攘外必先安内!
历史上的大明王朝,已经做了尝试,可惜毁在了悠悠之口。
王泰苦笑一声,心头沉重苦涩。
孙传庭入卫京师,清军退去,秦兵滞留,洪承畴、孙传庭统兵北地,显然和议已经是功败垂成。皇帝心里,明显攘外战胜了安内。
“大人,攘外必先安内,可惜如今已经没指望。那些书呆子空谈误国,大人不用放在心上。洪承畴和孙传庭带秦兵北上,中原空虚,大人不可不慎思!”
杨嗣昌点了点头,这王泰考虑周全,让他也是欣慰,心里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王泰,看来你对流寇,是不太放心啊。”
说道流寇,杨嗣昌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朝廷招抚张献忠、罗汝才等人,他主张朝廷颁“放罪”以后,调张献忠、罗汝才等赴总理熊文灿军前杀贼之。但皇帝坚持维持抚局,他也是无可奈何。
据地方官府上报,张献忠、罗汝才虽然接受朝廷粮饷,却不接受朝廷调他去剿灭其他流寇的命令,也不接受改编和遣散。
关键是,张献忠等人受抚期间,仍然“人不散队,械不去身”,每日里操练士马,置造战船,打造军器,招兵买马。这样的招抚,怎能让人放心!
“大人,张献忠、罗汝才狼子野心,必会降而复叛。大人还宜早做打算,以免到时措手不及,中原大乱。到时候内忧外患,这局势,可就糜烂不堪了。”
王泰郑重其事说道。他知道历史上张献忠起事,最后挺入四川,建立“大西”政权。
张献忠起事,紧跟着李自成复出,各路神仙群魔乱舞,中原乱成了一锅粥,内忧外患之下,以至于吴三桂带领了清军入关。
“王泰,你说的或许不错。”
杨嗣昌眉头紧锁,一时间忧心忡忡。
张献忠、罗汝才等部阳奉阴违,和地方官府的关系已经相当紧张,双方暂时维持着的“抚局”,却如风雨中的细蛛网一般,随时都可能破裂。
就在刚刚,张献忠驻扎的谷城知县阮之钿写了绝命辞递交朝廷,房县知县郝景春向兵部上书请求发兵剿灭罗汝才部。由此可见,张献忠等部的反叛,只怕是旦夕之间。
“大人,国家疲惫不堪,无力承担双线作战,攘外必先安内,对付张献忠等人,千万不能犹豫啊!”
王泰的话,让杨嗣昌的镇定自若,瞬间变成了汗水密布。
“王泰,流寇之事,干系莫大,本官要回去祥加斟酌。”
杨嗣昌心神不宁,就要匆匆离去。
“大人,小人有一言,还望大人切莫生气。”
杨嗣昌一愣,微微点了点头。
“王泰,有话直说就是!”
杨震几人窗外偷听,杨嗣昌和王泰二人交谈甚欢,笑声不断,都是暗暗兴奋。听杨嗣昌话语里的亲切和殷殷期盼,只怕自家大人,很快就要飞黄腾达了。
一觉睡到天亮,洗漱完毕,吃过饭,一壶清茶,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敲门声响起,看到门外的人时,王泰赶紧把人让了进来。
“高公公,你怎么来了?”
高起潜带着一个小太监进来,小太监手上捧的圣旨,让王泰心头一颤。
看来,对于他的任命,朝廷已经有了决议。这封圣旨,只怕就决定了他将来的命运。
“王泰,跪下接旨吧!”
王泰和刘朝晖等人赶紧跪下,高起潜接过圣旨,一字一句读了起来。
高起潜读着圣旨,王泰一阵心惊肉跳,以至于高起潜读完了圣旨,他还跪在那里发呆。
“王泰,王指挥使,接旨吧!”
王泰如梦初醒,赶紧三呼万岁,接了圣旨,站了起来。
他身后的刘朝晖等人个个眉开眼笑,人人扬眉吐气。千里赴援,终于有了回报。
“王泰,坐下说话。”
高起潜摆摆手,刘朝晖等人知趣退了出去。
“王泰,怎么看起来,你不是很高兴?”
高起潜奇怪地看着王泰。从西安府守备、团练总兵,到都指挥使、骠骑将军,王泰却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王泰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挤出一丝笑容。
“小人多谢公公提携!”
河南都指挥使,正二品,听起来高大上,可王泰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快意。
崇祯十年以后,河南旱灾蝗灾,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
这是李自成东山再起的战场,也是各路流寇纵横驰骋的杀戮场,张献忠、罗汝才,这些人一个个否极泰来,风生水起,全靠了河南这一方风水宝地。
自己去河南,这不是寻死吗?
何况明晚期卫所制度崩溃,天下早已经是募兵制,朝廷让他担任都指挥使,用意何在?
“王泰,本来我想推举你去南直隶,担任淮扬总兵。杨阁部对圣上言及,调洪承畴和孙传庭入卫蓟辽和京师,中原空虚,怕流寇猖獗,所以……”
高起潜话没有说完,王泰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谁让他以练兵闻于天子,杨嗣昌自然是让他经营中原了。
“公公,这都指挥使管的是卫所,朝廷不如直接给小人一个一省巡抚的职位,这样岂不是更好?”
