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卫与宁远中右所之间,从长岭山西,经曹庄驿到小团山堡,由北到南,直达海边,三道大壕,壕深八尺,宽丈余,隔绝山海关和宁远城之间大道。
壕边埋有木桩,木桩中间用绳子连起来,绳上再挂上铃铛,再在绳子上拴上当地搜刮的黄犬,完全如当年松锦大战时黄太吉断明军后路一样。
似曾相识,不过,这一次却是明军隔绝东西,欲一鼓作气攻下山海关,赶尽杀绝。
而且,所不同的是,每条壕沟都没有完全挖断,一条条四五米宽的“桥路”,似乎是有意为之,为了明军将来进攻所需。
“装填弹药!”
“举枪!”
“瞄准!”
左右两翼,三千河南卫军火铳兵排成三排,他们一起举起手里的火铳,铳管黑压压一片,对准了前方壕沟另一侧的宁远城清军。
壕沟东侧,清军尸体层层叠叠,堆的如同小山一样,他们已经做了数次尝试,丢下了两三千尸体,却连第一道壕沟都没有迈过。
“射击!”
眼看着无数的清军向前而来,张虎脸色通红,大声呐喊,旗官手中的红旗,猛然挥下。
“射击!”
军官们纷纷呐喊,火铳兵们排铳齐发,一时间硝烟弥漫,整个明军大阵上方烟雾缭绕,尽是刺鼻的硝烟味。
一排火铳射完,第二排的火铳兵随即递上装填好弹药的自发火铳,他们同时接过第一排火铳兵已经打过的火铳,递给身后第三排的火铳兵,同时接过他们手里装填完毕的火铳。
第三排的火铳兵开始装填弹药,不徐不疾,完全如平常训练时一样。
第一排的火铳兵接过火铳,开始了第二轮的排铳齐发,他们不断从第二排的火铳兵手中接过装填好弹药的火铳,不断射击,几乎没有停歇。
自发火铳比火绳枪射击密集,准确率高,速度更快,清军不断被打翻在地,即便是身着重甲也无济于事。因为对方有更凶猛、更让人心惊的火炮和震天雷,让他们血肉横飞,防不胜防。
“开炮!”
眼看着清军躲在盾车之后,弯腰缩身,向前蜂拥而来,张豹大声呐喊,下了开火的命令。
上百门火炮一起开火,火炮声连绵不断,惊天动地,白色的烟墙滚滚而起,炮声震耳欲聋,无数的炮弹凌空飞舞,越过或击中盾车,一片腥风血雨,遍地都是碎肉和人体器官。
激烈的血战下来,清军的火炮在野战中劣势尽显,无论是射程,还是数量、威力,都远远不如对方,大半天的交战下来,清军的火炮基本被摧毁殆尽。
十几颗巨大的炮弹呼啸而来,落在小心翼翼向前的清军人群,剧烈爆炸,烟柱滚滚,尘土飞扬,近百清军被浓烟所包围,痛苦的嚎叫声让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一些炮弹落在盾车周围,剧烈爆炸,盾车后面的清军被炸的死伤累累,一些盾车被打翻,又有一些盾车被砸的四分五裂,木刺斜飞,射伤数名清军。
“掷弹!”
眼看着一些清军靠近了壕沟,张元平大声喊了起来。
军士们纷纷拉响了震天雷,他们一起发力,飞奔几步,手中的震天雷,纷纷向壕沟对面扔了出去。
“轰轰轰!”
无数柱黑烟腾起,清军人群中,爆炸声连绵不断,清军一片片栽倒在地,天空中血肉横飞,地面上到处都是焦黑的土坑。
清军不断向前,不断跌倒,地面上到处都是焦黑和殷红,血污无处不在,尸体与人体器官并存,直如人间地狱,全是污浊的狼藉。
宁远城西城墙上,洪承畴看着远处血肉横飞的惨烈厮杀,面无人色,恍然若失。
明军把挖三道壕沟的战术在此地应用,很是滑稽。黄太吉用此战术对付自己,今天,明军又拿此战术同样对付自己。
这是可悲的巧合,还是天意弄人?
血雨腥风的厮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声,而他,偏偏只是个观客,而且,还是以汉奸卖国贼的身份。
从早上到午后,大半天时间,清军的损失,可谓是触目惊心!
不过,山海关不能不救,即便知道对方是“围点打援”,清军也没有办法,不得不发兵救助。
谁都知道,山海关中有当今满清睿亲王多尔衮最喜欢的弟弟豫亲王多铎把守。一旦多铎出了岔子,谁也逃脱不了。
不但他洪承畴如此,宁远城中的守将正蓝旗固山额真巴哈纳,以及镶红旗固山额真石廷柱也是如此。无论明军如何骁勇善战,火器如何犀利,他们还是要义无反顾,争取打通前往山海关的大道,拯救山海关。
尤其是洪承畴、石廷柱这些汉奸,他们深知,要想活命,就得跟着新主子卖命,一条道走到黑,这样一来,才能让世人忘却他们奴颜婢膝、卖主求荣的罪恶。
因为,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
没有鸣金收兵,清军冒着巨大的伤亡,硬着头皮向前。其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冲锋,到底有没有必要。
火炮、火铳连绵不绝,清军死伤无数,他们的鲜血汇成了涓涓细流,许多地方一脚踏下,殷红浸湿脚踝。
“蓬蓬蓬!”
