正要推门而入,木清眠则对他冷冷说道:“先回去,别出门,有事我叫你。”
阿星热闹没看成,反倒差点被爆头一击,现在连公子都说不让看了;阿星只好悄摸摸来,悄摸摸走,不敢多废话一声。
只盼着中间堵墙,不会那么隔音,实在是太好奇了啊!到底谁打赢了啊?
这槲寄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脾气一样的倔;倔驴对倔驴,应该是公子的胜算比较大,但公子怎么一副被人欺负了无处申冤的委屈样子?
刚刚看见公子是背光站着的,但天都大亮了,光线不至于差成这样,怎么两边脸色不一样啊?
“莫不是被槲寄尘打的?”阿星被这大胆的想法吓一跳,完了,完了!我家公子那么如花似玉、丰神俊朗、貌比潘安的一张帅脸,就那么让槲寄尘给染指了!
“真是好大的狗胆!”
阿星护主的心,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他咬牙切齿、愤慨难当、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练习蛊毒,给槲寄尘下个让他变成丑到惨绝人寰的蛊毒!
阿星满怀壮志,不到丑出天际,誓不罢休!
“你都不解释一下吗?哑巴啦?!”木清眠摸了下发烫的半边脸颊,冲槲寄尘冷声质问道。
“刚才那幅场景,莫说是我,怕是连你都会误会,一醒来看到都会误会吧?”槲寄尘底气不足,心虚地不敢看木清眠,一双眼睛到处乱瞟。
木清眠反倒步步紧逼,上前靠近槲寄尘,顿时投下一片阴影将槲寄尘笼罩其中,“误会?你打算就用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来敷衍我?”
木清眠单手支在在架子床的门柱上,眼神晦暗不明,“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翻篇儿!一个误会就妄想能打发我?你做什么美梦?!”
坐床沿的槲寄尘仰头与他对视,眼里平淡无波,反问木清眠,“那你想怎样?”
木清眠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想要怎么样,只是一次两次都是误会的话,这好像真的解释不过去啊。
在那个茅屋里是误会,那么现在也能算误会吗?
见木清眠久久未回应,槲寄尘仰得脖子都酸了,低头揉揉了后颈,又问,“那你说啊,你想怎么样?”
木清眠干巴巴道,“我只是想要个解释,一个还算合理,不是蒙骗的解释。”
槲寄尘依然坚持,抬头一字一句,字字珠玑道,“都说了是误会,你若是怀疑我别有用心,大可一剑讲我了结了就是,”
木清眠不知道他在有恃无恐些什么,怎么这年头,打人的还能怎么理直气壮说出一句,‘不过误会一场’的。
木清眠苦恼、义愤填膺、难以释怀;气血翻涌上来,把门柱砸的砰砰响,纱帘乱晃。
而槲寄尘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像烟花倒放在水中不止是激起圈圈的涟漪,而是炸的水花四溅;如平地一声响雷,惊得木清眠久久不能平静。
“不用废话,一寸光阴一寸金,你这样很浪费时间的。”
“很好,很好!”木清眠都差点给他鼓掌了,在心里一万次想要弄死眼前这人的念头,争先恐后的爬出,就怕不能付诸行动。
木清眠咬牙切齿,“你有种!我,不得不佩服。正好今天心情好,那就成全你吧!”
正欲去提剑,看见窗外的管家带着小厮来了,又回头来,越过槲寄尘去床上拿衣服。槲寄尘以为木清眠被气疯了,还要与自己打一架,于是又一个误会产生。
当管家让小厮询问,又没得到回应,推门而入时,就见屋里一片狼藉。
这还不是最令人震惊的,当看见两个少年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在一间床上,扭打得难舍难分。
尽管是见多识广的老管家,也被惊的杵在原地,瞪大一双老眼,干望着床上二人,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老管家缓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二位,是为了何事这么大动干戈啊?”
一如既往,木清眠还是急切大吼,“都是误会!”
二人把手松开,槲寄尘抢先下床,动作过于迅速,又撞到那木架子床上的门柱上去了。是以,当槲寄尘前脚才下床,后脚床顶就塌了下来。
转身只见,顶着一头素帐的木清眠还在床上坐着。
槲寄尘本来怒气满满,现下见到这副场景,却憋不住笑了起来。
槲寄尘眉头一挑,在木清眠能刀死人的目光中,死咬下唇,忍着笑意将横木支起,素帐掀开。
然后功成身退,退至老管家身旁,扶额叹气。
老管家强装镇定,不露声色地看着这好笑的收场,床上木清眠四肢僵硬,摆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走到管家面前。
行了一礼,木清眠再次重申道:“吴管家,都是误会,给您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小事尔,只要两位公子没事就行,”老管家从善如流,摆摆手,笑呵呵的说道。
摸了一把山羊胡子,把两人打量了个彻底,微微一笑:“这地上的花草,还有那破了的紫檀边嵌彩娟凤栖梧屏风,都不打紧;至于那铁力木凤尾雕花架子床,就更不值一提了!”
光听名字,就知道价值不菲,这下怕是要赔得个倾家荡产了。
木清眠听着都骇人,现在是自己弄的,宗门又不给报账,自己怕是要卖身为奴,抵给吴府做仆从了。
木清眠把腰弯的更低,态度更谦卑,再行一礼,言语真切,对着吴管家说道:“是晚辈的失误,这些损坏了的,劳烦您算算。我非大富大贵之人,但绝不赖账,愿写下欠条,请您放心!我定竭力还账。”
槲寄尘倒是不好意思完全把自己撇开,同样向管家行礼道:“晚辈也定当承担一部分债务,绝不推脱!”
吴管家依然浅笑,伸手虚扶木,槲二人“两位公子,何须这些虚礼,快快起来”
“能来吴府,即是贵客,哪有让贵客赔东西的道理。”
“不过,怎么一些也确实多了些,刚才一番话,我看两位公子都说的情真意切,不似作假。这样吧,我就自作主张给你二人打个折,这样如何?”
槲寄尘点头道,“劳烦管家前辈了。”
“晚辈感激不尽!”木清眠松了一口气,能打个折那就最好不过了,比自己跑了,欠条送到宗门里要好。
“公子言重了,就让他将二位带到新住处去吧!”老管家指着那小厮,对木、槲二人说道。
两人带上东西就跟着小厮走了,顺带着阿星也安排了新住处。
尽管吴府家大业大,吴管家看着这些损坏的老物件,也十分心疼,摇摇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