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武德侯曹睿近日心情十分郁闷,其实从他记事开始,他就开始在父母的冷战中度日。
有时他常常想,他到底是不是父母亲生的。
大清早,父亲曹丕就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又跟母亲甄宓大吵一架,拂袖而去。
曹睿追上去求曹丕谅解母亲,竟然被骂得狗血喷头。
极度伤悲的曹睿终于忍不住,一边流泪,一边满世界寻找甄宓,好不容易才在后花园找到。
后花园凄风凉雨,残红满地,枯枝落叶,枝头滴泪,正是昨晚一夜风雨辣手摧花。
荷池上的荷花露出一个个尖尖的角,荷池塘边,甄宓提篮拾花,大姐甄姜、丫鬟雯儿执锄挖泥,主仆葬花自艾自怨。
凉亭上,甄宓自弹自唱: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
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
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
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
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
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
出亦复苦愁,入亦复苦愁。
边地多悲风,树木何修修。
从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不知子建如何了?”甄宓轻挽云鬓,惊世骇俗的玉面苍白如纸,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忧郁,在心底暗暗想道。
她曾想彻底跟曹植断绝关系,但相思成疾,相爱成狂,这份旷世畸恋又如何能轻易忘怀。
“子植,都是妾身害了你,对不起。”
甄宓拿着曹植刚刚辗转传来的《闺情诗》自言自语道。
力透纸背,铁戈银钩,笔划狂放,肆意纵横,真是字如其人!
甄宓心里幽幽叹道,樱桃小嘴唱道:
有美一人。被服纤罗。妖姿艳丽。蓊若春华。红颜韡烨。云髻嵯峨。弹琴抚节。为我弦歌。清浊齐均。既亮且和。取乐今日。遑恤其它。
声如凤音,似黄莺鸣唱,又像空谷幽兰,让人如痴如醉,甄宓粉面泛出红晕,心底泛起淡淡忧伤,良久已是泪流满面。
雯儿连声叫好,唯有甄姜笑中有泪。
曹睿触景生情,眼泪夺眶而出。
曹植诗词才情冠绝天下,无人能比,然而多情狂放,凡事率性而为,在争储中败给曹丕,甄宓“功不可没”。
曹丕以曝光她与曹植的恋情威胁,甄宓为保护心爱之人不得已而为之。
那时开始,每每念及曹植,她的心就如同万锥扎心,滴血度日。
如今曹丕终于得愿以偿,高居魏王世子、大汉朝庭五官中郎将、丞相副。
大权在握后更是不把甄宓当成世子夫人,动不动就斥责打骂,然后转身去陪宠妾郭女王,让甄宓独守空房。
“孩儿给母亲大人请安。”
“给大姨母请安!”
曹睿忍住悲伤,强笑欢颜,悄然来到甄宓身边,分别向甄氏姐妹躬身施礼道。
“免礼。”甄宓见是曹睿,悲伤忧郁顿时一扫而光,展颜一笑,风华绝代,风光雯月,花园生辉。
她温柔道:“这孩子,不管在哪礼数都是这么到位。”
雯儿向曹睿道了个万福,问了声公子好,轻声笑道:“这要看哪家的孩儿,我们家夫人生养教出来的孩子肯定是贤德有礼的谦谦君子呀。”
“是呀,是呀。我们家睿儿千生帝王相,不愧是曹氏和甄氏的千里驹。”
“听说,魏王老人家曾说基于睿儿有三世之业,常令与侍中近臣并列呢。”
长得雍容华贵的甄姜眉开眼笑地说道。
“大姨母过奖了。”
“睿儿只希望母亲天天开心,长命百岁。”
“全家人像寻常百姓家那样,长相厮守在一起,和和美美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曹睿微笑道。
“是呀,我们的睿儿长大了,你看,都比我高出一截,有自己的想法,很好。”
“生活就要真实,实在,有家有情有爱,这样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才不枉此生。”
甄宓摸了摸曹睿的头,美眸生雾,无比感概道。
“哎哟,我的妹妹呀,睿儿生来就是帝王命,天生就是做大事的人。”
“此生绝对不可能过上那些贱民的生活了。”
“再说,睿儿就是我们的唯一依靠,甄家的未来可都要靠他呢?”
甄姜眉飞色舞,越说越兴奋。
“大姨母差矣,老百姓是我们在的衣食父母和魏国基石,可不是什么贱民。”
“每个人的未来都要靠自己争取。”
“您放心,我可不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一套。”
“何况,祖父健在,父亲还未上位,未来世子八字还没一撇呢。”
曹睿勃然色变,鄙夷地看了甄姜一眼,强压怒火,沉声道。
“睿儿,姨母也是为你好,所谓逆水生舟,不进则退。”
甄姜被怼得胖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又不敢发作。
只好讪讪苦笑,转向甄宓,一双白白嫩嫩的肥手拉住甄宓的玉手,谄媚笑道。
“睿儿,你大姨母也是为了你好。”
“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母亲也不想生活在这帝王之家,但命运身不由己不由人。”
“你大姨母说得是,既然上天如此安排,只有迎难而上,争取最好的结果。”
“这样我们母子还有你妹妹,以及甄氏家族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如若不然,就全部过上苦日子。你会甘心吗?”
甄宓双手握住曹睿的手,美眸发红,涕泪俱下。
一阵微风吹来,绿湖色的裙摆随风飘起,姿态万千,像极一株莲花池中婀娜多姿的荷花。
“母亲,孩儿知道了。”
曹睿抱着甄宓,轻声安慰道。
这些道理,久居帝王之家的曹睿何尝不懂。
他深知母亲心中苦楚,刚才那番话是安慰甄宓的。
“睿儿呀,你也知道,你父亲不喜欢我,他独宠郭女王。”
“因为我,使得他也不喜欢你,时常对你冰面冷语,都是我害了你。”
甄宓梨花带雨,一脸悲伤道。
“都是孩儿做得不够好。”
曹睿轻轻抚着母亲的背,却一下子不懂如何安慰。
“然而,孩子你好学多识,聪睿明敏,沉得你祖父喜爱,你要多亲近祖父,得其真传。”
“同时也要忍辱负重,多孝顺你父亲。”
“何况,你父也要借重你才能巩固位置,投鼠忌器之下,方会立你为世子。切记,切记。”
甄宓抚摸着曹睿英俊的脸,叮嘱道。
“孩儿记住了,母亲。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曹睿流泪道:“母亲,孩儿还有一事想询问母亲,憋在心里很久了,我们俩单独说。”
甄姜和雯儿闻言识趣地回避后。
“母亲,儿有一言压抑良久,今天想一吐为快。”
曹睿四顾无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
“傻孩子,说吧,在母亲面前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甄宓用手绢轻轻拭去曹睿的眼泪,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