无数铁球凌空飞舞,落入密集的清军人群,铁球在地面上弹射,跳跃迅猛,横冲直撞,摧枯拉朽,砸出一条条血肉胡同,溃散的清军人群中,一片腥风血雨,鬼哭狼嚎。
白骨森森,肠破肚流,幸免于难的的清军魂飞魄散,拼命逃窜,更是加剧了恐慌。
火炮不断响起,炮声震天,清军死伤无数,清军已经丧失了勇气,他们丢盔弃甲,不管不顾,只是拼命逃窜。
终于,在对方火炮、火铳、震天雷的狂轰滥炸、排铳齐发下,清军血流成河,死伤累累,他们再也受不了对死亡的恐惧,他们纷纷调过头来,拼命向后逃窜。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快回去!”
潮水一般的溃军涌来,后面督战的清军将领们大惊失色,他们大声怒骂,甚至刀砍枪刺,想要阻止溃军汹涌的人潮,但溃军无边无际,督战的清军或被溃军砍杀,会被裹挟着,身不由己,向后溃散而去。
清军大阵中,正蓝旗固山额真巴哈纳见形势紧急,立即大声怒喝了起来。
“不要让他们冲散了大阵!”
汹涌的溃军而来,正蓝旗的满洲铁骑奔腾而出,他们横冲直撞,刀砍枪刺,所到之处,一片腥风血雨。溃军心惊胆战,不敢向清军大阵冲去,纷纷向两旁跑开。
“临阵脱逃者,死!”
巴哈纳砍倒一名仓皇逃窜的溃兵,脸色铁青,大声怒喝了起来。
要是不能打通通往山海关的通道,山海关凶多吉少,明军大军东进,恐怕宁远城也保不住。
“都统,明军的大军追上来了!”
镶红旗都统石廷柱面色阴沉,大声喊道,让巴哈纳心头一惊。
他抬起头来,果然,无数的明军越过了壕沟,列阵而来,势不可挡。
“火铳兵,准备应战!”
巴哈纳面色阴沉,大声呐喊了起来。
石廷柱指挥着数千清军火铳兵和弓箭手,鼓起勇气,列阵向前。
这些汉军里面,很多都是吴三桂部下的关宁铁骑,火铳兵、弓箭手居多,至于那些精锐的骑兵,则是被纷纷打散,编入了满洲和蒙古八旗,由满洲将领直接统领。
“准备!”
眼看着清军的火器大军前来,张虎脸色难看,指挥着部下前进。
对方没有火炮,他也想让对方知道,河南卫军的火铳兵,不需要火炮,也能纵横天下。
这些汉奸,如果能掉过枪口,共同对付清军,再好不过。不过,这都是想当然,异想天开。
如今之计,也只能痛下杀手,让这些家伙知道,他们的父母究竟是不是汉人?
“射击!”
双方越来越近,很快已进百步,张虎大声呐喊了起来。
双方的火铳兵徐徐而进,他们都是火铳齐发,河南卫军的徐进途中,虽然不时有人倒下,但很快位置被人补上,他们保持火铳大阵的严整,无坚不摧,越打越熟练,丝毫不惧前方滚滚而来的清军火铳兵、弓箭手和骑兵。
至于清军,在对方凶猛的火铳连击之下,无数火铳兵被打翻,对方铠甲精良,火铳威力大,发射速度极快,甫一交手,就已经确定了战争的胜负。
双方火铳齐发,硝烟弥漫,火铳声大作,双方前进的路上,死伤累累,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明军大阵中,不断有人倒下,队列却始终保持完整,他们缓缓向前,不顾伤亡,只是打响手里的火铳,犹如沉默的机器一般。
一阵冷风吹过,明军依然装填弹药,火铳齐发,清军手忙脚乱,不得不重装弹药,而他们手中,能打响的火铳不足四成。
这样惨烈的对射,拿生命对赌,论悍不畏死,汉军可远远不及河南卫军,尤其是在护甲和武器的先进性上,清军先天不足。
“射击!”
明军火铳齐发,清军一片片栽倒,仓皇之中,不知不觉向后退去。
火铳齐发,烟雾缭绕,一排排的清军被打翻在地,他们的队伍不再齐整,开始变成乱糟糟一团,阵线也是歪歪扭扭,在对方持续不断的杀伤之下,清军终于溃散了。
清军溃退,潮水一般向后。明军火铳火炮齐发,无数溃军被打倒在退去的路上,无数溃军被挤倒踩翻,他们溃退的途中,乱糟糟一片,场面难以把控。
“鸣金收兵!”
巴哈纳面色煞白,调转马头,在一众清军精骑的簇拥之下,拼命向宁远城逃去。
对方不用火炮,清军都不是对手。山海关恐怕守不住了。
也许,下一个就是宁远城。
在巴哈纳等人的身后,则是成千上万的清军溃兵,他们被明军驱赶着,如同惊弓之鸟,漫山遍野,无边无际,向着东面溃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