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鹤就算是再努力搞钱,家底也不如那些从上任就开始贪腐的官厚。都察院,就是清水衙门,在任一年,什么都没捞到,也不敢捞,光学会如何喷人了。
喷人的人,最怕被别人喷,所以杨鹤在左副都御史的任上时,对自己是极其严格。朝廷发多少银子的俸禄,他就花多少银子。如今,可算是出京了,也不督察了,再不捞点,棺材本都没有。
然而,就这一路上再怎么捞钱,人吃马喂的,也还是有些入不敷出。毕竟,你是陕西的大员,想捞钱去陕西捞啊,在山西就开始,算是怎么一档子事。
但是官场嘛,你知道哪天这个人就会一步登天?能交朋友,就尽量少树敌,多多少少,山西的地方官还是卖一点面子给他的。
这些钱花在哪了,咱算一算。
雇八台大轿,雇车马,雇佣人,娶七个如夫人,包括给她们赎身,加上吃穿用度,以及打赏应酬。
所以,这钱来得快,去得也快。
此时的杨鹤,所剩无几,驴粪蛋子,外边光。
贪腐不分官大官小,有时候小官贪的反而比大官要多。前两年,我看过一个触目惊心的新闻,一个北京某地的村官,光贪污的钱就有几个亿,真是不可想象。
店小二出去后不久,便再次回到了宛儿的房中,一脸喜色。
“成了?”张老樵看店小二的样子,就觉得事解决了。
“成了!成了!这么多银子再不成,那还得了?”店小二开颜道,“真是谢天谢地!这位女道长真是活菩萨!这银子不光让我们客栈不赔,还赚了不少呢!再有,也不用打架了,我们的桌椅板凳算是保住了!”
女道长是活菩萨?这话怎么听上去,怎么都有点别扭。
“我们的事办得如何?”宛儿问道。
“放心吧,也成了!据官人儿说,杨总督要亲自来咱们客栈,向诸位道谢呢!”店小二答道,“不过,我劝各位还是最好别见这杨总督。”
“为何?”宋应星问道,“我们都花钱了,他登门道谢不是应该的么?你这小二,怎么反而让我们拒绝呢?”
“这位先生,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店小二说道,“有些人能够沾,有些人不能够沾。您想想,现在当官的,哪一个不是为了钱?这次你们给他拿了店钱,他确实感谢您,但也记住您了。如果下次他再用钱,首先想到的会是谁?那肯定是诸位啊!万一他三番五次地管你们要钱,你们是支持啊,还是不支持啊?”
“那得看什么事了。”宋应星答道,“如果是为国为民的事,需要用钱,我们一定支持。但,如果是为了一己私欲,那这钱断然不会给他。”
“先生此言差矣!”店小二说道,“为国为民的事,需要花钱,那自然是朝廷出,用不到诸位。如果需要朝廷出钱的地方,让诸位出,那只能说,这朝廷快完了!”说到“朝廷快完了”时,店小二压低了声音。
店小二继续说道:“身为朝廷命官,言的都是公事,哪有什么私事?如果当官的用诸位的钱,那不是私事是什么?私事,无非名利,不论名,还是利,还不都是一己私欲吗?”
店小二的一番话,让宋应星想到了自己读书时,读到的《宋史·王旦传》。
王旦,以景灵宫朝修使的身份去兖州时,内臣周怀政随行,其间多次找机会想私会王旦,然而,“旦必俟从者尽至,冠带出见于堂皇,白事而退”。
私谒请回,公事畅往,要见也可以,那就集体相见。
这就是,“治官事则不营私家,在公家则不言货利”。
“丫头,这店小二倒是挺有才的,在这委屈了。”张老樵对店小二道:“你是不是哪的落第秀才,走投无路了,才当的店小二?”
店小二咧嘴一笑:“道长,我就是普通人家出身。”
“腐儒,看看,学着点,不是读书了就是读书,不读书就不是读书。”张老樵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小伙子,好好干,以后没准自己也能当个掌柜的。”
宋应星没接张老樵的话茬。接了有什么用?说,说不过,打,打不过。
店小二脸上都乐开花了:“这客栈掌柜的是我爹爹,当掌柜的,对小的来说,就是时间问题。不过,还是多谢老道长抬举!”
“难怪呢,我说你这番话怎么不在我们拿钱之前说?”尚炯放下手中的茶碗,说道,“敢情你也是为了一己私欲啊!”
店小二憨憨地笑了笑,然后伶牙俐齿地说道:“那时候,你们也没说要掏钱啊!再说了,诸位掏钱,也不用被杨总督请走了,不也是为了一己私欲嘛!”
“多谢提醒了!”宛儿冲着店小二谢道,“如果杨总督要来致谢,我们还是想见一见的,还望店家把他请上来一叙。”
“好说,好说。”店小二道,“诸位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没有的话,小的可就退下了。”
“等等!”张老樵喊道,然后冲着宛儿一伸手:“丫头,银子。”见宛儿没反应,张老樵又补充道:“赏这个店小二的!”
宛儿没理会张老樵,而是自己从身上摸出一些散碎银两,给到了店小二,说道:“多谢店家了,过两日还得有劳!”
店小二一鞠躬,高高兴兴拿着银子下楼去了。
店小二走后,张老樵不乐意了,冲着宛儿说道:“我今天两次伸手管你要银子,第一次你不给我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怎么第二次还不给我?哼!”
宛儿答道:“樵老,人店小二就在咱眼前,用你倒一手拿我银子送人情?还不如我亲自给他呢!”
“我不是怕你抠门吗?”张老樵没好气地答道。
“跟我处这么久了,您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抠门了?”宛儿一听张老樵这话,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哪只眼睛?这还用问?”张老樵也不高兴了,“喝酒的眼睛呗!丹丘生都喝没了,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再给我老头子弄点酒!”
“樵老,您不是拉货的时候嫌太沉嘛!”尚炯在一旁替宛儿说话道,“所以宛儿姑娘说了,酒喝没了暂时就不给您补了,说到了陕西再说。”
“那,那也不行!”张老樵一撇嘴,“我今天就想喝!”
“这老头子,真是越老越跟小孩似的!”宛儿无奈,从身上掏出银子,说道:“喏,给您!不够喝酒的再管我要!”
张老樵立刻笑逐颜开,伸出双手去接银子。
宛儿瞪了张老樵一眼,从身上又多掏出了一些,放在了张老樵伸出的双手之间。
“丫头,我出去买酒去哈!”张老樵屁颠屁颠地跑出房门,哼着山西小调,一步三晃地找客栈掌柜的去了。
两天说话就过去了。在这两天里,张老樵喝酒,尚炯看医书,宋应星研究从宙院弄来的材料和设备,而张宛儿,则偷偷忙着飞鸽传书。
张宛儿飞鸽传书?她要干吗?
打在北京的时候,她不是答应过张老樵,要在重阳宫的旧址上,给张老樵建造一座高高的阁楼嘛。这不,这两天,她正在催进度。
岳州宛氏,打算要建西安分号。
宛儿,正好借这个机会,让高桂英想办法找一些工匠,在原终南山的重阳宫旧址上起一座阁楼。虽然盖阁楼不是一件容易事,在他们到陕西后也不一定能够建成,但至少,这也算是给张老樵一个安慰了。
宛儿说话算话,她之所以没跟张老樵开口提这件事,并不是说,要给张老樵一个惊喜,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不知道该如张口?怎么做,就怎么说呗!
非也。
人不在陕西,如何联系的陕西工匠,这不得好好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吗?