王泰的疑惑看在眼中,高起潜微微一笑。
“王泰,你有野心,想做事,这很好。但我朝巡抚之尊,都是文官,谁叫你没有功名。”
高起潜沉吟了一下,继续道:
“说到河南,以宣武卫所在的开封府和南阳府为例,两府废弃的土地达一半以上,良田荒芜,乡村残破,百里无人烟。这都是杨嗣昌北上途中亲眼所见。现在,你明白圣上的苦心了吧?”
王泰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河南都指挥使,主管河南都司,下辖卫所众多,土地少说也是五六万顷。看来崇祯帝和杨嗣昌这些人,真是要榨干他呀。
“高公公放心,小人一定会尽心尽力,不让圣上和公公失望!”
都指挥使,正二品,听起来很不错,不过明末崇文抑武,士大夫治国,如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都是士大夫,而武将地位低下,除非是那些跋扈自恣、听调不听宣的军阀,其他武将,都是唯文官马首是瞻。
“你的那两位好友,宋学朱和张秉文力荐,张元平得了济南府守备、团练总兵一职。至于文世辅,兵部职方主事,在蓟辽总督洪承畴军中赞画机务。”
王泰点了点头。这二人都有了官身,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王泰,国事艰难,陛下夙夜忧叹,你要好好干,力争成为一方模范。”
高起潜站起身来,迈步向外,王泰赶紧起身相送。
“明日去兵部,领了你的官身和印信,就去河南上任吧。”
高起潜起身要离开,王泰想起一事,赶紧喊住了高起潜。
“高公公,小人有一事,还望公公好人做到底,再帮帮小人。”
高起潜站住,看着王泰,微微点了点头。
“公公,孙总督和陛下,杨阁部之间,或许有些误会。孙总督待小人不薄,还望公公在圣上面前多美言几句,小人感激不尽。”
王泰想起历史上孙传庭辞官被崇祯关入牢中的事情,赶紧向高起潜说道。
“陛下那里,我自会说话。不过杨嗣昌那里,恐怕还得你亲自去。”
高起潜一头雾水,孙传庭现在总督保定、山东,又能出什么事情。不过王泰开口,顺水人情,他也不介意在皇帝面前,为孙传庭说几句好话。
“公公放心,杨阁部那里,我自会去说。”
高起潜离去,王泰面色难看,他坐回椅子上,神情无奈。
一不小心,上天开了个大玩笑,把他从陕西的安逸窝,踢向了河南那个屠戮场。
“公子,恭喜公子!”
刘朝晖几人进来,一起向王泰道贺。
“诸位兄弟,同喜!”
王泰收拾一下心情,向众人抱拳行礼。
“公子,你去了河南,小人以后怎么办?”
杨震忐忑不安,一下子急了起来。
“杨震还是随我去河南,咱们在咸阳的基业,就靠王国平了。编练新军这些事情,他也是责无旁贷。”
王泰拍了拍杨震的肩膀,郑重其事。
他调任河南都指挥使,王国平则是留在了陕西,任西安府副将、团练总兵一职。咸阳的产业,自然要王国平照看了。
至于他手下的各位将领,同样是鸡犬升天。
董无为担任咸阳守备,同样留在了陕西,其他董士元、赵应贵、刘朝晖、胡东等人,都是担任了相应的卫指挥使,指挥同知等职。
明末武职泛滥,已经没有什么权威,无定员,不过却是实权在握,乱世中兵强马壮者,有草头王的味道。
崇祯帝也真是舍得,王泰正二品,其他几人从二品、正三品,实在是让他受宠若惊。
“公子,看样子去河南,你不是很高兴啊?”
刘朝晖陡升为正三品之职,意气风发,发现王泰眉头紧锁,心头诧异。
“河南,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王泰叹息一声,抬起头,却发现年轻的面孔上,个个都充满了希望。
“公子,管他什么好地方坏地方,到了咱们兄弟手上,好地方变更好,坏地方变好地方,谁要敢挡咱们的道,灭了他狗日的就是!”
升官的刘朝晖心头狂跳,大声喊了出来。
王泰扫去心头的阴霾,哈哈大笑了起来。
“刘朝晖说的对! 管他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干他狗日的就是!”
“干他狗日的就是!”
房屋里,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杨震、刘朝晖等人更是笑出了猪叫。
立刻,驿馆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大半夜的鬼哭狼嚎,还让不让人睡觉!”
笑声戛然而止,各人悄悄离开,留下王泰一人,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几人去了兵部,领了官服和印信,由于有杨嗣昌的关照,兵部和兵科的那些胥吏们,倒并没有怎样难为他们。
兵部出来时,杨嗣昌一路相送,殷勤叮嘱。
“王泰,回去安排一下,早早上任。有需要的地方,禀报于我就是。”
王泰等人出了京城,一路向南,所过州县处处残破,尸骸累累,断壁残垣,良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行若乞丐,一派末世惨象。
断壁残垣,山河破碎,百姓水深火热,人活成了猪狗不如,王泰不由得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天地不仁,可怜了吾国与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